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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廓街大院:共饮一井水,同为一家人

2021-07-22土豆

西藏人文地理 2021年4期
关键词:八廓街拉姆大院

土豆

《八廓街北院》剧照

“亲密无间”的大院生活

中午时分,八廓街人头攒动。

走入夏萨苏社区,从繁忙的街道拐入一条人流稀少的窄巷,3号就是达纳康琼大院所在地。作为夏萨苏社区较大的院落之一,达纳康琼大院目前有47户居民,其中有5 戶汉族,1 户回族。

和八廓街的大多数院落一样,达纳康琼大院是一个“回”字形院落,共有4 层,院内生长着一棵粗壮的卫矛,枝叶散开,虽不遮天蔽日,但在高原,意味着年头不小。卫矛旁边是带水龙头的小型水池,每天早晚,居民从楼上下来,刷卡取水,提回各自的房间做饭或洗漱。洗衣机则集中摆放在楼梯拐角处,每次需要洗衣服时,居民会把洗衣机抬到院子里开始洗涤,洗完了再抬回去。洗完的衣服晾晒在每一层的栏杆上,虽然有些杂乱,但充满了生活气息。在大院的右边一角是一间四五平方米的玻璃房,是大院的值班室,平时会有人轮值。

44岁的安徽人张震宇正在大院2 楼一侧的房间内,和姐姐做唐卡装帧,同层的另外一个房间内,张震宇的哥哥正在厨房内做饭,随着抽油烟机的搅动,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饭香。

在达纳康琼大院居住了五十多年的阿佳拉姆和达娃 图/ 老范

这也是住大院的妙处,人和人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住楼房的居民那种隔阂,连味道和气息都是共享的。

62岁的阿佳拉姆是大院的户长之一,她家位于三层。过道的围栏上,盛开的臭海棠花点缀着大院的春光,让整个大院增辉不少。阿佳拉姆指着自家窗户外的几盆花,然后又指着对面邻居家的几盆花说:“我种的不如人家的好。”

阿佳拉姆家有三十多平方米,一进门是客厅,左手是厨房和一间小卧室,虽然小,但规划得井然有序。每个楼层的卫生间公用,和多年前一样,大院居民洗澡都是定期去附近的公用浴室。平日,这里主要住的是阿佳拉姆夫妇和外甥,女儿在附近的酒店上班,休息时回来住。

“我在这里已经住了62年了。”作为最早一批的居民,阿佳拉姆和7户老邻居共同见证了大院的变化。“最早,大院的人用水就靠一口水井,后来有了压水井,再后来有了公共自来水。比起早些年,大院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房子变大了,窗户更加明亮,生活也更加便利。”阿佳拉姆说。

达娃是阿佳拉姆的邻居,她在达纳康琼大院也已经住了52年。每天,她应该是大院最早起的一拨,天蒙蒙亮开始起床提水、烧水、煮酥油茶,给孙子吃糌粑,然后送孙子去上学,到了下午,再去接孙子放学。赶上居委会召集大家打新冠疫苗,她会挨家挨户敲门通知。

来拉萨做唐卡生意的张震宇

68岁的央吉卓嘎和22 岁的扎西平措祖孙俩

因为居住空间狭窄,公共区域难免有杂物堆积,但大院整体卫生状况保持得还不错。院子里的公共区域是各家各户凑了钱给其中一户居民,由他们负责打扫,卫生间的清洗则是轮值,一周一户一次。垃圾则各自送到大院入口处,每天由垃圾车运走。

“邻里之间住得久了,就跟一家人一样。”阿佳拉姆说,“互相帮着接送小孩,下水管道堵住了,邻居们都会出来帮忙。”

大院内住着一对母女,女儿残疾,母亲年纪太大行动不方便,邻居们轮流对她们进行照顾。“有什么事,只要喊一嗓子,就会有人前去帮忙把女儿推出来晒太阳,或者扶着坐起来。”

每逢大的节日,不管是藏族还是汉族大院居民会聚在一起喝茶。过藏历年,藏族居民会做好切玛盒,拿着青稞酒、银酒碗,手捧切玛,到左邻右舍、亲朋好友家拜年,敬献切玛,喝青稞酒,互相祝福。

在八廓街,像达纳康琼这般聚集各族群众的大院有200个。到拉萨经商、工作的外地人中,有一两千人长期租住在这些大院中。

安徽人张震宇和其家人从2013年来到拉萨就一直住在达纳康琼大院。他在大院里买了一套房子做唐卡生意,租了一套房子给家里人住。“我们在大院住了8年,特别能体会到什么叫邻里和谐。有什么事,邻居都会提醒你。虽然有的邻居叫不出名字,但哪家在哪里工作,基本上都熟悉。”

张震宇的隔壁住着一个退伍藏族老兵,属于热心肠,有时张震宇的唐卡店里没人,“老兵”也会帮着招呼。

因为工作的原因,张震宇会一些藏语。他表示自己非常融入当地,在萨嘎达瓦节期间,他和邻居一样,也会去寺庙转转。享受邻居“投喂”的同时,他们一家人也会时常做些小吃送给邻居,赶上中秋节,会买月饼和邻居分享。

从达纳康琼大院出来绕到同一社区的丁贵江色大院,68岁的央吉卓嘎和22岁的扎西平措祖孙俩正在等我们。丁贵江色是一个新翻修的三角形院子,共有33户居民,汉族和回族各有几户。央吉卓嘎结婚以后才搬到丁贵江色大院,在这里已经居住了40多年,儿子和孙子都出生在这里。

央吉卓嘎性格开朗,喜欢社交,在同年龄段里,属于汉语说得非常流利的。她在大院里是个热心人,邻居年纪大的人生病,她会张罗带去医院,帮着挂号,报销医药费。“我对人家好,人家对我也好,我天天都挺开心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跟院子里的小伙伴玩耍,大家一起玩弹珠和陀螺。”央吉卓嘎的孙子扎西平措回忆,“有时候在邻居家和小伙伴玩一整天,到了饭点,邻居会招呼我们一起去他们家吃饭。”有的小伙伴已经搬离大院,但偶尔还会回来拜访他们,给心脏不大好的央吉卓嘎奶奶送心脏监测仪。谈到大院的变化,央吉卓嘎表示,以前房子又小又旧,现在房子大了,而且也变得干净多了。

和其他大院居民一样,每逢节假日,央吉卓嘎会跟邻居礼尚往来,给汉族同胞们送奶粉,汉族同胞给她送水果。

《八廓街北院》里的大院

西藏自治区话剧团的编剧次仁玉珍已经离开大院多年,但她对大院的情感很深,为了找到合适的方式缅怀并纪念这段岁月,她写了话剧《远去的大院》,2020年,《远去的大院》改名《八廓街北院》,在拉萨上演后引起了轰动。2021年,西藏和平解放70周年之际,《八廓街北院》奔赴北京展演。

《八廓街北院》主要讲述的是居委会主任其美和他的妻子次卓玛、葡萄奶奶和养子普珠扎、援藏老教师杨志、巴松、亚古等人的故事,他们有的是小事计较大事豁达的人,有的是适时回头的浪子,有的是精于算计的商人……大家居住在同一个大院,以“共饮一井水,同为一家人”为大院文化,在经历拆除违建、修旧如旧、迁居等事件中,共渡难关、相互扶持,在拉萨老城区成为有口皆碑的模范院落。

次仁玉珍熟悉大院生活。在她的记忆里,孩童时代,父母上班的时间,她跟着姥姥住在边觉绕丹(音译)大院,这个大院离八廓街很近,步行两分钟就能到。和《八廓街北院》剧里一样,边觉绕丹院儿里也有一个甜茶馆,“现在想来应该是岗琼茶馆”。三层高的大院,住户有个二三十来户、百十号人,杂糅着不同民族却其乐融融。有回族、汉族的商人,但他们说着一口流利的藏语,守着佛教戒律,活得比藏族人更像藏族。

在次仁玉珍的印象里,大院的鄰里关系处得特别好。年长的就是大院所有人的长辈,年幼的就是所有人的孩子,谁家有啥事都是邻居们第一个出来帮忙,所谓“远亲不如近邻”,体现得淋漓尽致。当然也有争吵的时候,但都是些生活的小磕碰,就跟她笔下的人物一样,吵完闹完大家还是一家人。

《八廓街北院》剧照

次仁玉珍印象比较深的有一位养羊的大姐,到剪羊毛的时节,她就拿出当年“巨大”的剪刀,把羊放倒在地上,开始剪毛,晒太阳的老人时不时地指点两句,胆子大点的小朋友就围在羊身边看,次仁玉珍见过一次之后,碰着那位大姐都躲得远远的。另外,天气好的时候,院儿里打水仗,那时候水枪很少,都是抡起盆子就泼,大人孩子、住户茶客最后都会被吸引进水仗里一起玩,直到哪位妈妈叫孩子回家吃饭,才算结束。

《八廓街北院》上映时,次仁玉珍邀请大院的邻居来观看,有趣的是,他们都看得出来角色的原型是谁,还问次仁玉珍他们猜得对不对,这部话剧也勾起了很多院里的回忆。

话剧中葡萄奶奶收养普珠扎,其实是受到另一所大院的一位单亲大姐的故事启发,这位大姐从公共厕所捡到了一个弃婴,尽管亲人朋友纷纷劝她考虑自己的孩子,但她还是不顾家境贫寒、已有孩子,将弃婴留在身边,并抚养成人。

次仁玉珍现在想起大院都是仰视的视角。她表示,她在大院里养成的习惯就是坐着观察别人。“在大院的时候,因为是学龄前,家人们护着我,我一般都是坐在姥姥或者姨姥姥身边看着别人。”

令她遗憾的是,记忆都是片段式的,那时候没有手机,相机也不普遍,没能留下一张和大院的合影。

如今的边觉绕丹已被改成了两个大院,改建后住房条件有所改善,但院子变小了,次仁玉珍的姥姥一直住在大院不愿意离开。“姥姥对大院的感情比我深,她是离不开八廓街,离不开邻里相伴的感觉,因此大院我经常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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