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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玫瑰(四)

2021-07-22今様

花火彩版A 2021年4期
关键词:贺岁

今様

“梁总,这是今天的日程安排。上午有个投资会,需要确定接下去的投资项目。下午是《长安夜话》的项目碰头会,主要讨论剧本改编问题。”

梁现接过陈助理递来的平板电脑,目光在上面轻轻一扫。

“知道了。”不过片刻,他就将平板电脑递了回去。

陈助理双手接过:“那,梁总,我们差不多可以去会议室了。”

梁现一只手搭着座椅扶手,起身时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摆。他今天穿了件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往那一站,肩宽腿长,十分养眼。

陈助理收好资料跟在身后。

电梯下行到会议室所在楼层,梁现迈开长腿走了出去。

迎面来了公司的几个女职员,陈助理看见她们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紧紧地追着梁现不放。

而这位大少爷则充分展现了一个绅士的良好修养,他停住脚步让她们先过,桃花眼微微一弯,还朝她们轻点了下头,女职员们明显晃了晃神。

陈助理则开始认真思考,这京弘影业里到底是来了位总裁,还是个祸水。

“梁总!”会议室门口,副总监热络地打招呼。

梁现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率先进了门。

今天是梁现就任京弘影视总监以来的第一个重要会议。影视总监这职位说起来不算高,但要看谁来当。

梁大少爷坐在那儿,在座的高管们即便某些权力比他大,也不敢造次。

这会儿,梁现正在看副总监递上来的投资计划书,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几位高管私下里悄悄递了个眼色,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其实这位太子爷并不难相处。他似乎对于被安排为总监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不对任何人的工作指手画脚,也很少插手影业的日常运转。

这几天,他一直安安心心地在总监办公室里当吉祥物,浑身上下都寫满了散漫。

所以,不安什么的,应该是错觉吧?

高管们刚抚平心中的忐忑,就看见梁现将手中的投资计划书一放,不紧不慢道:“这些项目,我认为一个都没有投资的必要。”

他声音和缓,在偌大的会议室内响起,却像平地炸开的惊雷。

“这!怎么会呢!”有人震惊。

四个项目,居然全给否决了?

其他高管也急了,副总监率先开口:“梁总,您要不再看看?《飞天》这部剧的导演和编剧是岳峙岳老先生,演员阵容也非常豪华,还有……”

“《飞天》的问题最大,”梁现支肘侧头,指尖在投资计划 书的封面上轻轻点了点,“冒着大风险启用这样的主演,万一剧还没播出,丑闻就按不住了,京弘投出去的钱岂不是打水漂?”

他说到“主演”两个字的时候,陈助理的心就猛然沉了下去。

《飞天》的确是一部大制作电影,不说别的,“岳峙”这两个字就是冲击年度票房冠军的保障。但同时,这部电影也有个致命风险——两位当红主演和另外一位配角,都不是那么干净。

丑闻一旦爆出,他们面临的就是演艺生涯的结束,投资者自然也血本无归。

问题是,这事儿只有少数人知情,且主演的消息已经被总部那位梁副总按了下去,预备等电影杀青时再放出。

梁现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现在说不投资,不就等于避过了这个陷阱吗?

会议室里冷气十足,陈助理却只觉得脑门不断地冒出热汗。

“这……主演有什么问题吗?”另一名副总监一头雾水,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有几个人跟他一样满脸写着茫然,几位高管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神情却更近似于尴尬。

梁现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他将投资计划书拿起,往前一扔,姿态尽显决策者的傲慢:“还有其他项目的资金链问题,我就不说了。京弘是在做投资,不是做慈善。明摆着是赔钱的电影,我为什么要投?”

投资计划书“啪”的一声落在会议桌上,像是隔空抽打来的响亮耳光,不少高管的脸色渐渐涨红。

反观梁现,却仍是一副随和散漫的模样。

他的手肘搁在会议桌上,视线掠过在座众人,眸中笑意加深:“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重新提交投资计划书。希望各位能够谨慎思考,免得将来引咎辞职,连退休工资都领不到。”

大少爷说完这几句话,便不再给高管们一个眼神,兀自起身飘然离去了。

他今天穿的是件灰色西服,这种严谨稳重的颜色,却因为他身上的那种气质,愣是穿出了一种随意不羁的感觉。

但从此往后,谁也不会再将他当作游手好闲的二世祖了。

这是个假的纨绔。

那次慈善晚宴过后,明姒有段时间没跟梁现碰上面。

再有联系是个周末,她刷朋友圈时看到成昱的动态,抬手按了个赞。

没几分钟,成昱的语音通话就进来了:“明姒,一会儿我们去百岁吃椰子鸡火锅,一起去吗?”

近段时间,成昱攒局的热情十分高涨。

只是明姒不像他闲人一个,除了必要的社交聚会,还要逛各种珠宝腕表展以及准备设计大赛,没能次次都回应他的邀约。

明姒转着手里的彩铅:“椰子鸡,不喜欢吃。你们去呗。”

“那换一家也成啊。刚好现哥也不爱吃椰子鸡。”成昱很干脆,“你俩口味倒是挺像的……欸,你等等啊,现哥要和你说话。”

梁现接过手机站起身,成昱纳闷儿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等他迈开长腿离开沙发,成昱终于一脸不对劲地嚷起来:“现哥,你有什么话还要跟她悄悄说?你们两个瞒着昱昱有小秘密了是不是!”

回答他的是梁现头也没回的背影以及书房门关上的声音。

成昱:感觉心碎了。

隔着电话,成昱的大呼小叫全都传了过来,明姒差不多能推断出那边有什么情况发生:“你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有门关上的声音,背景音忽然就安静下来。

梁现问:“你今天来不来?”

明姒转笔的动作停住,视线飘了飘,最后落在工作台的一株仙人掌上。

以前成昱攒局的时候,梁现和她从来都不会私下联系,能不能碰上全靠缘分。

“不来。我晚上要参加一个秀展的开幕酒会。”明姒答完,还是不太能接受梁现今天奇怪的行为,“你最近,大脑有没有出现过短暂的空白,或是丢失了某一时段的记忆?”

听她那认真的语气,梁现还以为是什么正事。他顿了片刻,突然笑了:“你怀疑我人格分裂?”

“嗯,”明姒应了一声,“不像吗?”

书房南面有扇四格窗,梁现这会儿正倚着窗台,一条腿懒散伸开,闻言气得笑了一声:“明姒,你是觉得隔着电话,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是不是?”

明姒没什么诚意地说:“哇,我好怕啊。你会把我怎么样?”

梁现把嗓音压得又轻又低,声音似笑非笑:“你觉得……我会把你怎么样?”

他自小作风散漫,是个不用伪装的二世祖。这会儿声音中风流意味尽显,似乎就在暗示着某些不太好的方面。

果然,明姒骂了一声,就要挂他电话。

梁现赶在她真的行动之前开口:“行了,不逗你了——一会儿几点去?我送你。”

“梁现,你不会是真打算朝二十四孝好……”明姒停顿了一下,那两个字始终无法叫出口,好在彼此都明白,她也就略过了,“发展了吧?”

“这倒没有,”梁现靠着窗台,换了个姿势,想了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明姒不太相信。

还真不好骗。

梁现索性懒得和她编理由:“总之,我有点事找你。我会在你家楼下等,还是上次那辆车。”

明姒重新捡起那支彩铅,轻轻吹掉笔尖的细屑。

听梁现的语气,是已经决定好了的意思。

不过,总归他对她没意思,也不会害她,倒也不需要太防备。

挂了电话,梁现拉开抽屉拿了烟和打火机,又开了那扇四格窗。

他夹了支烟在指间,手搁在窗沿上,目光随着烟雾飘远,一路飘到了远处的高楼。

今天早上,石泰在公寓门口发现了一枚微型摄像头,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个继弟干的好事。

大概是从哪里听到风声,有点坐不住了。

虽然说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不至于伤害明姒,但也不得不提防。

他收回视线,拿起手机拨了另一个号码,声音很平静:“石泰,替我找四个靠得住的保镖。”

下午四点,天空透亮,飘着云,金灿灿的阳光将高楼的尖角都照得圆润了几分。黑色的宾利准时停在了明姒家楼下。

车内,梁现合上手中的文件,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他身旁的扶手盒上,贺岁正在笼子里踱步,时不时灵感突发,蹦出一句新年贺词。

就在这时候,石泰忽然开口:“先生,有一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

私人场合,梁现向来没有老板的架子,闻言挑了下眉:“嗯?”

“既然您不喜欢明小姐,为什么要来接她?”石泰转过头来,认真地问。

石泰从小生活的环境就是“唯武是尊”,并没见过太多复杂的人际关系。他问出这话,与其说是八卦,不如说是真的纳闷儿。

“我没有不喜欢她,”梁现稍顿,看到石泰仿佛恍然大悟的眼神,无奈地补充,“当然也没有喜欢她。”

石泰:更听不懂了。

“不是男女意义上的喜欢,不过——”梁现轻敲扶手盒的手顿住,目光渐渐静下来,“我会对她很好。”

这是梁治宏和他母亲的失败婚姻,所教给他的。

虽然早就知道明姒今晚要去酒会,必定会好好打扮一番,但真正见到她的时候,梁现还是微微扬了下眉。

她今天穿了条无袖薄纱裙,在阳光下肤白如雪。有一缕黑色的长发被侧编成小辫子,落在耳后,旁边斜斜别着一枚粉钻蝴蝶发夹。

与往日给人的明媚印象不同,今天的她看起来温柔甜美,还有点儿仙。

石泰下车替明姒打开门,她弯腰进来的时候,车内飘来一丝淡淡的香味,像是橙花和晚香玉的味道。

不过,温柔甜美只是外表的假象。

明姒坐定之后便朝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东西呢?”

梁现笑了下,朝贺岁的笼子抬了抬下巴:“我要出差,帮我养几天?”

他本打算空手而来,要是她问起,就说自己忘了。结果临出门时贺岁张着翅膀摇摇摆摆地跟了好几步,于是他也就顺水推舟。

贺岁很配合地扭头,一副等待认领的模样,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明姒。

明姒本来还想拿乔,但一看见贺岁这副萌萌的犯规样,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我总不能拎着一只鸟去酒会吧?”明姒光是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不太好。

梁现轻轻一挑眉:“我会来接你。”

半小时后,车子到达酒店门口。

明姒下了车,黑色的车门在身后关闭,却没有立刻驶离。

她走了两步,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看见梁现一只手松松地搭着车窗,贺岁站在他的肩膀上,歪头瞧着这边。

“结束了不要去别的地方,早点出来,”他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别让贺岁等太久。”

品牌大秀前的开幕酒会,无疑是名媛太太们的社交时间。

“之前还听说你在柏林呢,怎么突然回国啦。”说这话的人语气亲昵,仿佛真的对她的行程关心得不得了。

实际上,也只是寻个由头套近乎。

明姒微微一笑,三两句客套话打发了这个话题,又听她们轻声细语地说起了其他八卦。

开幕酒会的場地布置成暖色调,薄纱轻飘飘地垂落。巨大的品牌标志依地而起,橙色的灯光,照亮一小片湛蓝泳池。

随着人群的走动,影子拖长摇曳,映着粼粼湖水,有种如梦似幻的美丽。

有黑衣侍者经过,明姒取了一杯酒拿在手里。

“姒姒,你这条裙子是高定吧?”见她久久没说话,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另一个女孩连忙把话题带过来。

这位明家的大小姐,虽然是继女,但也是明正渊唯一的女儿,她很小的时候就跟母亲进了明家,从小到大一直很受宠。她本人在平城名媛圈里比较低调,但每每出场,必定是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明姒今天穿的是条裸粉色薄纱裙,裙子上的金线全部由手工刺绣完成,稍一有动作,裙摆上便有灿烂的流光闪过,很是漂亮。她笑了一下:“嗯。”

“超漂亮啊,而且你皮肤好白,就感觉穿着特别仙。”女孩子的眼睛亮亮的,满脸写着艳羡,“我就穿不出这种效果。”

她语气特别真诚,看来演技修炼得非常过关。旁边几个小姐妹也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围着小裙子展开了讨论,话里话外,不忘捧一捧明姒。

明姒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和她们轻轻碰杯。

过了会儿,不远处隐约有些骚动。镁光灯不停地闪着白光,似乎是有明星过来。

明姒抬眼看过去,人影晃动间,看不清全貌。不过有一瞬间,那个女明星的侧脸露了出来。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低头一瞧,一小片金箔贴在了玻璃杯内侧。

“谁来了呀?”小姐妹中,也有人注意到那边。

“啊,那个是铂文的艺人吧?拍写真出名的那个,最近挺红的好像,叫冯施如。”

大概是察觉到明姒始终没有说话,讨论声小了下去。一个女孩子好奇地问:“姒姒,你认识她啊?”

明姒静了片刻,嘴角一翘:“认识。”

冯施如,就是她曾经的好朋友,也是那个帮岑心雁监视她,还“内涵”她和梁现的女生。

明姒只说了“认识”两个字,但在场的小姐妹个个都是人精,一下子就听出她语气里的冷淡。

她们对视一眼,很快就有人搜到了冯施如的履历。

她并不是科班出身,大二那年凭借一组古风写真迅速在网络上蹿红,收获了百万粉丝。毕业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出道,后来她又签进了铂文——一家业内著名的经纪公司。

这几年冯施如陆陆续续拍了好几部作品,大概是出道时的古典美女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基本都是古偶剧。最近的一部《扶风》数据小爆,被国内最大的网络平台拿下独播权,各大社交账号上都讨论得飞起,给人一种“全世界都在看”的感觉。

现在点进冯施如的话题广场,满屏都是粉丝的各种“彩虹屁”,有吹颜值的,也有吹演技的。

在吹颜值的那些粉丝中,当年那组古风写真,还时不时地被贴出来重温。

“她还真挺红。”有人说了一句。

“你不想想铂文的资源有多好。他们老板跟京弘影业副总关系很好的,那么多资源砸下去,小透明都该红了。”

小姐妹们的絮絮细语,明姒一句也没有搭腔,眼前好像有好多场景走马灯似的飞过。

一会儿是冯施如挽着她的手,笑吟吟地一起在校外吃甜品;一会儿是她气得浑身发抖,跟冯施如当面对质;一会儿是岑心雁甩给她一张照片,要她解释。

那张照片,拍的是阳光明媚的球场。

她和成昱几个人围在一起说笑,梁现一只手随意地搭着她的肩膀,她则一脸嫌弃地瞪着他,抬起手想要推开。

画面色调陡然转冷,最后定格在冯施如泪流不止的脸上。

“明姒,对不起,我有私心,所以才会答应帮你妈妈监视你,我真的知道是我不对……”

因为她痛哭不止,又是认错又是忏悔,明姒虽然硌硬,到底也没有再追究。

结果后来,校园里不知怎么起了传闻,说是她把冯施如逼到转学,还是冯施如亲口说出去的。

虽然小姐妹们竭力辟谣,澄清得差不多了,不过明姒还是想起来就不太舒服。

冯施如,是一条不动声色却会咬人的蛇。

“姒姒。”有人小声地叫了一声,明姒这才回过神。那女孩示意,“冯施如。”

冯施如已经站到了离明姒几步之远的地方,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碰,冯施如有一瞬间像被烫到了似的,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明姒翘了下嘴角,目光不避不让。

旁人则细细打量这两个女孩子。明姒皮肤白皙,容貌明艳,浅褐色眼珠色调偏冷,即便今天穿的是条仙女裙,那天生的骄纵气势也锐不可当。

相比之下,冯施如的五官虽然也无可挑剔,但总体来说,清纯的长相就显得平淡了。

这时候,冯施如温柔带笑的声音响起:“明姒,你回国了呀。好久没见到你了。”

“是没见呢,还是不敢见?”明姒没有和她客套的打算,抱起手臂,“如果是前者,我的手机号一直没换;如果是后者,就要问你自己了。”

冯施如想要摆出一副旧友重逢的模样,跟她假装亲亲爱爱好姐妹,今日在场这么多人,明姒如果顺了她的意,恶心的无疑是自己;如果摆出一副冷淡态度,又难免落人口舌。

所以她干干脆脆地将锅甩了回去。

冯施如尴尬了一瞬,刚好这时经纪人急匆匆地过来催她准备,她便借口有事快速离开了。

“她什么人嘛,态度好差啊。”两人走远了,小助理对明姒的好感度全无,忍不住小声抱怨,“亏她长得那么好看!”

“你也觉得她长得好看对不对?”冯施如轻声问。

小助理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刚才犯了蠢:“啊,不是,我没有……”

冯施如微笑:“没关系的。”

小助理松了一口气,越发觉得冯施如好相处,打抱不平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我觉得还是如如姐你最好了,又很温柔。”

两人走过泳池,踏上院中的木桥。

冯施如轻轻开口:“她是明氏集团的大小姐,我跟她以前闹过一点不愉快,是我做错了,她看起來还没有原谅我。”

小助理想了想:“你刚才已经想道歉了,是她不要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想还是找一下她比较好,”冯施如转头看向她,目光很柔,“果果,你能帮我留意一下她什么时候走吗?我想跟她单独聊聊。”

如果可以的话,冯施如其实再也不想见到明姒。

这个名字对她来说是天之骄女的代名词,旁人渴求不到的,明姒偏偏轻而易举地拥有,让人既羡慕又嫉恨。

但很不巧,冯施如最近在和另一个女明星争一款代言,恰好是明氏集团旗下的护肤产品。以明姒的性格,不大可能故意使坏让她落选,但冯施如想要的,是她给自己行个方便。

今天在酒会碰见,就是她的机会。

只是冯施如没想到,自己紧跟着明姒出了酒店,会看到那样的一幕——

浅淡的月色下,肩宽腿长的男人倚在黑色车前,明姒踩着高跟鞋走向他,说了句什么,男人像是被气笑了,又忍了忍,一副“不和你计较”的表情,替她拉开车门。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像快要拥抱在一起。

时隔好多年,她还是一眼认得出,那个男人是梁现。

冯施如静静地看着,精致的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

明姒见到倚在车前的梁现,先将他这副模样上下打量,然后偏了下头,第一句话是:“怎么是你?贺岁呢?”非常失望的语气。

梁现瞥了她一眼,轻声道:“贺岁还没学会替你开门,只好由我代劳。不好意思了。”

他略一弯腰,替她打开车门,又绕到另一侧上车。

“我刚在酒会上,碰见冯施如了。”这是她的第二句话。

“冯施如?”梁现没能对号入座,“谁?”

“就高中那会儿,跟我玩得挺好的,后来崩了的那个。”明姒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又打量着他,“她还是跟你们京弘有长期合作的艺人,你这个老板怎么不知道?”

看来两人的遭遇不太愉快,她都快把“不高兴”三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梁现轻轻一挑眉:“我主要负责投资。”

不过,冯施如这号人他倒是想起来了。

印象最深的倒不是最近见过她的广告,而是高中某次几人在家上补习班,明姒一进门就把书包一扔,疯狂捶沙发,一连说了好几个“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把家教老师吓得扶了好几次眼镜。

那件事的起因是岑心雁派人监视她,而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冯施如。

“说说,”梁现的手肘撑在车门置物盒上,侧头看她,语调带着一如既往的散漫,有点儿低沉,“她怎么惹你了,我给你撑腰。”

“我给你撑腰”这句话,明姒其实听得并不少。

比如小时候,成昱就经常像个大哥似的,动不动就拍着胸脯放话:“明姒,梁现是不是又欺负你了?别怕,我给你撑腰!”豪言壮语,气势汹汹,非常能唬人。

可惜,明姒从来就没信过。

但梁现这轻描淡写,甚至不怎么认真的一句,却让她莫名有了底气。

明姒甩开脑袋里的奇怪想法,定了定神,睨他一眼:“我像是能被人欺负的样子吗?那小白莲花段数太低,当然是被我吓退了。”

梁现轻笑了下,“嗯”了声。

明姒不知怎的也弯了一下唇,然后察觉到,这会儿车里的气氛好像融洽到有点陌生。

她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最后抿了一下,侧头看向窗外。

梁现大概也发现了,有好一会儿,他们谁也没说话。

车窗外,路灯一盏一盏地掠过,朦胧的光线里,影子飞速倒退。

最后,他先开口问了句:“当初造谣我们关系的也是她吧?”

明姒应了一声:“是啊。”

那件事情说起来更气人。

冯施如这人心眼小,对梁现有心思又不敢说,看哪个女生都像跟他有一腿。其中明姒目标最大——她跟梁现本来就是发小,后来又一起上家教课,关系自然比一般同学亲密。落在冯施如眼里,就成了她跟梁现勾搭的证据。

后来闹到岑心雁那边,明姒一气之下跟成昱他们吐槽的时候,不小心把被冤枉的事也说了出去。

某天上家教课前,大家坐在一起吃水果。不知怎的,又聊到冯施如。

成昱忽然咳嗽了一声:“现哥,明姒,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你俩不会真有什么吧?”

她是怎么回答的?

对了,她当时顺手抽了本物理书,伸手就要去打他:“别躲,脑袋伸过来,我给你控控水!”

成昱抱着脑袋逃窜,最后一脸委屈地缩在沙发上,嘤嘤嘤地说:“但是你们看着挺配的啊。真没考虑内部消化一下?”

明姒没好气:“配你个头,消化你个头。”

“现哥呢?”成昱又伸着脖子问。

梁现当时好像已经开始写作业——他虽然人看着散漫,不过成绩却很好。他闻言抬了下头,目光轻飘飘地往她那一掠:“没兴趣。”

明姒哼了声:“好巧,我也对你没兴趣。”

所以,也不知道是为了反驳岑心雁的胡乱怀疑,还是因為她从小就被无数男生捧得很高,而梁现说的那三个字有点伤人自尊……总之明姒看他越来越不顺眼。

这么说来,她跟梁现的关系不好,其实也有冯施如的“功劳”。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明姒不想再去回忆,平添不快。

她忽然想起另一茬,转头看他:“我家有只猫,万一把贺岁吃了怎么办?”

梁现隐约有点印象,之前见她在朋友圈晒过几次,问道:“那只布偶?”宝石蓝的眼睛,白色的毛,看着漂亮又乖巧。

“没关系,你别让它跟贺岁接触。”梁现看起来并不在意鹦鹉的“鸟身安全”问题,他倚着靠背,神色放松,“贺岁爱看搏击,而且对陌生的小朋友比较凶。”

听梁现的语气,好像贺岁武力值爆表,能脚踢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可看了再多的搏击,它也只不过是只鹦鹉,还能把猫揍一顿吗?

到家之后,明姒托着腮,看着在笼子里安安静静梳毛的贺岁:“你主人没良心,也不怕你被吃了。”

贺岁恰好在梳胸前的羽毛,脑袋低着一啄一啄,就像在频频点头似的。

明姒被取悦到了,笑眯眯地跟贺岁拍了个合照。

梁现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信,明姒还是很小心,没把贺岁放出来,只让它跟布偶猫丝丝隔着笼子认了个脸,也没指望它们能成为好朋友。

梁现离开平城之前,去见了那几个新保镖一面。

考核的场地就安排在MMA俱乐部,两两对打,无限制规则。

梁现坐在场下,单手撑额看着他们的争斗,偶尔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资料。

石泰办事靠谱,找来的保镖履历详细,每一条都附带相关证明,身手也很是了得。

梁现让人将雇佣合同下发,之后四名保镖便将潜伏到明姒身边,轮流以便衣的形式保护她的安全。

这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动身前往机场。

黑色的宾利在路上飞驰,梁现靠着椅背,接过身旁助理递来的文件,抬指按了按眉心,另一只手翻开。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英文。

无论如何,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惦记上了贺岁,现在能把它养在家里,明姒从心底里来说还是十分满意的。

尤其它还挺有灵性,晚上明姒在工作台上看设计稿的时候,贺岁就会沿着桌角溜溜达达,不吵不闹,还会帮她叼铅笔。偶尔踱步过来,歪着脑袋蹭蹭她的手,毛茸茸的,简直能把人的心都萌化。

明姒托腮看它,忽然间想起前不久梁现半夜给她发贺岁梳毛小视频的事儿。

对于梁现,她向来有仇必报,于是拿起手机,拍了张贺岁叼铅笔的照片:可爱吗?

梁现那边,过了有半个多小时才回复,只有一个问号。

明姒捡起手机,回了他一模一样的四个字:给你看看。

看到明姒的回复,梁现偏头失笑。就说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给他发消息,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小孔雀还挺记仇。

他抬指打了几个字:“可爱,不愧是我的。”

刚要点发送,他忽然想起上次被拉黑的事,于是想了想,换了一串省略号。

“可爱吗?”

“?”

“给你看看。”

“……”

明姒看着那串憋屈的省略号,得胜似的翘了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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