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打了一个艰难但成功的阻击战

王啟广　黄琳

5月30日，市民在广州广钢新城一家社区超市选购蔬菜（邓华/摄）

6月25日，广州最后一个中风险地区清零，广州市全市进入低风险地区。与此同时，德尔塔变异毒株已传播至全球近百个国家和地区。如何认识来势汹汹的德尔塔变异毒株，又该如何判断接下来的疫情防控？针对这些问题，《瞭望东方周刊》专访了病毒学专家，中山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深圳）舒跃龙院长。

“全球主要的流行病毒”

《瞭望东方周刊》：德尔塔变异毒株为何传播如何迅猛？伤害性有多大？

舒跃龙：新冠病毒是一种RNA病毒，相对于DNA病毒来说变异速度更快，因此会在流行过程中不断进化变异，产生各种变异病毒，这是一种自然规律，我们无法阻挡也很难控制。

新冠病毒从流行以来产生了非常多的变异病毒，但大部分变异病毒既不增加病毒的传播力，也不加大病毒的致病力，而且往往在人群中流行范围有限，威胁不大。真正对我们人类健康带来威胁的是那些可能增加病毒传播力或致病力，影响疫苗保护效果或者药物治疗效果的病毒。根据影响程度的不同，可以依次将其分为待观察突变病毒（VOI，Variant of Interest）、值得关注的变异病毒（VOC， variant of Concern）等，全球关注的德尔塔毒株就是一种VOC。

广州依靠自己快速的社会组织和动员能力、社区精细化网格化管理、强大的流行病学调查能力以及民众的高度配合，可以说打了一个艰难但成功的阻击战。

现有的數据表明，该突变病毒是早期病毒传播力的两倍，比另外一种VOC alpha突变病毒的传播力高了40%，《柳叶刀》最近刊发的一篇文章显示，与感染alpha突变病毒相比，感染德尔塔毒株的住院风险高出了一倍。

2020年10月，印度最早发现报告德尔塔毒株，根据WHO的报告，截至6月15日，在半年多的时间内，全球已经有92个国家发现了德尔塔毒株感染病例，感染病例数超过5000万，占全球确诊病例总数的27%。在过去4周，德尔塔变异毒株在流行毒株中的比例，印度是95.7%，英国是87.1%，俄罗斯是83.9%，新加坡是56.1%，在美国每两周就翻一番，因此德尔塔变异毒株已经成为全球主要的新冠流行病毒。

世界卫生组织警告说，德尔塔变异毒株是目前为止扩散最快、适应能力最强的新冠变异病毒株，将在全球对感染后容易出现重症的人群造成很大危害，尤其是在疫苗接种率不高的地方。

舒跃龙

控制疫情的时间，取决于对疫情结果的期望值

《瞭望东方周刊》：你认为全球有效控制德尔塔变异毒株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舒跃龙：尽管出现了传播速度更快的变异毒株，但疫情总体上没有本质区别。新冠病毒快速变异的特点决定了我们很难将其消灭，所以我们应该做好与病毒长期共存的准备。

要与病毒长期共存，又最大限度地保护人类健康，关键是要尽快接种疫苗，对于我国尤其要加快疫苗的接种速度，通过疫苗接种形成人群基础免疫，避免在我国形成大的暴发疫情，最大限度地降低感染后的重症和死亡。

控制疫情的时间，最重要的取决于我们对疫情最终结果的期望值，比如我们期望疫情控制的程度就像流感一样，可以容忍每年有数百万的重症病例，以及数十万人的死亡，那么我个人觉得只要全人群疫苗接种率达到70%～80%就可以。但如果我们的期望值很高，就像大家想象的通过免疫屏障，阻断这个病毒的传播甚至消灭这个病毒，这个难度很大。

我们可以通过多轮的免疫接种达到这个目的，使免疫空白人群越来越小，从而阻断其传播，天花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但是新冠病毒大家看到变异的速度还是挺快的，一旦变异就有可能影响病毒的传播力和免疫保护效果。

《瞭望东方周刊》：现有疫苗对德尔塔变异毒株的有效性如何？

舒跃龙：目前的疫苗对于预防变异病毒仍然是有效的（世界卫生组织疫苗有效性的最低标准是50%）。病毒变异有可能会影响疫苗的保护效果，不同种类疫苗对不同变异病毒保护效果受到的影响有可能是不一样的。

这就要求我们正确理性地认识疫苗的作用。疫苗是预防和控制传染病最经济有效的手段，这是一个群体概率，疫苗的保护作用取决于疫苗的种类，也取决于不同个体免疫反应的差异。

疫苗的作用可细分为三个层次，一是预防感染、二是预防发病、三是预防重症和死亡。每一种疫苗都会在这三个层次上发挥作用，但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一种疫苗可以做到在这三个层次上100%保护，特别是像新冠和流感这样容易传染的病毒，保护效果更会随着病毒的变异而变化。流感疫苗已经使用了近80年，平均下来的保护率也就是40%～70%左右。

检测试剂、疫苗和药物是我们抗击传染病的重要武器，目前的数据显示尽管病毒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异，但是还没有影响到核酸检测试剂的效果以及疫苗的保护效果。

我们要密切监测病毒的变异，全球包括中国应该借鉴流感的防控经验，建立一个新冠病毒监测网络，实时监测病毒变异，成立一个类似每年流感疫苗株推荐专家委员会的机构，其目的就是要根据监测结果及时更新检测试剂和疫苗生产用毒株，通过对药物耐药性的监测及时更新临床治疗药物指南等。我们不可以掉以轻心，唯有这样才有可能在与新冠病毒的长期斗争中取得胜利。

《瞭望东方周刊》：针对德尔塔变异毒株，可靠的防控手段是什么？我国接种的疫苗对德尔塔变异毒株有效性如何？

舒跃龙：目前对我国来说最可靠的还是非药物干预措施，继续实施“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防控策略。广东防控的经验也表明，不管病毒怎么变异，通过落实各项防控措施我们是可以将疫情控制住的。这次广东疫情中也发现部分疫苗接种者感染了德尔塔毒株，但症状总体较轻，没有出现重症病例，因此总体来说疫苗还是有效的。该病毒是否对疫苗保护效果有影响，有多大影响，这些需要更多的研究数据。

6月2日，广州荔湾区白鹤洞街道一小区楼栋大堂，配送志愿者在讨论消毒步骤，门口贴着分级分类防控工作的政府通告（邓华/摄）

“我们是可以将疫情控制住的”

《瞭望东方周刊》：从广州乃至全球目前的抗疫经验看，打赢这场硬战有哪些必不可少的“武器”？

舒跃龙：广州依靠自己快速的社会组织和动员能力、社区精细化网格化管理、强大的流行病学调查能力以及民众的高度配合，可以说打了一个艰难但成功的阻击战，疫情形势稳中向好，在抗击疫情的同时基本保持了社会生活的正常运转，这也说明不管病毒怎么变异，通过落实各项防控措施我们是可以将疫情控制住的。

这次广州疫情防控也为全国将来其他地方的防控提供了很好的借鉴，一是要继续贯彻落实“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防控策略，做好做细每一个防控措施;

二是病毒的输入是很难避免的，如何提高早期病例发现能力至关重要，在常规防控措施的基础上，要加强发热门诊的管理，优化接诊流程，充分发挥发热门诊的哨点预警作用，加强对退热等呼吸疾病相关药物的销售管理，加大对民众的宣传，要让民众有意识，一旦有病就要及时就医。而且我们每个人也应该继续保持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特别是在人群聚集的公共场所和公共交通工具上戴口罩，这应该作为一种习惯、一种文化坚持下去;

三是在实施措施上要快严实，这次广州疫情发生后迅速对出穗出粤做出了快速管理，对防止疫情的进一步扩散起到重要作用。

另外，要尽快接种疫苗，提高人群基础免疫水平，这样可以做到从个体水平纵然感染后大概率不发病，发病后癥状很轻，在群体水平上也避免在我国形成大的暴发疫情，最大限度地降低感染后的重症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