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枣
2021-07-30张世俊
【作者简介】张世俊,汉族,甘肃景泰人,西宁市作家协会会员,以上沙沃、白墩子、骆驼水等家乡地名为名,在各类媒体发表文章百万字。
想到家鄉的红枣,原本平静的思绪,像冲开闸门的洪水,肆意的奔流着。家乡在西北农村,没有一种树,能代替枣树在我心中的地位,我深深的爱恋着它,就像爱恋我的家乡,我深深地眷恋着它,就像眷恋家乡的父老乡亲,我深深地暗恋着它,就像暗恋着梦中的童年。
枣树在家乡是最常见的一种树,不管是村外的盐碱沟渠,不管是街巷路口,也不管是厅堂院落,都会见到它婆娑的身姿。越是贫瘠干旱的土地、越是风沙密集的山坡,越有枣树的身影,越能扎根存活,开花结果。枣树抗旱、耐涝、耐盐碱、耐瘠薄,旱涝保丰收,被称为“木本粮食”“铁杆庄稼”“百果之王”。大红枣树弯弯曲曲的枝条,像梅花鹿的角。绿绿的叶子闪着光。生长在沙漠边缘,这里昼夜温差大,日照很强,所以红枣家族的成员不仅长相喜人,味道更是甜美可口。
每年,桃红李白之后,枣树才从一冬的沉睡中渐渐醒来。起初,它一点儿也不忙于抽枝发芽,而是先睁开它的眼睛,悄悄地打探春天的信息。春风一到,暖风细拂,大地复苏。饱经风霜、沉睡了一冬的黑皮大枣树,也有了生机。褚色的树枝上,开始萌出新芽。嫩绿的叶子从粗糙的树枝萌生,就像老人干瘪的大手,拖着一簇充满期望的幼苗。几天后,枣树那光秃秃的树枝上,长出了许多嫩绿的小芽,那些小芽慢慢长成了一片片淡绿色的小叶。椭圆形的叶子油光发亮,阳光一照,闪闪烁烁,像是给枣树缀上了许多绿色的宝石。
春雨下过,枣树尽情地吮吸着春天的甘露,在明媚的春光中孕育着新的生命力。那一片片嫩绿的新叶在阳光下舒展着,闪着绿光,一派生机。微风吹来,闻到了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原来,这浓香是从枣树那米粒般大小的花朵里散发出来的。枣树开花了,金黄的花蕊从花瓣中间伸出来,和叶子紧紧拥着,就像一簇很小的绿色绒球。
草绿色小花,朴素、深沉、含蓄,暗暗地向四周散发着清香。继而开出五瓣带有蜜糖蕊的小花,总是引来无数小蜜蜂忙碌不停地竞相采蜜。间或有彩蝶飞舞,鸟儿歌唱。晨风一过,异香中还有浓郁的甜味,令人陶醉,使人流连忘返。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可爱的小黄花渐渐落了,花瓣脱落的地方,便长出了一颗颗亮晶晶的小枣,那么干净,那么光润,像一颗颗绿色的珠子挂满枝头。
初夏,骄阳似火,枣树很快长出了一个个葫芦般的小青枣。枣树枝条上,一排排,一串串,密密地挂满许许多多的果子,圆圆的,像麦粒一样大。渐渐地,长大成像橄榄又似鸽蛋似的小枣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
枣树的枝叶也渐渐茂盛起来,好像一把大伞,把整个院子遮得阴凉凉的。才七月份,树上的枣已密密麻麻,又大又圆,有青有红。青的如碧玉,红的似玛瑙,在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村里人都喜欢村口那棵古老的枣树,它高大壮硕,粗壮的枝干像巨人的手臂,茂密的树冠似一把撑开的巨伞。周围的人谁也不知道它有多大年纪,只记得在他们小的时候,这棵树已经是这般高大粗壮了。那时节,不仅是儿童们,成年人也总愿在树下多待一会儿,聊天、游戏、打扑克、下象棋。享受一下大自然赋予的甜味。
秋天到了,枣树的叶子由绿变黄渐渐脱落。那些绿色的枣子渐渐变红了,一串串的像无数的小灯笼,火红火红的,像无数个笑脸,欣喜地向人们微笑着,一年一度的收获季节到了。这时,你若顺手摘一颗熟透的枣儿放进嘴里,满口香甜令人沉醉。
枣园里顿时展现出一片火红,红得耀眼,红得娇艳,好似巧手姑娘剪下的满天彩霞。金黄的、浅绿的、橙红的,一簇簇、一串串挂在树上,像一盏盏小灯笼、一只只小火把、一个个胖娃娃,可爱极了。红枣熟了,如珍珠,似玛瑙,红遍四面山坡。那晶红闪亮的枣儿颤巍巍地压弯了枝头,个儿高的伸手就可摘到。秋风一吹,沙沙作响,大人们爬到树上,用竹竿一打,红枣就像下冰雹一样“噼噼啪啪”落下来。小伙伴们高兴极了,拍着手,跳着脚,迫不及待地蹲下来,捡呀,拾呀,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只只背篓。往嘴里一塞一颗,又甜又脆,越吃越想吃。
收获之后,枣树既不攀附比美,也不高谈阔论,还是老样子。树干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犹如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它全身长满了一层厚厚的黑甲。横七竖八的伤痕,有的长,有的短,有的直,有的弯,好像已枯干多年了。红枣被晒干,别看它皱皱巴巴、干干涩涩,一副九斤老太瘦脸的模样,在清贫艰苦的日子里,却给了人们莫大的安慰与滋润、怀想与相思。干了的红枣很耐嚼,味道甘冽爽口,清新绵长。
到了冬天,枣树上的果实,绿叶全没了。但是,它们的枝干仍然那么挺拔,像巨人一样守卫着村庄。凛冽的寒风像一把无形的铁钳在撕扭着老枣树的身躯。这时,它宁折不屈的精神体现出来了:宁愿把树枝折断,也不愿弯曲它那坚实的身躯。每当狂风铺天盖地而来时,枣树总是手拉手,肩并肩地组成一道道铜墙铁壁。枣树以瘠土为营养,把甜美奉献,有着坚强的躯干,纯朴的容颜,以棘刺象征不媚,用绿色装点人间。
多少如醉如痴的往事,充盈着我美轮美奂的记忆。记得小时候家里困难,只有春节才能从房屋木梁上取半斤或八两红枣。早早的用水洗净泡着,然后剔除枣核,再将枣肉切成八瓣儿,母亲郑重其事将其嵌在用来供奉祖宗的馒头上。这样蒸出来的馒头不仅端庄鲜亮,也有了威仪与尊严。年初一,母亲总是匀出一点给我们,大约每人十几枚的样子。我们都舍不得吃,摊在手上仔细把玩。那一刻,这些红枣在我们心目中就不仅仅是解馋,而是引发我们童年无限遐思与美好浪漫的紫珍珠、红玛瑙了。红枣孕育着风吹日晒的日子,在生活生产实践中,枣树与家乡人结下了不解之缘。人们把红枣作为美好甜蜜的象征,是一种吉祥、喜庆的果,在民俗里,“枣”者“早”也,娶媳妇大婚的时候,床上要放一把枣,隐喻“早生贵子”,生了孩子,取名“枣花”“枣柱”。
在故乡,过春节时要蒸枣馍祭祀诸神;五月端午要包枣粽子;八月十五中秋节要以枣、苹果、葡萄等果品来祭祀祖先;腊八要吃红枣腊八粥。孩子过满月、生日必须吃枣糕。丰年吃枣馍馍,枣窝窝、灾年吃枣糠炒面。枣茶、枣醋、枣酒、枣泥、枣面、自制自用。记得邻居家的一位老奶奶,每年中秋节都把鲜枣装在瓶子里,倒上白酒,制成醉枣,托人带给远在城里的儿子一家,相信孩子们永远会记得奶奶那份深情。
我爱家乡的红枣,爱那朴实无华、植根于黄土之中,无私为人类贡献出果实的枣树。随着过去的那些日子,苦苦的、甜甜的流逝了。枣树如今已成为枣乡人的“树下粮仓,树上银行”,成为致富一方的特色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