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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一个社会信任的分析视角

2021-08-03吴玉锋聂建亮

关键词:公共卫生信任危机

吴玉锋,白 悦,聂建亮

(西北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一、引 言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威胁着人们的生命安全和健康,影响着我国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建设。社区是在面临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容易造成感染的重大风险区域,同时也是实现治理现代化的基本单元,因此社区治理是从源头上控制和阻断传染源的第一道防线。公共卫生社区治理有赖于各级党委和政府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响应后封城、封小区、封村等强力的干预措施和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但这并不代表社区在政府的干预下就能实现良好的社区治理绩效。单以政府为中心、自上而下的行政化干预手段和模式缺乏活力与柔性,存在“治理失灵”的局限性,难以形成全面、有效、灵敏的公共卫生社区治理格局。作为一种非制度性资源,社会信任能够通过促进社区成员广泛参与并形成集体行动来应对突发状况,打破公共卫生治理中政府唱“独角戏”的困境,是危机状态下社区治理成败的关键因素。

社区是特定区域内聚居的民众所构成的社会生活共同体,社区治理是在“社区”这一地域范围内由政府、社区组织及社区公民等多元主体共同对公共事务进行管理的良性互动[1]。随着多元主体共治和社会协同治理的持续推进,社区治理模式转变和治理能力提升成为衡量社区治理绩效的重要内容,备受学界关注。多元化的治理主体、民主协商的治理过程、横向网络化的治理体系、信任互惠的治理关系均是社区治理模式转变的重要内容[2-4]。社区治理能力的提升离不开信息资源的整合利用、自治主体的积极参与、居民对社区的认同、社区服务的不断优化[5-7]。概括而言,网络、协商、参与、合作、认同等要素深刻影响着社区的治理绩效,这些要素同社会资本理论有着诸多契合点,社区治理水平的高低和治理结果的差异与社区社会资本的结构及其存量密切相关[8-11]。社会资本与社区有效治理天然契合,社区社会资本由网络、规范和信任等构成[12]195,而建立多元主体参与的互动网络,形成普遍愿意遵循的非正式规范,培养相互信任的共同价值观念等是实现社区有效治理的重要内容[13-14]。社会信任作为社会资本的关键要素,强调的是个体对于他人给予互惠回报的积极预期,在不确定性加剧、各种风险多发的当代社会不可或缺。社会信任有助于简化交往的复杂性,减少交易成本,加强社区居民间的互动与合作,促成资源信息共享,有效规范社区成员行为以及增强居民的公益感和责任心,从而提高社区治理绩效[15-18]30。有学者从反面论证了社会信任对于社区治理的积极作用,随着社会结构的变迁和个体利益多元化的发展,社区内社会信任的缺乏使得社区居民规则意识淡薄、人际关系弱化、参与意愿低下,对社区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不强,社区不可避免地陷入交易成本增加、公共服务供给不足、集体行动难以形成的治理困境[19-23]。

回顾已有社区治理文献发现, 有关研究对社会信任与社区治理的关系进行了初步探讨, 但仍存在如下缺憾: ①从研究内容来看, 已有研究更多地从社会资本视角探究信任与社区治理的关系, 关于社会信任与公共卫生社区治理关系的研究相对缺乏, 尤其缺乏对二者微观影响机制的理论分析和实证探讨, 导致对社会信任与社区治理关系的研究不够细致与全面, 难以准确、 具体地辨析二者间的复杂关系; ②从研究对象来看, 现有的社区治理研究忽视了对社区边界及其主体范围的明确界定, 导致研究结论的准确性和适用性难以识别, 影响了对社区治理的深入理解和把握; ③从研究方法来看, 现有研究多以个案分析或定性分析为主, 缺乏以数据为支撑的实证分析, 其结论的普适性不足。 本文基于文献梳理和理论分析, 总结社会信任在公共卫生社区治理中发挥作用的具体机制, 以城市小区和农村行政村这两个治理主体为分析单位, 并以2020年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中的社区治理为例进行研究, 以期完善社会信任影响社区治理绩效的微观机制研究, 为运用社会信任优化公共卫生社区治理提供新的证据和政策指导。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深受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考验。福山认为信任可以超越政体、观念、文明等分歧成为影响各国政府公共卫生治理绩效的关键因素[24]。信任能够将社会交往中存在的复杂性和风险性加以简化和防范,信任度较高的社会更趋于健康和团结[25]。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的内容繁多、任务繁重且形势复杂[26],社会信任能够通过降低信息获得成本、提供心理疏导渠道、协调人际合作、促进社会力量有效组织与整合来提升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帕特南(Putnam)指出信任作为社会资本的重要内容,能够推动自发合作的形成,具有自我积累和强化的特性[12]208。社区居民长期交往中累积的信任使他们愿意积极配合个人信息登记和社区排查等工作,而合作的实现则能够继续提高社区内部的信任水平,从而有效减轻公共卫生社区治理压力。作为一个依托地缘形成的共同体,社区内部信任程度越高,居民对于自身身体状况、出行情况等瞒报、误报的可能性越低,更可能基于社区认同感而加强彼此间的沟通、鼓励和互助并达成合作,实现良好的社区治理。

学者们一般以“二分构建”范式将社会信任区分为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两类本质上不同的形态,普遍信任是基于信仰观念形成的、具有广泛性的陌生人信任,特殊信任则是基于人际交往形成的熟人信任[27-30]。以往研究多关注于社会信任是否会影响政府治理绩效,以及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在政府治理中是否发挥着不同作用,学术界对上述问题还未达成共识。有学者认为只有普遍信任才能对政府治理发挥积极作用,特殊信任则对政府治理毫无影响甚至产生消极作用[31-33],卢春龙在分析了两种信任类型对城市社区治理的影响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34]。胡荣等发现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均能有效提高政治信任,且普遍信任的影响效果大于特殊信任[35],而居民的政治信任能够有效提高政府治理效能[36]。帕特南认为,当这两种类型的信任处于合适的平衡状态时会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和提高政府治理绩效,其差异并不重要[16]25。一般而言,普遍信任者与特殊信任者在价值取向、利益偏好上有所区别。在面对共同社区事务时,普遍信任者倾向于以社区利益为导向,而特殊信任者由于其对“圈外人”的怀疑,在面对利益冲突与抉择时更倾向于保卫自身利益[16]31。在突发公共卫生危机下,社区居民的身心健康面临共同威胁,社区居民存在一致性利益,两种维度的信任或许可以达到平衡状态,通过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的作用形式促成良好的社区治理。

社会信任与居民的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高度相关。首先,社会信任有利于居民从人际关系和制度传播中获取知识[37]。普遍信任者能够获得更多更广泛的信息来源和学习机会,同时也更愿意进行知识信息的传播[38],从而促进科学防控知识的宣传。特殊信任者由于其信任圈子较窄而缺乏在人际交往中接收知识的机会,当面临公共卫生危机、身心遭受冲击时,特殊信任更容易转化为对政府以及相关部门的政治信任,倾向于去搜集官方信息和了解政府号召,增强健康管理意识和效能。其次,社会信任对于居民精神健康的促进作用已经得到了学界广泛认同[39-41]。普遍信任是在不同身份、社会背景的人群中形成的一种具有包容性的心态[42],普遍信任水平高的社区居民间更倾向于相互理解,能够对陷于困境中的群体给予鼓励和心理安慰,能够支持并主动配合社区基层工作者的防控工作,使社区工作人员感受到被尊重和被关爱从而保障其心理健康[43]。与广泛且具有规范性的普遍信任不同,特殊信任是基于血缘关系或亲密关系建立的,具有更强的情感属性[44]。特殊信任者可以坦诚大胆地将自己在危机下的负面心理感受进行分享,在倾诉中释放压力、感受关怀和鼓励,并最终通过转移注意力、获得安全感等得到心理疏导。最后,社会信任能够有效促成协调合作。社会信任作为社会资本的核心要素,在公民解决共同面临的公共性问题中具有促进共同合作、达成集体行动的重要意义[12]200。普遍信任能发挥其非正式规范的作用,具有培育社会成员团结合作意识和公益精神的功能,从而在应对公共卫生事件时快速整合力量、组织社区志愿服务,促使居民在面临被传染的危机时做出自我居家隔离这一社区性、社会性的共同行为决策。同时,普遍信任者更容易注意到自身与他人利益的一致性而选择主动参与社区治理工作,如搜集并传递有用信息、社区居民彼此间的监督等,加强与他人的协同合作。特殊信任者拥有更狭隘的信任范围[45],在确定有传染性公共卫生危机事件发生后,对圈外人持有的怀疑态度使他们更倾向于采取居家隔离、戴口罩、勤洗手等防控措施,同时也会积极动员处于其亲密关系范围内的居民做好自我防护,从而达成同社区治理协调一致的行动。

H1a:公共卫生危机下,社会信任直接正向影响信息获得

H1b:公共卫生危机下,社会信任直接正向影响心理疏导

H1c:公共卫生危机下,社会信任直接正向影响协调合作

H1d:公共卫生危机下,社会信任直接正向影响社区治理绩效

在公共卫生社区治理中,信息获得具有促进心理疏导、推动协调合作和提升治理绩效的作用。首先,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总是伴随着现实和网络空间中海量的、真实性存疑的动态信息。人民群众对突发事件的认知会影响其心理及行为[46],在面对危机的严重态势和大量难辨真伪的信息时,他们容易因认知不全面和各种不确定性而产生恐慌、焦虑等身心应激反应。蔡欢乐等人的网络问卷调查显示,多达七成的受访者在公共卫生危机下出现了情绪波动和心理压力[47]。危机事件下的信息不对称容易导致社会恐慌或盲目乐观的现象[48],通过官方渠道及时公布信息则能够有效满足居民获取真实信息和防范知识的现实需求,增强其战胜危机的信心,同时也能够避免由于缺乏对现状的了解而轻视现存风险的情况。其次,信息资源的丰富性和流动性直接影响着社区组织及社区内个人的知识获得、局势判断和行动选择[49]。社会不同群体间的信息交换和传递能够促进公众在应对危机时的共同参与和对官方提倡的防范措施的认同及配合,并做出协调合作的理性选择。社区内部QQ、微信等网络平台的搭建能够拓宽居民获取自我保护知识的渠道,加强彼此间的沟通和互动[50],帮助居民更好地了解并接受社区治理中的具体措施,从而有效提高社区动员能力和行动效率。

H2a:公共卫生危机下,信息获得直接正向影响心理疏导

H2b:公共卫生危机下,信息获得直接正向影响协调合作

H2c:公共卫生危机下,信息获得直接正向影响社区治理绩效

居民获得心理疏导有助于提升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一方面,作为公共卫生社区治理中的“软”资源,社区工作者承担着采集信息、传播知识、劝散聚众等服务和管理工作[51],奋战在社区防线最前沿的社区工作者除了承受沉重的工作压力之外,也面临被感染的风险,较容易产生心理不适,从而不利于社区人力资源的调配,导致工作效率降低。另一方面,在面对公共卫生重大危机事件时,社区居民的恐慌、不安等不良情绪状态会导致社区治理中缺乏大众参与和协调合作。获得心理疏导的居民倾向于遵从符合心理健康的行为规则,并影响和控制不健康心理倾向的行为[52]。对社区居民心理健康的建设能够降低失落情绪衍生出认知失调、行为失范的可能性[53],并放大认同、信任等消解风险的社会作用[54]。公共卫生危机事件下,对居民进行情绪疏导和心理建设是社区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55-56]。社区邻里间的心理支持、鼓励互助和社区干部对受难群体的情感慰问、物资援助等对居民心理健康产生了正向影响,增强了他们面对风险的积极感知和战胜危机的信心,有效提升了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

H3a:公共卫生危机下,心理疏导直接正向影响协调合作

H3b:公共卫生危机下,心理疏导直接正向影响社区治理绩效

协调、有力、高效的多元主体合作是公共卫生社区有效治理的必备条件。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的有效性依赖于党委、各级政府、社区公众、社区组织、社区工作者和社区志愿者多元主体的密切合作。首先,各级党委和政府能够发挥强大的组织和动员功能,如采取封城、封小区、封村和大规模交通管控等干预措施来有效抑制危机的扩大。其次,作为控制传染源、阻断病毒传播途径的行为执行者、贡献者和最终受益者,公众是战胜传染性卫生事件的重要力量。公众参与是应对危机的一项重要举措和刚性规则,必须依靠公众对社区防范措施的认同和配合才能营造万众一心、群防群控和高度融合的社区共同体[57]。然后,社区组织通过关闭社区娱乐场所和对公共场所的消毒等能够警示居民公共卫生事件的严重性,让居民自觉遵守居家隔离规范以应对危机。社区工作者和志愿者利用声望机制提高工作效率,有效培育居民的道德伦理观[58],在公共卫生治理中对拒不执行戴口罩、量体温等要求的人进行谴责和教育,使其心有愧疚并接受集体选择,减少治理工作中的冲突与阻碍。多元主体间的互动协调和通力合作对提升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发挥了关键作用。

H4: 公共卫生危机下,协调合作直接正向影响社区治理绩效

基于以上理论分析发现, 社会信任、 信息获得、 心理疏导、 协调合作、 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间具有重要关联。 考察变量间的中介效应可以反映特定路径的影响强度, 据此本研究进一步分析了中介效应情况, 试图探究社会信任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中介机制, 最终演绎出如图1所示的多重中介模型。

图1 理论模型

三、数据来源与变量设计

(一)数据来源和样本构成

本数据来源于2020年2月在全国25个省、区、市实施的网络问卷调查,调查对象为年龄在18周岁以上的参与“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的城市小区和农村行政村工作人员。疫情防控使得实地调查无法开展,因此本调查利用微信社交工具将网络问卷推送给目标对象。网络问卷调查无法确保抽样的随机性,采取受访者推荐的方法获取调查对象,使当前被访对象推荐其他社区中参与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的管理人员来扩大样本规模。通过问卷数据比对和筛选以保证问卷资料的质量,筛选后获得549个社区疫情防控工作人员的有效问卷,其中公共卫生危机严重的湖北省社区工作人员占7.7%,其他省份92.3%;出现新发传染病的社区工作人员占6.56%,未出现的社区93.44%;农村社区工作人员占44.08%,城镇社区55.92%。表1为调查对象的样本构成。

表1 样本构成

(二)变量测量

1. 因变量 根据2020年1月26日国家卫生健康委网站发布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社区防控工作方案(试行)》,本文中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测量指标涉及以下7个方面的重点社区防控工作:危机防控组织领导工作、重点人群摸排监测工作、密切接触人员隔离工作、相关信息报送披露工作、相关知识宣传教育工作、特殊群体关怀慰问工作、多方主体协调配合工作。网络问卷调查询问了被访对象对上述7个方面社区防控工作的评价来测量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

2. 自变量 学者们一般以“二分构建”范式将社会信任区分为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两类本质上不同的形态[27-30]。本文参照桂勇、黄荣贵在社区中观层面对社会信任测量指标的设计[59]135,在问卷中询问了“您在多大程度上信任以下对象”这一问题对受访对象的信任程度进行测量。特殊信任是建立在血缘或地缘基础上的熟人信任,通过对“本社区(村)邻居”“本社区(村)其他居民”“本社区(村)居委会”三类对象的信任程度进行测量;普遍信任是指广泛的、无差别的对于大众群体的信任,通过对“社会上绝大多数人”“社会上大多数陌生人”二类对象进行测量。

3. 中介变量 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是中介变量。关于信息获得,本文借鉴王斌、王锦屏对于邻里交流获取信息及其媒介使用情况的测量方法[60],通过受访对象对信息传递和交换3个问题的赞同程度进行测量,即“我从本社区(村)居民获得公共卫生的相关信息”“我从本社区(村)居民获得危机防控措施信息”“本社区(村)居民之间用聊天工具互通信息”。关于心理疏导,本文参考借鉴伍新春等在汶川地震后对中小学生受他人情感支持状况的测量方法[61],通过受访对象对所受的心理支持和群体心理状态的三个问题的赞同程度进行测量,即应对危机时“我从本社区(村)邻里获得心理支持”“我从本社区(村)其他居民获得心理支持”“本社区(村)居民整体心态积极平和”。关于协调合作,本文参照桂勇、黄荣贵对志愿主义的测量方法[59]135,通过受访对象对居民参与社区治理的3个问题的赞同程度进行测量,即“我坚决配合本社区(村)公共卫生治理的相关措施”“本社区(村)居民在公共卫生治理中能够群防群控”“本社区(村)在公共卫生治理中各方都能够通力合作”。

4. 测量指标与赋值 问卷采用21个指标对社会信任、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协调合作5个潜变量进行了测量,测量方法为5点李克特量表。本文潜变量测量指标和赋值方式具体见表2。

表2 变量描述与赋值

四、实证分析

本部分实证分析社会信任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潜变量的测量质量是实证分析部分的前提与基础,首先使用相关软件从信度和效度两个方面检验五个潜变量的测量质量,然后基于结构方程模型分析潜变量之间的关系,检验社会信任、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协调合作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直接效果,最后基于“拔鞋法”(Bootstrap)检验社会信任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间接效果。

(一)信效度分析

本文运用SPSS24.0对5个潜变量测量工具进行了信度检验。如表3所示,所有变量的信度系数和组合信度均大于0.77且小于0.89,超过了0.7的标准值,表明5个潜变量都具备较好的稳定性和内部一致性。效度能够反映测量工具是否具备准确性,本文基于Lisrel8.54进行了收敛效度和区别效度检验。收敛效度的高低取决于测量同一个潜变量的观测指标彼此间相互关联程度的高低,采用平均萃取方差(AVE)进行检验,结果显示,5个潜变量的AVE均介于0.5—0.72间,超过了0.5的标准值,表明社会信任、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协调合作和治理绩效的测度指标在平均意义上能够解释观测变量50%以上的方差,有着较高的收敛效度。依据Fornell-Larcker标准,通过将每个潜变量AVE平方根与该潜变量和其他潜变量间的相关系数的大小作比较可以判断区别效度的高低。表3中黑体数字为5个潜变量AVE值的平方根,均大于其他相关系数,表明各个潜变量均有着良好的区别效度。

表3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系数

(二)直接效果分析

本文采用Lisrel8.5对社会信任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多重中介模型进行验证,结构方程模型结果如图2。对模型各项拟合指标进行检验发现结构方程整体拟合度较好。具体来看,卡方与自由度之比为4.18,符合小于5的标准,SRMR为0.07,符合小于0.08的要求,RMSEA为0.07,符合小于0.1的标准,NFI为0.97,符合大于0.9的要求。结构方程模型的结果(详见图2)表明,社会信任显著正向影响居民的信息获得(β=0.57,P<0.001)、心理疏导(β=0.24,P<0.001)、协调合作(β=0.11,P<0.001)及治理绩效(β=0.23,P<0.001),假设1a、1b、1c、1d得到验证。信息获得显著正向影响心理疏导(β=0.53,P<0.001)和协调合作(β=0.06,P<0.01),假设2a、2b得到验证。心理疏导显著正向影响协调合作(β=0.36,P<0.001)和治理绩效(β=0.16,P<0.001),假设3a、3b得到验证。协调合作显著正向影响治理绩效(β=0.60,P<0.001),假设4得到数据支持。在社会信任通过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协调合作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10条路径中,仅信息获得直接影响治理绩效路径(H2c)不具备显著性,这可能是因为当今互联网时代人们可以较为容易的获取到大量相关信息,而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提升更需要社区成员能够在获取信息的基础上做出一致性的防控行为选择,所以信息获得难以直接影响社区治理绩效,但可以通过促进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来提升社区治理绩效。

图2 路径系数模型

综上所述,社会信任对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协调合作以及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都存在直接正向影响。社会信任度越高,则社区居民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方面表现越好,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也越高。社会信任是社区居民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的重要影响因素,在公共卫生社区治理中具有不容忽视的地位和作用。

(三)间接效果分析

本研究以SPSS24.0作为分析软件,使用偏差校正的Bootstrap估计方法来获取统计量、样本分布、标准误以及95%置信区间,这一方法与百分位法Bootstrap相比其优越性在于能够将效应值的不对称分布进行修正,有助于获取更精确的估计结果[62]。中介效应及其比较结果是否显著取决于95%置信区间是否包含0,若包含,则表明未通过显著性检验[63-64]。表4汇总了结构方程模型中的特定中介效应,其中占比表示特定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

表4 特定中介效应汇总

考察特定中介效应在总效应中的占比可以更清晰地了解各路径的相对强度。社会信任对治理绩效的总效应为0.542,其中,直接效应为0.233,占总效应的42.99%,间接效应为0.309,占总效应的57.01%。对特定中介效应分析发现,除社会信任→信息获得→治理绩效这一路径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外(下限为-0. 015,上限为0.058,区间包括0),其余路径均通过了检验。具体而言,在社会信任与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间的特定中介效应中,社会信任通过信息获得影响治理绩效的效应为0.019,但置信区间(-0.015,0.058)包括0,未通过显著性检验;经由信息获得和心理疏导路径的效应为0.048,占总效应的8.8%,表明社会信任能够通过信息获得来实现心理疏导,进而间接提升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经由信息获得和协调合作路径的效应为0.022,占总效应的4%,社会信任通过信息获得促进了协调合作从而间接有助于提升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经由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路径的效应为0.064,占总效应的11.8%,社会信任可以通过信息获得和心理疏导来加强协调合作进而间接提升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心理疏导的中介效应为0.039,占总效应的7.2%,社会信任有助于心理疏导进而间接提升了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经由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路径的中介效应为0.052,占总效应的9.6%,社会信任通过心理疏导促进了协调合作间接有助于提高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协调合作的中介效应为0.066,占总效应的12.1%,社会信任有助于协调合作进而间接提升了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在所有的中介效应中,社会信任→协调合作→治理绩效这一路径的解释效应最强,占总效应的12.1%,协调合作是社会信任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最关键的中介变量。

五、简要结论与政策含义

社会信任是实现社区有效治理的重要非正式制度因素。本文以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为中介变量,构建了社会信任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多重中介模型,基于网络问卷调查数据,实证检验了社会信任对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具体影响路径,主要结论为:①社会信任直接正向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同时也对信息获得、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有着显著的正向影响;信息获得对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影响不具有显著性,但对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具有直接正向影响;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均直接正向提升了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②社会信任对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有间接影响,心理疏导和协调合作发挥了部分中介作用,信息获得没有发挥中介作用;通过特定中介效应分析发现,社会信任主要通过协调合作来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协调合作是社会信任影响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最关键的中介变量,心理疏导的中介作用次之,由信息获得承载的特定中介效应不具有显著性。本文的研究对于准确把握社会信任与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间的复杂关系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为政府采取措施提升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贡献了新的政策依据。

首先,培育社区社会信任。社会信任影响社区居民信息获得和心理疏导以及各主体协调合作的达成。一方面,要加强对社区关系网络的密集型编织,以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为契机,开展贴近社区居民日常生活、接地气的文化活动,构建具有利益一致性的公共议题等来提升居民的参与积极性,在公共事务的参与中提升居民对社区的认同感,培育、加固和拓展特殊信任;另一方面,普遍信任更多建立在具有保障性的契约关系之上,因此要建立健全社区内部的相关规章条例和声望系统,借助社区内部制度规范和道德约束建立完善的惩罚和激励机制,大力培育社区普遍信任。

其次,加强社区心理疏导和心理建设工作。一方面,要做好心理健康常识和知识的宣传教育工作,提高居民对自我心理健康的认识和关注;要设立社区心理服务中心并配备专业的服务人员来为居民提供心理咨询、治疗等。另一方面,要注重危机状态下的居民心理干预。当有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社区内各类人员可能会出现不同类型、不同程度的负面情绪,要对社区不同群体进行必要的、针对性的心理干预,科学引导社区居民理性看待危机,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为合力应对危机营造健康的社区氛围。

然后,推动社区多元主体协调合作。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下各项治理措施的有效贯彻离不开社区居民的共同响应,资源的高效配置和社区共同体的形成也离不开社区多主体的协调配合。常态化的公共卫生社区治理需要相信群众和依靠群众,以制度化的形式制定激励措施来加强志愿者队伍建设,激发社区成员参与社区事务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也需要积极培育服务类、文体类、公益慈善类等各类型的社区社会组织,强化社区组织的服务供给能力、社会动员能力以及社区组织间的多元联动能力。

最后,提高社区信息传递的效率。一方面,面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社区要及时将各类防护知识和官方报道进行广泛宣传,特别是向平时接触互联网较少的老年人群体做好知识普及。另一方面,要疏通公众获取信息的渠道。普通居民在面对网络中的大量信息时很难分辨真假,因此社区要搭建信息传递和资源共享的线上线下官方平台、社区内部微信群等,将社会整体情况和社区现状做到及时更新,保证信息的公开透明,以便有效缓解居民的恐慌心理,迅速整合社区资源,使社区不同主体能够凝聚共识开展自救互助,合力应对危机。

本文研究亦有一定局限。 ①在城乡不同情境下、 应急治理和常态治理不同情境下、 有无确诊病例社区不同情境下, 社会信任对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仍需进一步探讨。 ②本文考察了新冠疫情危机背景下社会信任对于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的影响路径, 未来可基于不同公共卫生社区治理案例验证本文研究结论的适用性。 ③公共卫生社区治理绩效仅从公共危机下社区治理工作效果角度进行了测量和考察, 社区治理绩效的测量及社会信任影响社区治理绩效理论模型的普适性有待后续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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