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趣”之名

徐絮

你在虚拟世界里交到过好朋友吗？

与素昧谋面的网友之间存在真实的友谊吗？这个命题在互联网普及之初一度被太多人质疑过，甚至在很多80后、90后的记忆里，“见网友”是要瞒着家长进行的高风险活动，最普通的对话闲聊当被蒙上一层电子虚拟的遮罩都会让人觉得不可靠和不真实。而随着我们进入了离开互联网寸步难行的时代，网友在如今社交网络用户的观念中，俨然成为了友谊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出于对某部电影、某个乐队、某些明星、某种文化的共同热爱，人们会迅速在全开放的社交平台上定位到自己的同类，并以共同的兴趣爱好为桥，加固彼此之间的虚拟连接，开辟一个更精准的半开放式虚拟社交圈，比如豆瓣小组、Lofter标签、微博超级话题这样的定向搜索可得的圈层，或者进而发展为封闭式的虚拟社群，成为彼此的“二次元好友”。“次元”，在日语中指维度，虽然“二次元”泛指ACGN（动画、漫画、游戏、小说），但“二次元好友”所指的是那些仅存在于虚拟网络二元维度中，素昧谋面的好友。

在社会学的理论中，“二次元好友”也被称为以网际交往为背景的趣缘关系，相较于比它往来更频繁密集的血缘关系和业缘关系（因学业、职业等产生的关系），趣缘关系是一种弱关系。美国斯坦福大学社会学教授马克·格拉诺维特曾提出过关于“弱关系的力量”假设，认为在弱关系群体中传播的信息重复性更低，并会因为在传播时跨越较大的社会群体差异而成为连接社会不同群体之间的纽带。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趣缘时代下的友情模式能够打破代际隔阂与社会身份的差异，跨越地域和行业阻隔，80后和00后也有可能成为无话不说的朋友。

当被问到“你们有在微博里交到好朋友吗？”时，网友们的答案往往五花八门——“有”、“互关好多年然后面基，感觉就像是看着彼此长大的亲人”、“因为18年一起去参加见面会互相关注的，现在还是会常常相约去旅行”、“有的，感觉大家关系还挺微妙的，因为隔着网线所以没办法像现实中的朋友那样，但是大家都好有默契，是另一种关系”……

成为“二次元好友”之后的友情模式也因为人们在网络交际中的不同取舍，产生了多元的发展轨迹。我们在活跃于社交网络的不同趣缘群体中，随机选取了500名网友进行了《关于网络趣缘关系互动模式转变趋向的调查研究》，其中58%的网友表示更愿意长期保持着“二次元好友”关系。网络的隐匿性让身处各种趣缘群体中的人们可以在虚拟ID的保护下畅所欲言，特别对于一部分有着社交恐惧的人来说，这样的相处方式能够给予他们足够的安全感，从而展现日常生活中难以展现的活跃一面。同时，趣缘群体在真实世界中的不同生活背景也促进了信息相互填充，使群体间的思维得以不断碰撞，新鲜乐趣和二次创作层出不穷。

三分之一的网友表示自己愿意与“二次元好友”友情升温，愿意参与一些聚焦在共同兴趣上的线下群体活动。这种类型的趣缘关系也会因此转变成“二点五次元好友”——仅仅因与共同爱好密切相关的活动而产生的现实人际交往。简单地说，这和书信时代笔友书友们聚在一起畅读文学作品的读书会比较类似。传统节庆上成群结队出现的汉服爱好者们，上海ComiCup魔都同人祭上面对面分享同人创作的二次元玩家们，参加明星线下见面会的粉丝们，参与系列电影集體观影活动的影迷们，他们彼此之间都是这样松散而灵活的“二点五次元好友”。

当然也有接近10%的网友表示自己有从二次元发展而来的“三次元好友”，他们往往生活在相同或相近的城市里，共同参与过数次趣缘集体的线下活动，并因为除了共同爱好以外的其他方面也依然投契而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伙伴。这样的友谊更像是产生于趣缘群体和地缘群体的交集处，“天时地利，人才能和”。

当然，趣缘时代之下的友情模式也不尽然只此三种类别，新型友情模式的诞生本就得益于互联网的多元性和包容性，也为“成为朋友”这一命题提供着更多的自由可能。网络世界里萍水相逢时的几行代码转换而来的讯息仅仅只是一颗叫作“趣”的种子，“缘”深“缘”浅重在虚拟ID背后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