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不是转嫁垃圾
2021-07-22陶短房
陶短房
2021年6月,加拿大温哥华的艺术家用收集的海洋垃圾制作了塑料雕塑,将其放置在沙滩上进行展览,呼吁民众加强环保意识。
自2009年奥巴马就任美国总统以来,美国联邦政府就不断在绿色能源这个“环保最大命题”上“翻烧饼”。奥巴马政府先后提出了美国能源新政、汽车节能减排计划和美国联邦政府创新战略,将新能源技术作为创新战略实施的突破口。2016年12月,奥巴马在自己卸任前签署行政命令,禁止从缅因州到弗吉尼亚州以及整个阿拉斯加离岸石油的开采,并宣布这一禁令是“永久性”的。不仅如此,他任职期间,美国还一反常态热心推动《巴黎气候协定》落地,且动辄使用“环保减排”大棒来对付中国、印度等新兴国家,试图迫使这些国家“就范”。
碳税!碳税!!碳税!!!
北美另一个大国加拿大,近年的绿色能源博弈则主要聚焦于“碳税”。由于汽车尾气对环境的污染十分严重,加拿大议会已经几次提出增收碳税,以鼓励原本开私家车的人改乘公交系统,但由于加拿大地广人稀,很多地方坐公交不方便,开私家车是无奈之举,因此全国范围内的碳税改革一直无法推行。然而,濒临太平洋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却在2008年加拿大国庆当天,给每升汽油增加0.024加元的碳税,并最终在2012年达到每升0.0724加元。
由于油价飙升,碳税让当地开车族雪上加霜,为此他们想出各种节能高招儿:一些人经过试验,发现车在55公里的时速时最省油,于是广泛推广,公路上常常可以看见用这种“标准节能速度”成队行驶的汽车;还有人开设了“拼车信息网”,让居住地和目的地都相近的出行者自行组合,拼一部车出行,油钱大家分摊。
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推出碳税之初,全加人口最多的安大略省还竭力表现得不屑一顾,他们实施的是另一个高招儿:限制汽车发动机空转。根據1998年通过的一项法令,在60分钟时段内,汽车在停车状态下发动机空转不得超过3分钟,如果违反此法令,执法人员将酌情给予最低150加元、最高5000加元的罚款。这项法令迄今已执行达10年之久,但有关方面还觉得不够力度,2008年7月初,他们又提出在多伦多全市范围内禁止汽车停车状态下发动机空转超过10秒,否则执法人员有权对其执行罚款。当然,多伦多冬季漫长且寒冷,如果在那种天气里也执行这道法令,那么连人带车冻僵是一定的,因此根据最初的免责条款,车厢内温度高于27摄氏度或低于5摄氏度,则该限制自动失效。不过,有关方面连这个也要修改——下限由车内温度5摄氏度改为车外温度0摄氏度。
这项看似不近人情的规定背后,是一组科学研究数据:一辆柴油车发动机空转1小时耗油2.5升,而汽油车高达3.5升,这都比熄火后重启的耗油要大得多。不仅如此,空转时排放的尾气远大于行驶时,而尾气正是大气污染的元凶。据多伦多市公共卫生局公布的数据,加拿大每年死于大气污染的市民多达1700名。
两相比较,毕竟还是“简单粗暴”的碳税投入小见效大,于是各省纷纷效仿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做法推出各自的碳税。截止到2019年,加拿大10个省、3个地区中,只剩安大略、新不伦瑞克、曼尼托巴和萨斯喀彻温4个省还没有实施碳税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加拿大的党派政治。
加拿大联邦政党中实力最强的是联邦自由党和联邦保守党,前者一直热衷于环保、节能,现任总理特鲁多更是其中格外热心的一派人;后者因为大本营恰在以油页岩石油开采提炼为命脉的阿尔伯特省,因此对旨在减少石油消费的碳税持本能的排斥立场。不列颠哥伦比亚省推出碳税之际,恰逢联邦保守党籍的哈珀担任联邦总理,当时的联邦政府对该省的“僭越”可谓声色俱厉,一再扬言要“采取必要手段”加以阻止,其真实目的是杀鸡儆猴,避免更多省份起而效尤。
2015年特鲁多成为加拿大联邦总理,联邦自由党成了执政党,立即开始在全联邦范围内强推碳税,究其目的,一在贯彻环保理念,二在借此对付依托石油产业的政治对手——联邦保守党。
2018年,加拿大联邦通过《温室气体污染定价法》,强行规定各省“保底”碳税每吨40加元,如果某省未设立碳税或未“达标”,则强制按联邦标准征收。对此,尚未实行省碳税的各省当然不服,安大略、阿尔伯特和萨斯喀彻温3个省索性以“违宪”为由,将联邦政府告上法庭。然而对簿公堂的结果,只有联邦保守党大本营阿尔伯特省“反碳税派”获胜,另2个省都裁定“不违宪”。尽管安大略省和萨斯喀彻温省不屈不挠,一直上诉到联邦最高法院,但“主场”尚且落败,“客场”自也凶多吉少——2021年联邦最高法院裁定,联邦政府的《温室气体污染定价法》“不违宪”。
受此鼓舞的特鲁多政府立即“再接再厉”,宣布自2022年起将强制性碳税提高至每吨50加元,此后每年涨15加元,直到2030年达到每吨170加元才告一段落。对于联邦保守党而言,这并非仅仅环保理念之争,而是“党争”和“国本之争”,正如唯一裁定联邦政府“违宪”的阿尔伯特省上诉法院裁决书所言:当今几乎所有经济活动都会自然而然带来碳排放,如果认定《温室气体污染定价法》成立,就会引入一个危险的“特洛伊木马”,为联邦政府突破加拿大基本法约束,监管、插手本属于各省省府权限内的所有事务打开方便之门,“如果渥太华愿意的话,甚至可以禁止阿省的省民将家里的暖气加热到16度以上,甚至禁止汽油驱动的汽车,或限制养牛,因为这些都会产生碳排放。”因此,联邦保守党和相关各省未来10年仍会持续进行“北美式司法缠斗”。
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如此没完没了地加碳税,似乎也正开始动摇其原本较为坚定的环保理念。一些民众指出,碳税在成品油价构成中占比越来越高,不仅让加拿大这个世界著名产油国的油价高得离谱(疫情暴发前许多加拿大人养成每周末去美国加油的习惯,如今因疫情封锁边界,只能捏鼻子忍着),而且通过增加运输成本,抬高了下游几乎所有产品、服务的价格,如今由此和疫情带来的政府补贴,已经让加拿大物价涨得“谁也不认识”,再让碳税折腾10年,谁能受得了?
也有民众表示,加拿大除多伦多、蒙特利尔等极个别大城市外,公共交通普遍不发达,“车轮子就是上班族的两条腿”,一味提高碳税,却不给相应解决通勤的方案,这不是拿工薪阶层的利益开玩笑吗?
更有分析家指出,不论各省还是联邦政府,所征收的碳税并没有如某些环保支持者所暗示的那样被纳入环保费用范畴,而是直接被挪作他用,等到真的环保需要时,又“哭穷”要求增加专项开支,“如此碳税不过是借环保概念敛财”。原本因支持环保而附和碳税的民众一旦得知真相,会大概率“用脚投票”。
2021年的第一次碳税增加,被公认为是一个“压力测试点”。在当前严峻的经济和通胀压力下,“每年加碳税”能否继续被加拿大公众所忍耐(已经不好说是否“支持”了),将对这一政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走向构成决定性影响。
加拿大的环保建筑
加拿大是全球公认的在环保节能建筑领域技术较先进、起步较早、成就较大的国家,但该国并没有兴建醒目的样板示范建筑或进行炫目的展示,许多不为人所关注的普通建筑,其实就是经典的环保建筑。
多伦多市的大西洋联邦综合大楼、RBC银行中心大楼,看上去和普通高楼大厦区别不大,实际上则采用了许多最新的节能环保措施,如在采光方面,通过遮阳板、天窗和窗户的合理安排,尽可能在漫长的冬季充分利用自然光,以减少暖气耗能和照明用电;采用邻近的安大略湖深层湖水制冷,并形成相邻办公大楼的综合制冷管网,从而节约夏季空调耗能;尽可能使用地热和太阳能供热供暖,从而节约电能,达到节能减排和环保的目的。
加拿大总理贾斯廷· 特鲁多发表演讲,表达了对碳税的捍卫。
2018年,加拿大联邦通过了《温室气体污染定价法》,时任安大略省省长、联邦保守党成员道格·福特对此持反对意见。
为了举办2010年的温哥华冬奥会,加拿大新建、改建了一批建筑,这些建筑同样遵循环保理念,如最大的新修场馆——列治文速滑馆和改建的温哥华国际会展中心,都采用了大型建筑少见的全木结构。这些木材不但都采自温哥华所在的盛产木材的卑诗省,从而节约运能,减少消耗,而且非承力部件多刻意选用虫蛀后加工再利用的木料,以尽可能减少浪费,减少成材树的砍伐量;许多场馆不但充分利用太阳能、自然采光,而且设置了雨水回收系统,除饮用水外,其它水源尽量利用回收雨水,以达到节水的目的;在温哥华会展中心新建的西翼楼顶,建造了号称北美最大、总面积6英亩的“绿色屋顶”,既调节了室内温度、湿度,减少空调用电,也为都市增加了绿化面积。
这些建筑毕竟还都是知名的大型建筑,事实上,加拿大更多的环保建筑设计,是体现在随处可见却不为人所注意的地方。除了高层建筑和部分大型建筑,加拿大大部分5层以下的公寓楼都尽可能采用木结构,而且木材尽可能选用本地产、生长期短的树种,原则上不得使用800英里以外出产的建材,这些都是出自环保的需要。加拿大的新、旧建筑中已推广普及中空双层玻璃门窗,此举是为了提高隔热效率,减少供暖能耗,同时提高隔音效果,降低噪声污染。低层木结构公寓普遍使用看上去并不美观的玻璃纤维岩棉,这种乍看很像破棉絮的填充料具有极佳的降噪吸声效果。
许多加拿大人并非很乐意主动采用环保设计,因为通常这意味着更高的建筑和保养成本。对此,加拿大3级政府采用了不少鼓励和引导措施,如对于环保改造加以奖励——节水马桶改造可补贴75加元/个,节电1000度可奖励0.75加元,等等。加拿大联邦政府还通过了《联邦建筑能源标准》,对建筑的环保要求加以制度化、规范化和量化,许多和环保有关的数值——密封、照明、取暖、通风、空调、水热电服务等都有量化的強制性规定,各省再根据这些规定制订符合本省情况的实施细则。加拿大环保建筑协会还制订“绿色建筑物标准”,对申请“绿色建筑认证”的建筑加以审核。对于大型建筑的节能改造,可以申请政府的“绿色环保节能基金”,利率为零,借贷比率最高可达成本的50%,年限最长可达20年。
温哥华会议中心,该建筑的特点是广泛使用自然采光与自然通风。
加拿大5层以下的公寓楼,在文化、环境和基础设施等方面,设计要求很高。
加拿大的别墅建筑采用了少见的全木结构。
未来项目设计:多伦多树塔。如果得以实现,那么从露台上的树到外墙装饰的木板,将形成整体可持续使用木材的循环。
加拿大并非没有“环保建筑展示”,如世博会加拿大馆,不仅采用4000立方米加拿大红杉木为建材,而且采用铁架绑扎法。世博会结束后,红杉木全部被轻松分解,重新用于其它建筑,这是对加拿大“木材环保建筑”的推广;庭院内40米乘以15米的常青植物“绿墙”,则意在展示、普及加拿大人引以为豪的“绿色屋顶”。不仅如此,在许多场合,加拿大各级政府都喜欢推介其木质房屋,如在汶川地震救灾中他们就捐献过整幢木结构临时房,这实际上也是一种环保建筑推广。
垃圾分类和垃圾焚烧炉
北美是垃圾焚烧处理开展最早的地区,早在1885年该技术即已诞生,1975年世界第一座垃圾焚烧电厂在美国麻省建成投产。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加拿大大多数城市都普及了固体垃圾焚烧技术(MSW)。
然而,最早发现垃圾焚烧炉会强烈污染环境的也是加拿大人。上世纪70年代MSW方兴未艾之际,加拿大科学家便发现,这种焚烧处理方式会产生大量二恶英悬浮微粒,严重影响城市空气品质和居民身体健康,因此他们着手研制控气型垃圾焚烧炉。传统的炉排式直接焚烧炉炉膛温度低,且垃圾在炉膛直接焚烧,烟气停留时间短,垃圾翻滚不够,造成燃烧不安全,二恶英容易生成和再生。控气型焚烧炉将炉膛分为低温和高温两部分,垃圾先在700度低温下充分分解,再在1000度高温下完全燃烧,这样二恶英和其它有毒成分生成概率大为降低。在各方努力下,1996年加拿大、美国达成协议,停建炉排式垃圾焚烧炉,并逐步淘汰现有的旧炉,推广控气型等新型垃圾焚烧炉,以减少垃圾污染。在这一原则指导下,旧炉逐步被淘汰,而垃圾焚烧技术的使用比例也在降低,在许多城市,垃圾分类填埋成为垃圾处理的主要方式。
虽然北美是垃圾发电的诞生地,但1996—2007年,加拿大并未兴建一座新的垃圾发电站,这一方面是因为旧式焚烧炉被淘汰,而新炉成本太高;另一方面,其它发电方式成本不高,导致成本相对高的垃圾发电缺乏竞争力。而且,加拿大社会普遍重视环保,对垃圾发电意见很大,许多现有垃圾电厂都在居民强烈抗议中不得不停产,新建则更不可能。
近年来,加拿大人开始研究第3代垃圾焚烧发电技术。2008年,渥太华、温哥华等地都有人提议建造新兴的等离子电弧汽化垃圾焚烧电站,这种技术先将电流和惰性气体输入特殊喷嘴,产生高温等离子流,再用这种高温等离子流将垃圾中的有害成分快速分解,剩下的无害化碎屑再用于焚烧发电。然而由于技术复杂、成本高昂,加上公众对这种新技术是否真能控制二恶英和温室气体污染心存疑虑,加拿大各地在落实第3代垃圾焚烧发电站项目过程中阻力重重,迄今并无一座投入商业化使用。
加拿大是联邦制国家,俗称“3级政府”(联邦、省、市镇),各司其职。环卫工作是市政范畴,因此垃圾工也归市政府管理,并作为公务员归为市府雇员范畴。不同的市镇对垃圾工的管理架构并不相同,有的划归公园局管辖(公园局—教育委员会和市议会并列),有的则直接在市政府下设一个部门。
加拿大实行严格的垃圾分类制度,但由于垃圾回收工作属于市级政府业务范畴,因此不同的市镇在垃圾分类上有一定的差异。大多数市镇都会领用市政府专门免费下发的分类垃圾桶,通常有3个:黑桶装生活垃圾,绿桶装花园垃圾,蓝桶装可回收垃圾。
少数城镇有4个甚至5个分类垃圾桶,如果有第4个,通常是黑色的小桶,用于装厨余垃圾;如果还有第5个,则是蓝色小桶,用于装废旧电池等电子垃圾。也有极个别城市只有2个垃圾桶,即将花园垃圾和生活垃圾混装,只有黑桶而没有绿桶。
加拿大各市镇在推行垃圾分类时一般会设立一定时间的缓冲期,缓冲期结束后如果发现市民继续混杂垃圾,会对犯规者进行罚款处理。如2014年12月,大温哥华都会局下属的列治文市宣布,自2015年起强制实行厨余垃圾和普通垃圾分离规定(即增设第4个桶),设立缓冲期6个月,期满后一旦发现混杂则予以罚款。
加拿大的垃圾分类十分彻底,全程贯彻。首先,如前所述,每家每户甚至学生宿舍,都领有市政府免费下发的分类垃圾桶。其次,每周垃圾工会开着全自动垃圾车挨家挨户收垃圾,这种垃圾车有大、小两种提升裝置,大的用于提起公寓等共管住宅的大垃圾桶,倒进车斗再放回原地;小的用于提起独立屋的小垃圾桶,不同颜色桶中的垃圾回收日是不同的。第三,不同类别垃圾的处理、填埋场地不同,因此在垃圾处理环节上也不会混淆。
加拿大垃圾分类工厂。分拣平台结合了新技术,尽可能精细地分离不同材料。
加拿大Multi-Material BC (MMBC) 包装和印刷纸回收计划。该计划所回收的包装和印刷纸材料清单得到了全省一
奥斯卡——温哥华国际机场的回收机器人。
美国华盛顿州的社区活动,人们利用废弃物品创造出可循环使用、观赏的艺术品。
美国华盛顿州的社区活动,人们利用废弃物品创造出可循环使用、观赏的艺术品。
垃圾分类回收实施中也存在一些问题和争议,主要集中在有机、厨余垃圾回收周期太长上。传统上垃圾工每周户外工作的时间是3天,每天收1种颜色桶中的垃圾,但近年来由于工会的强势,许多大城市都把收垃圾的间隔从1周改到2周,每周的户外工作时间更压缩到只有1天,导致厨余垃圾要2周才能收1次,盛夏时节蛆虫滋生,十分难堪。在黑桶垃圾回收日的当晚,居民们在户外拿洗车浇花园的水枪冲刷黑桶,是常见的一景。
“民粹化”的环保
北美的环保理念推广已十分社会化,甚至“民粹化”。虽然“绿色和平”等过于激进的环保组织在北美日益边缘化,西欧政坛呼风唤雨的绿党在美国全无地位,加拿大也只是个“打酱油”的存在,但“非党化”的“绿色非营利机构”却十分活跃。这些机构热衷于组织各种社会活动,阻挠其所认为的“非绿色非环保”项目,并积极在社会尤其是在青少年中扩大影响。
如今在北美几乎所有学校里,“环保题材”都成为各种校内、校际文艺活动的首选主题,我的两个儿子分别只有14岁和10岁,却已在各种校园环保秀中扮演过十几次各类“绿色角色”,从龙套性质的“海上漂浮塑料袋”“被废塑料撑死的鲨鱼”,到作为男一号的海滩捡瓶子小孩,不一而足。
既然要秀,就必然注重符号性。有些环保集会会要求与会者带一个空塑料瓶之类当门票,我儿子则遇到过几次学校要求购买指定环保T恤的事。此外,北美市镇一级的花车游行之类庆典很多,门槛也不高,环保积极分子经常利用这类场合走秀,把自己装扮成废塑料、废电子产品或不可降解垃圾的受害者,步行或站在花车上招摇过市。
客观上,这些做法让环保和绿色概念深入人心,以至于时至今日,很多政治家迫于政治正确,已经不敢公然质疑“绿色概念”,也确实促进了环保理念的普及和落实。但副作用也是有的。首先是过犹不及。过于激进地强推“绿色”,甚至对质疑、犹豫者“大打出手”,客观上导致一些逆反心理的产生,许多生计受影响者不敢言而敢怒,形成一个立场相反、偏激、执拗度却相似的“反民粹”群体。
其次,一些过于形式主义者被质疑“不过脑子”, 如“熄灯1小时”就引发了很大争议。许多人指出,这种“熄灯再开灯”非但会造成许多电气设备更大损耗,而且根本就不节能。我的大儿子一次扮演“废塑料龙套”回来,就很是疑惑:“塑料最初难道不是为了环保而发明的吗?不用塑料袋,乱扔垃圾是不是也不好?”疫情暴发前,他所在学校的几个老师、学生倡议去温哥华市中心参加“瑞典环保小网红”桑伯格的“真身集会”,他和另一些师生就公开表示不认同,其中一个孩子质问:“这种集会难道不会产生更多碳排放吗?”而另一个则反讽:“我还是留在图书馆复习,否则变成学渣就只能像桑伯格那样去专职搞环保了。”
第三,不少人开始担忧环保热潮中的“邻避效应”:不论加美输油管、加拿大境內阿尔伯特省至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输油管,还是大温哥华都会局运送天然气和成品油的管道,在修建过程中沿线都出现了“不得从我脚下过,但可以从隔壁绕过”的“邻避式环保”干扰。担忧者指出,这种“假环保真邻避”,正在令环保理念蒙尘。
要环保,但先得过日子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环保风,如今绝大多数北美人开始变得较为务实:环保当然重要,但先得过日子。美国、加拿大先后掀起了以环保为名的“极简主义圣诞”,主张不用圣诞树、圣诞礼物不用包装、不收不寄圣诞卡,但风靡一时后渐渐难以为继,近两年已不那么起劲,许多人指出圣诞用品本身使用的就是专用材料,不至于给环境造成如“绝对环保主义者”所形容的那样夸张的损害。
美、加先后尝试推行“限塑令”,包括禁止超市提供免费塑料袋,禁止餐厅、咖啡厅等提供塑料吸管等,但这些尝试日益受到公众的质疑。有人指出,限塑令成了变相的卖塑料袋许可,与环保初衷背道而驰;还有人认为,废除塑料吸管之类纯属形式主义,因为纸吸管的原料是木材,照环保主义者的逻辑同样会导致碳排放浓度增加,而由于纸吸管非常不耐用,吃个赛百味动辄要用两三根,岂不是增加污染?
号称“环保之都”的温哥华市,是大名鼎鼎的“绿色和平”组织诞生地,2008—2018年间担任市长的罗品信更是环保急先锋,他对减排的热心异乎寻常。在他看来,汽车是碳排放大户,必须削减,因此上任之后便力排众议,在市中心主干道上大修自行车径,还身体力行,带头骑自行车上下班,甚至参加自行车拉力赛为“不开车运动”造势;为增加城市绿化,他不仅积极支持“屋顶花园”之类营造计划,还别出心裁地想在温哥华唐人街屋顶修建一个天下无双的空中菜园子。
然而,这些本应在“环保之都”十分讨巧的环保政纲,却让他在几次连选连任中如履薄冰,最终落马。最崇尚环保、一向以“绿色大温”为傲的温哥华人,为何对“绿色市长”翻白眼?原来,这位市长把自行车道修得欠妥帖,不但占据了沿街商户卸货的通道,还侵占了不少人行道;他搞的“屋顶花园”更是异想天开——那些唐人街上的楼宇都是老胳膊老腿的爷爷级建筑,平常下个雨还不时漏水,您还在人屋顶上修个菜园子,不时浇个水、施个肥什么的,那人家还住不住了?
说到底,即使热衷环保的温哥华人,减排觉悟也还没高到愿为环保牺牲生活舒适、方便的地步。如果环保、减排能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那自然十分欢迎;若略有小害,也不妨顾全大局一下;倘如“空中菜园”般夸张,那是要坚决说“不”的。
一句话:环保重要,但过日子更重要。加拿大民众固然热心环保,但同样希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正因如此,近来不断有人提醒在碳税之类话题上意气风发、快马加鞭的特鲁多总理“悠着点”,马上又要选举了,如果把握不好谈理念和过日子间的分寸,可能就会“阴沟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