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动画电影《红辣椒》的女性话语表达

李静

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女性地位逐步得到了提升，女权意识也越来越为人们所重视。这种环境变化带来的影响也体现在动画电影对女性角色的塑造之中，许多动画导演开始以女性为主角进行创作，反映女性意识的觉醒及其与现实的抗争，日本动画导演今敏就是其中一位，其作品《红辣椒》通过塑造与以往不同的独立女性，表达了对女性的独特思考与关注。

一、女性本体话语表达方式

（一）高智商拯救者的形象

《红辣椒》改编自筒井康隆的科幻小说，是今敏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部动画电影，影片通过大量的梦境暗示人物心理变化，并在变化中推动故事的发展，塑造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红辣椒”。

原著中的红辣椒并不是一个突出的主要人物，今敏对剧本进行改编，将其设立为女主角去讲述故事，赋予其出彩的表现。与其他动画作品不同，《红辣椒》最独特之处在于片中的女主角千叶有着双重身份。现实中的千叶是权威的精神医师、女博士，她冷静克制、充满理性。在梦境中，千叶摇身一变成为能力非凡的梦侦探“红辣椒”，一身红衣，顽皮活泼。虽然二者在性格和外形打扮上截然不同，但不管在梦境中还是现实中，女主角都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

电影中拯救者、权威者的形象设置和选取往往和社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千叶的职业并非随意安排，其中带有创作者的深刻用意。精神科医师职业的选取与人们所处的后工业时代有关，这时的人们已经很难如传统社会中以及传统叙事那样获得不容置疑的权威形象，于是精神分析医师一度成了替代性的权威者与拯救者。这也间接向观众解释了千叶在梦中的分身“红辣椒”为何能够成为在梦中拯救和引导他人摆脱梦魇困扰的原因。精神科医师的职业设定，使得女主无论在现实还是梦境中都有机会并且有能力承担起惩恶扬善、放逐邪恶的重任，成为两个世界的“拯救者”，彰显女性意识的光芒，并获得观众的强烈认同感。

（二）逐步实现自我救赎与成长

动画电影中将角色的双重身份都设置成正义“拯救者”形象的比较少见，但这也恰恰说明了导演的用意，即刻意强化女性的反抗与斗争，塑造一位充满智慧和力量的“女性英雄”。

因此，剧中女主角在复杂的双重身份与“拯救者”形象的重担下，开始直面自己的内心，实现成长。剧中千叶一直否认对时田的情感，一方面她被时田的惊人才智所打动;另一方面又为他的幼稚行为感到气恼。在感情面前千叶无法做到像红辣椒一样坦率，当千叶在梦中拥抱变为机器人形象的时田时，拾起了红辣椒的坦率和冒险精神，向时田说出自己的心意。此时的千叶终于承认红辣椒是另一个“自己”，完成了双重身份的重合，实现自我救赎与突破，闪烁出独立的女性主义光芒。

二、女性话语表达中面临的困境

（一）女性主体被置于多重“凝视”中

影片中的千叶/红辣椒是主角，也是唯一的女性角色，在讲述故事时几位男性角色就成了重要的叙事动力。这导致观众在观看影片时会产生几种不同视线的“看”：其一是透过剧中男性人物去看，其二是通过认同男性人物而投向她的欲望去看。这与拉康从镜像阶段的论述中引申出的关于眼睛和凝视的辩证法有关联性，拉康认为人眼虽然受到了象征秩序的充分掌控，但存在着某种逃逸象征秩序的方式与可能，即“凝视”。“凝视”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观看”，在“凝视”时，我们同时携带并投射着自己的欲望，凝视使我们在某种程度上逃离了象征秩序进入想象关系中，通过剧中人物的视线去获得满足与观看的快感。这可以从影片中男性角色的视线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小山内守雄外表优越、性格温和，一直爱恋着千叶。可千叶对他的态度冷漠，却对臃肿肥胖的时田芳心暗许。在博得美人青睐的竞争中，小山内败给了外貌不堪的时田。相似的压制和焦虑还来自财团的理事长，小山内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成了理事长的傀儡。在时田和理事长的双重压制下，观众从小山内视角中体验到的是嫉妒心理和阉割焦虑。影片最后，身处梦中的小山内无法掩饰对千叶的深深迷恋与欲望，将千叶禁锢在桌上满足本我对千叶的情欲想象。这里导演运用了很多主观视点与千叶的身体局部特写。观众与小山内的视点自然缝合“凝视”时，银幕外观众和剧中人物的双重欲望投射得到重合，从而实现双重幻想的满足。

研究所理事长是剧中隐藏的大反派，他下半身瘫痪，整日坐在輪椅上。弗洛伊德释梦说中认为，断伤肢体具有典型的阉割象征意义，暗示了角色的压抑焦虑来自本体的破碎与不完整。身居高位的人身体却有残缺给予了角色充分的行为动力，也为影片后期他展现出的病态和近乎疯狂的内心埋下伏笔。

红辣椒追查DCmini、拯救梦境中的人们阻碍了理事长主宰梦境欲望的实现，成为其权力与地位获取路上挥之不去的威胁和焦虑象征，因此他想在梦境中杀了红辣椒。当观众认同理事长的欲望视线去“凝视”时，会将红辣椒作为异己性的他者，强烈地投射出放逐红辣椒所携带威胁和焦虑的迫切需求，但这一切也只能借助剧中人之手。由此，观众进入电影文本追随理事长的行动，在想象中与其同行同止、休戚与共。

可见，凝视能够让观众在一定程度上获得现实中匮乏的满足感和快感，但同时也使得女主成为被多重“凝视”的客体，她被动地承受着观众与剧中男性角色的双重实现、双重欲望投射和观看，这在一定意义上破坏了女主作为成功独立女性的“完整性”。

（二）通过“矮化”男性角色凸显女性意识

红辣椒的形象给观众展现了许多代表当代独立女性的特质，凸显了鲜明的女性意识。但反观之下，女性意识凸显的对照面是男性角色的“矮化”，影片中几位重要的男性角色或多或少都受到导演的刻意“打压”。

粉川警官是一位受到梦魇困扰的患者，心理问题严重到影响日常办案;理事长双腿残废，性格偏执，心灵扭曲;时田虽然是个天才，外形却肥胖臃肿……这些男性角色都被置于相对弱势的地位，从中可以看出“矮化”男性是导演凸显女性意识的重要叙事策略。一位女性英雄的塑造要“矮化”男性角色来凸显，可见创作者潜意识中认为女性某些方面还是比不上男性。表面上以红辣椒作为女主角，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男权文化的内在张力与矛盾，但归根到底主控叙事结构、承担着制造并给出幻想的叙事功能的还是影片中的几位男性角色，女性的地位实质上一直处于被动的、客体的位置。

（三）“归”于传统伦理

《红辣椒》这部动画影片虽然展现了超现实主义风格，却表现出了一种向传统伦理回归的爱情观，间接体现出导演的价值观。今敏曾在访谈中说到之所以不使用笔名而是使用真名，是因为“父母所赐的名字，必须珍惜”。从这一性格特质可以了解到今敏受到家庭传统的影响较深，传统观念在今敏的成长过程中占据较大的分量。今敏塑造的这些女性角色，实际上表达了其本人内心的追求。

在影片的结尾，粉川寻找以前的“梦侦探”红辣椒，红辣椒已不再现身，她留言告诉粉川，自己已经和时田结婚，并祝贺他成功破案，恰好地终结了故事。如其他电影中关于女人的经典叙事一样，每个爱情故事都会终于婚礼，可能的婚姻故事则永远被留在了银幕之外。作者以这样一种形式将传统的伦理固定下来，也符合“常识”的本质主义性别观，即一个女人的幸福来自异性恋情及其由此产生的婚姻，这既是女人的性别身份也是社会角色。这个结局又何尝不是导演对日本女性生存境况的象喻性陈述呢？

三、结语

动画电影《红辣椒》通过对女主角双重性格的塑造，展示了一个闪烁女性主义光彩、充满智慧与勇气的红辣椒，谱写了女性拯救世界的华彩乐章。和许多动画电影的女性意识表达一样，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解构了关于女性角色的经典表象，但觉醒的女性意识未能跳脱出传统电影的叙事机制。作为主角的红辣椒在形式上打败了父权，却没有完全消解一直在情节中所带来的无处不在的男性“凝视”，女性的塑造也束缚在“矮化”男性来凸显的叙事策略中。女子于“归”，热情活泼的梦侦探红辣椒就此消失未免有些遗憾，但不可否认的是，今敏以双重身份的女性英雄形象开辟了动画电影中女性意识话语表达的新方式，面对男权体系的压制，女性要勇于抗争，方能实现自我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