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略的小事
2021-07-29罗俭
罗俭
一个特立独行,还在学习如何快乐的人。
是一个很久远的小故事,有多久远?久到朋友之间还在写信的年代。有多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第一次离开父母,去较远的高中上学,坐完市内的公交车,还得换乘去城郊的小巴,一坐一个小时。初中的时候是连衣服都没洗过的被宠的小姑娘,到了高中第一次和别人一起住、一起吃,那所学校条件有限,公共卫生间里连洗澡都要自己烧水兑凉了洗,寝室里的老鼠会在蚊帐上面跳跃,同学们不得不把零食用衣架挂在房顶中间,食堂的饭菜谈不上好吃也没办法不吃,她就是这样一头扎进了懵懂的住宿时光。
第一周过去,她妈妈带着饭菜来看她,她正在费劲地垫着脚尖用晾衣杆晒衣服,太短够不着。她妈妈看到了,说:“好像一下就长大了,自己洗衣晒衣,在家的时候连双袜子都没洗过。”
有时她也希望自己一夜间长大,但这个过程似乎有点难熬。生活上那些不便倒可以克服,寝室里很多都是独生子女,第一次要学会处理人际关系,与人分享、与人倾诉,她性格大大咧咧,有时说话比较直,就会招来一些排挤和非议。
就像一个小型社会,有小团体,有八面玲珑的人,也有和她一样孤独的人。后来她就总喜欢躲进自己上铺的蚊帐里,写写日记、听听歌、看看书。但整个高一,她还是偶尔做噩梦,梦见有人在追她。
老师们自然只关心学生学习成绩好不好,可惜她的成绩只能在中间段勉强维持。多年后她回想起这一段忽然而至的住宿时光,一点也不从容,每天都很慌张。下课就去吃饭、打水,焦头烂额,连生活都还在摸索中的小姑娘,还要疲于应对人际,比吃苦更难的是孤独感。她想把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但能力始终有限,铆足了劲学好像也难以冲到前面。
那段时间,她日记本里的情绪是自卑且孤独的,唯一能让她找回一点自信的就是写作。她的作文经常被拿来当范文,学校广播站里偶尔也会播放她写的小散文。那个叫严峻的高三年级的男生,是广播站的站长,也是理科班的班长,他的教室在第四层的最右边,偶尔他会来到她所在的第三层教室,问她是否有新作可以投稿。
每当这时,总有人小小地起哄,高年级学长来找一个小透明,忍不住让人有些遐想。
让她也开始有错觉的是,只要她一个人在食堂吃饭,学长也会出现,并且还会坐到她身边,陪她吃饭,闲聊的都是学习上的事。
她也有一瞬间的遐想,但不敢往下想,毕竟严峻是高三排名第一的学生,宣传栏里总是有他的照片,是老师们都寄予厚望要考重点大学的人。
离高考还有一百天的时候,她几乎很少再见到他了。第四层的高三班,每天都自习到很晚,她下晚自习的时间,回头去看四层的教室,还亮着灯,没有人走动。
最后的冲刺阶段,无人会去打搅他们。
那一年,严峻考取了“哈工大”,她是从学校宣传栏得知的。
高考结束后,她没有再见过他,她还是像往常一样,有点慌张,有点彷徨。
半年以后的忽然一天,她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严峻”。她又惊喜又困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上描述了一些大学的生活,最后叮嘱她一定要好好学习英语和数学,不要偏科,希望她能考个好大学。
語气平平淡淡的,像一个哥哥写给妹妹的话,却没有留地址和电话。
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交流,没有下文,没有后续。但严峻这个人的短暂出现,在她沉闷的高中三年里,就像一颗小石子掉落在水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故事很平淡,没有青春期悸动,只是对一个孤独的小孩来说,些许关心,大概就能让她记得很久很久。她把那封信留存到现在,也许严峻早已忘记,但她每每想起他,仍觉温暖。
真实的青春,大概就是这些琐碎,被人记得,又被人忽略的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