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组诗）

李长平

我看到了云朵的脚印

中年以后

突然看到了岩石柔软的心和鱼儿

痛苦的表情

透过层层黑暗与光明

关于光谱的事

我知道的还没有小草知道得多

你看那弯彩虹

我竟认为是有原罪的

也不愿去指证春风

有些花经它一吹

就蔫谢了

有些事是我们做不到的

譬如和光同尘，譬如风起云涌

我看到云朵的脚印

是因为空中有孤影出现

云朵收放自如

浪迹天涯地修炼

给各人的心中

都留下了唯一

一直往前

我遗弃了什么

这是一个痛苦的答案

那些以苦难为师的人

越山过海

有时只是求得一刻的安宁

把孤独奉若神明的人

他就是自己的菩萨

在逐渐平坦的道路上

保持着自身的平衡

暗暗铸就自己的巨峰险壑

我对自己说

像白云那样自我宽释吧

抬升和降落

都担当着不同的使命

你看

海水每秒钟都跌宕不已

是它成就了大海的宏阔和力量

安静的村子

这里的一道道山箐都联结着绿汁江

有的山脚就有大片的乱石滩

三岔箐，六扎箐，九冈箐都是低

热河谷

草木稀少，但村头屋后都会有几

棵大树

没风的时候，它们抬头仰望天空

却向下生长

下雨了，它们就展开全身

拥含每一滴雨珠

村子很安静

树上的鸡，炊烟，沙石中沁出的水流

都不会无缘无故的喧闹

近年半来上山下江的路都修通了

有时载重车驶过

扬起的灰尘，也显出静谧的性格

因为山脚稳重，哀牢山才直插云霄

我们一进村就汗流浃背了，村民

们却静然冰态

苦了，他们嚼根甘蔗，依然甜甜地笑

累了，他们吸一阵烟筒，准备过

下一个日子

听雨

很久不下雨

玉米窝塘，稻田开裂，烟苗也开

始枯焦

我躺在沙发上看书

夜深了，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下雨了！”，我一骨碌爬起来

拉开窗帘一看，夜风摇树飒飒响

远处的各种虫鸣都带着嘶哑和烦躁

一点雨的影子都没有

合上书，又看了一遍手机上的天

气预报

颓然地喃喃着，进入迷糊

今晚终于开始下雨

唰唰的声音是那么滋润

我身心宁静，在书里徜徉

这雨声

不到零点就开始催眠

此时雨声越来越大

河边的庄稼，山脚的农舍

以及那一百多座水库坝塘

一下子堵在心口

才发现

大雨的声音和旱燥之气一样

是多么嘈杂，令我不安

心极

我的目光所及

如透视

与我目光对接

有的物事依然冷硬

小草内心澄明

岩石灵魂巍峨

我喜欢独处

是表示对这个世界喜爱的最好方式

内心的守夜人

重复着昨日的约定

我不会取笑有趣的人

他们缄默或口若悬河

都是自我修持的一种方式

在我的现实世界中

有羞耻心的人是值得敬重的

迟疑之时

我正在失去对时光的描述能力

一个平凡之人

真实感受只能来自内心

年岁不饶人

幻想已经远遁

我尝试增加自己的苦难去减少别

人的苦难

但美好的东西都不会那么甜蜜

捆绑在时间的战车上

我必须一边追击一边妥协

来赢得一点空间

我们都不能中断时光的传递

未来

是燃烧还是冰冻

我迟疑不决

心界

苦难的降临是为了保护灵魂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寺庙

允许出进的罗汉

口中都含有一颗菩提籽

一个有年纪的人

更容易与沧桑打交道

相貌作为一种稚嫩的表达

另眼相看的楹联和壁画

有着人间的烟火

覆盖

我注意到了

脚印被沙尘覆盖

还会被小草认出来

干涸被雨水覆盖

裂痕会被水纹认出来

日子被琐碎生活覆盖

到头来，没有人不会离开

人到中年以后好奇已停止生长

被浪费被辱没的

時间将会证明它们的价值

我艰难地保持着被干扰的镇定

黄昏中，又找回了丢失的花园

镜像

不知道什么是童年

我把籽种吞噬了

青年时我真切地感到自己的难堪

这粒种子让我童心如故

现在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我想奋力抓住的父母

给我留下了皱纹、白发和虚弱

在微微的光中

有音乐漫过来

云海似有蛟龙出没

一道张牙舞爪的闪电

最终被大海淹没

往事和想象有了共同之处

居无定所

让时光坠入黑暗和孤寂

没有走过的路

对我来说

一直在心里

野外露宿，发现了新的物种

兴奋地嗥叫

像狼

雪，血红

一种修行，在黢黑里进行

有故事和故人

责任编辑：张永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