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勇：三甲医院骨科如何在变局中引领发展

文/本刊记者 黄柳

“临床高值耗材带量采购将有效降低医疗支出，一系列积极效应发挥的同时，骨科科研与临床转化、医工结合势必迈上快车道。”

2020年8月发布的上年度中国医院科技量值(STEM)排名中，南京鼓楼医院骨科位居全国第九位。而当科室主任邱勇教授告诉记者，近年来，医院骨科将60%的科研经费投向了基础研究，这不由得让《中国医院院长》杂志记者感慨而诧异。邱勇教授则解释，“这一类的基础研究，如果我们作为省内龙头、代表国家前列水平的医院不去做，那还有哪家机构能够做得更好呢？”

的确，鼓楼医院骨科无论是临床技术、科研水平还是社会影响力都处于全国第一方阵，稳居江苏第一。近5年，科室年手术量8000多例，脊柱矫形手术量全球单中心第一，年门诊量近20万。

基础研究取得世界瞩目进展

集合了江苏省、全国乃至全球最多的单病种手术案例，同时挂牌“中国骨科专业学院脊柱培训基地”“EOS-脊柱侧弯培训中心（中国）”“法国脊柱外科学会合作中心”等，邱勇教授告诉记者，当前科室科研领域的重点项目是“脊柱侧弯的病因学研究”，他表示，这是纯粹的“无法很快有产出”的基础研究，但立足于庞大的诊疗量、诊疗经验，从学科地位与行业责任出发，该研究势在必行！

邱勇教授阐述，引起脊柱侧弯的原因很多。根据发病原因的不同，脊柱侧弯可分为特发性脊柱侧弯、先天性脊柱侧弯、神经肌肉性脊柱侧弯、神经纤维瘤病性脊柱侧弯等，其中特发性脊柱侧弯占80%甚至以上。

“特发性脊柱侧弯主要发生在青少年群体中。但很遗憾，医学界目前还是没能清晰地阐释它的发生机制。”他继而表示，目前主要认为特发性脊柱侧弯的发生有一定的遗传相关性，可能与显性遗传或多基因遗传有关。

得益于过硬的研究水平、国内较多的患者群体和每年大量的接诊患者，鼓楼医院骨科团队一直在脊柱侧弯发病的基础领域深耕，借助大样本的优势取得了很多研究成果。由于发生机制尚不明确，脊柱侧弯的预防目前仍不可及，但在基因研究成果的支持下，进行高危人群的筛查和保守治疗疗效的预估，已经完全可以做到了。邱勇教授还告诉记者，“目前全世界发现了十几个与脊柱侧弯相关的重要基因，近2/3都是我们这里发现的。”

临床研究结出累累硕果

着眼于解决临床实际问题，技术优化及原创性的临床科研在鼓楼医院骨科占整体科研投入的40%，但由于贴近临床应用，临床科研、医工融合相关产出已是硕果累累且源远流长。

邱勇教授1989—1997年赴法国贝尔克基金会医院脊柱外科中心学习工作，师从脊柱矫形CD技术的创始人Cotrel和Dubousset，他们在20世纪80年代创立了用三维的视角和思考方式去看待脊柱侧弯，而不是简单的前凸、后凸，后来发展出现的许多脊柱侧弯内固定矫形方法仍以此为原理。邱勇教授回国后，就开创了“多棒分段CD技术”，更适合中国人体的脊柱侧弯矫形。在国内，他还进行了首例胸腔镜下脊柱侧凸矫治手术，并在此基础上开创了具有微创理念的“保护膈肌小切口前路矫形手术”“胸腔镜辅助下的前路小切口矫形术”等。

医工融合方面，近年来由科室医生团队申报的骨盆骨折经皮置钉体外瞄准装置、股骨髓腔中心线定位器等，无一不是协同最新手术技术而让操作更加精准的科创精品。

邱勇教授介绍，这其中不少原创的成果，在医工融合、产品化之后已经远销至海外多个国家。他还告诉记者，无论在基础研究还是转化研究方面，医院骨科依托科室、医院和更高层级的科研平台，持续吸纳人才，确保科研成果不断出新。

据了解，医院面积273平方米的骨科实验室中，包含了小动物显微成像平台、生物力学测试平台、生物3D打印机5台、医学软硬组织切膜系统、分子生物学平台、细胞生物学平台、组织病理学平台、动物实验中心，实验室所在科研教学楼还拥有医院中心实验室、医院GMP临床级干细胞室公用平台。

2020年6月，江苏省委、省政府全省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骨科“成人胸腰椎后凸/侧凸畸形躯体平衡重建的基础及临床研究”荣获省科学技术一等奖。针对强直性脊柱炎后凸畸形，采用截骨矫形重建患者躯干平衡、直立姿势、平视功能等，大大降低了传统手术导致高位截瘫的风险。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该研究总体成果居于国内领先、国际先进水平。

跨学科的研究也在医院骨科绽放异彩。2019年，由邱勇教授主编的《脊柱脊髓畸形影像学与临床》就以50年自然史追踪，集合了827例罕见病例、4311幅图片、30张表格，呈现出医院脊柱外科团队结合临床诊疗与影像学研究的匠心与杰作。

学科创变背景中的医生培养

邱勇教授带领的南京鼓楼医院脊柱矫形中心已经是我国最大的脊柱矫形中心，贡献了全国总手术量的1/10，20年间更是为我国培养了千余位脊柱矫形手术医师。

采访当天早上8点30分，医院骨科例行的早交班仍然在会议室继续……“这是年青医生特别好的学习渠道，刚入职的医生可能只能明白10%，但带着问题和疑问去看书、查阅资料、问上级医生问题，才能进步得更快。”邱勇告诉记者，科室早交班的议题主要是3个方面，包括每位手术患者的要览、术前准备工作的汇报以及今日拟出院患者的情况。

邱勇本人则在不出差的前提下，雷打不动地在每个工作日主持早交班，对重点患者的影像资料，疑难患者的手术方案调整做讲解，发挥示教功能。

谈到在以智能化、微创化为特征的学科“创变”背景中青年医生的培养问题，他表示，“不可否认，技术革新让医生的培养周期缩短了，但这不代表经验积累的重要性在弱化。比如一位新近技术成熟的医生的满意度是90%，而大概只有从业十多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医生，其满意度才能达到98%。”

这8%的差距具体体现在哪里？邱勇解释，与患者的沟通交流能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方面在于，伴随技术快速更新而成长起来的医生，往往对基础的诊疗，比如查体等方面有所忽视，“年轻医生对影像、软件等过于依赖。”

“的确，我们医生现在出门诊留给每位患者的时间其实非常有限，能在这有限的数分钟时间内作出关键问题的判断，这其实需要相当多的知识储备。”邱勇表示，医生是需要终身学习的职业，因此一定要有主动学习的意识，他继而感慨，相较自己做住院医师时较为单调的业务生活，“现在青年医生的生活较为丰富，这给持续的知识更新带来挑战；与此同时，重复度较高的工作也容易引发职业倦怠，但我都在科室强调，每一次的门诊、每一例的手术对患者而言都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事项，这也是医生时刻保持敬业精神的根源所在！”

保持医者初心、不断完善知识储备与技艺，作为国际顶尖的脊柱外科专家，邱勇教授正是如此以身作则，言传身教于骨科的每一位医护人员。

1 南京鼓楼医院骨科团队实施的脊柱矫形手术量位列全球单中心第一。

2 在国内，邱勇教授进行了首例胸腔镜下脊柱侧凸矫治手术，并在此基础上开创了具有微创理念的多个矫形术式。

高值耗材带量采购的必然趋势

作为科室管理者，关注医生成长、诊疗项目开展的同时，邱勇教授在广阔的视野中还明确了骨科耗材尤其是高值耗材带量采购的必然趋势。

“理解这一趋势，应该要看到带量采购是世界各国负责任的政府应对医疗费用支出大幅增加的必要举措。”邱勇教授表示，老龄化、慢病群体的庞大、技术延长患者生存期等都客观促使了医疗费用上涨，而反观高值耗材，其中是否足够高技术含量却是要打问号的。他具体分析，之所以高值、价格，其原因主要是前期研发成本较高，流通成本较高，“贵并非来自生产环节，且其中一部分国家工业技术水平完全有能力去做，成本压缩的空间是较大的。”

正确看待集采的明晰趋势，对临床医生而言，耗材质量以及售后服务、技术协作以及新技术推广培训等是这一趋势下可能面临的挑战。因此，邱勇教授还期待集采的组织工作日益成熟与完善。

他表示，植入耗材比药品要复杂得多，需要专家评判，分辨厂家营销语言中的虚虚实实；与此同时，专家普遍关注的是先进好用，作为主管部门应以临床使用、有效性为大方向，在性能、质量同等状态下才可以唯低价。着眼于行业大局以及可持续发展，让厂商保有较为合理的利润与营业份额，一方面可以保证研发、再投入的经费，另一方面也可以维持竞争、持续优化的格局。

创新有门槛 精准投入有必要

鼓楼医院骨科现编制床位350张，内设脊柱外科、运动医学与成人重建外科、创伤骨科、骨肿瘤科、手足外科和代谢性骨病中心。在亚专业的培育方面，邱勇教授保持着较为平和的心态，“我们有在国内领先、省内拔尖的数个亚专业，但让每一个亚专业充分发展的同时一定要尊重客观规律，人才培育、梯队的形成，从优秀到卓越都有一个过程，切不可盲目设置目标。”

在科研方面，骨科1999年在国内率先成立了骨病研究所，现为南京大学医学院、南京医科大学、南京中医药大学博士点。近5年获科技部支撑计划1项，中国科学院“器官重建与制造”战略性先导科技专项1项，参与科技部重点研发专项子课题3项，自然基金委项目29项，包括重点项目1项、优青项目1项、国际合作项目2项，国家级、省部级和市级课题79项，发表SCI论文312篇，获国家级、省部级奖励5项，市局级新技术引进奖11项，先后两次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

邱勇教授表示，围绕学科创变、“中国创造”赋予的加速医工融合重任，作为国家第一方阵的医院的确肩负重责，“前几次工业革命由于中国特殊的发展历史而遗憾缺席，眼前以智能技术为核心的产业革命正如火如荼，中国立志迎头赶上是使命与实力所驱！”

具体到医疗领域，邱勇教授理性而客观地分析，医学领域的智能化目前在影像识别、辅助诊断、大数据管理方面都做出了出色的成绩，但医学的智能革命还需要走很长一段路，切不可操之过急，医疗机器人要做到代替医生，必须具备自动反应、思维能力、珍爱生命、处理意外的能力，当然在打破手术禁区方面，比如盆腔内的手术现在机器人已经能够发挥独特优势，做得很好，但这一定是以医学影像技术、各方面研究打好基础为前提的。

因此，他总结，智能革命的历史机遇期值得珍视，但科技创新有门槛，且一定要设置门槛，切不可为了锦上添花而盲目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