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花园（组诗）

孔晓岩

火焰岛

这一夜，海水漫过骨头

——深不见光

海里住着半个月亮

半个月亮。就像半個轮子

辗过水平面

时间长满羽毛，而我

习惯了这样的刻度——

你说故事，我就听着

你说流浪，我就跟着

咯吱的声音似在请求

——我失落的岛屿给我

白帆从火焰中复苏

拖着长长岁月追寻鸥群

沉 船

还给喧闹，还是

还给平静

寄居蟹 寄存于水手和星空

木头完成使命

为了让陈旧看起来新鲜

好像人间那些战争和爱情一样新鲜

人性善恶

浮沉之间抽搐和痉挛

波涛在神灵的住所寄居

航标灯闪烁或停熄幻境

谁不惜用迟到的谎言

编造一艘船的前世？

如果我不是在沉睡中打出鼾声

那一切都是谁的假寐或谎言

爱过所有风浪的喧哗

最后，我一定会爱风浪里的沉寂

爱你，我如沉船的缄默

缄默，如你沉船般的爱我

电 梯

至13层时，一个人捧着木香花

至23层时，一个人拎着唱片机

他们是一起

下去 那辆罗马假日里的自行车

又从某个暗处走来

年轻的轮子在等马路

天使 这个时候，

电梯上空空

后来上来的，和之前下去的

都不会记得我

谁走下电梯时，头上已落满

雪花 木香花很香

甲壳虫乐队的歌声飘向远方

人 群

谁采摘一座花园？黑火焰

藏在冰里

雨雾中挪动

瑟瑟

天空打开电影胶片

开场很清晰，故事闪烁

最后模糊 有脚印带走这一切

是谁的脚印，你看得见吗？

没有什么可以让一朵花

永远亲吻泥土

太阳出来了

你仍可以选择

你仍可以在选择与被选择之间

允许一束光照进缝隙

雨中的花朵

伸出双手：接住圣洁

阴 天

五月。树被天空拉长

无数眼睛在 黑夜

给它光芒

生长，生长

——必然膨胀

远方越来越近

被碎片拼凑的圆满

其实并不圆满

裂痕是野草的外衣

终日披在身上，却看不见

张望远方，已是暮晚——

山坡上 一切明亮都在消失

狗尾草拖着长长的尾巴

在最后的温柔里睡去

明天，它还会在这里，和树一起

在太阳下萌生草木之香

私 语

夜里，一幅画让我想念大海

“涛声在你心里。”

月光湿润，一些凌乱的丝线

缝合夜空——这无静止的浪潮

终将迎来：

离航的船只守着远方老去

当我再遇见你的时候

也许是阴天，或许是海上

海面壮阔，汽笛喑哑

海水映亮了航线上

曾经散佚而又深情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