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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音乐经典的审美价值与当代传承
——以歌曲《赤潮曲》为例

2021-07-20张伟娜

中国文艺评论 2021年6期

张伟娜

瞿秋白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集音乐、文学、篆刻等才华于一身,为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建设和传播作出了重要贡献。“瞿秋白的《赤潮曲》是我国工农革命歌曲中最早的一批创作歌曲之一。”这首作品表达了一位爱国者和无产阶级革命家对共产主义事业的信心,以及唤起工农大众奋起革命的决心。在近百年的时间里,《赤潮曲》以多个版本流传于世,每个版本都有特定的时代背景,风格各不相同,歌曲中要表达的信念却始终如一。《赤潮曲》是红色音乐经典作品的代表作之一,在中国共产党建党100周年之际,梳理其创作脉络,分析多个版本的艺术风格,剖析其反复被改编的成因,总结作品的红色美学价值,对于后人更好地传承红色基因具有重要意义。

一、不同版本《赤潮曲》艺术风格的演绎及比较

1920年8月,瞿秋白作为《晨报》的特派记者驻莫斯科采访。在俄国的这段时间,他参加了很多组织活动和社会实践。1921年5月,经张太雷的引荐,瞿秋白加入了俄国共产党组织,1922年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瞿秋白在俄国工作的这段时间,是他的思想迅速提升的关键时期,这些经历成为瞿秋白人生的重要转折。

1923年1月,瞿秋白从莫斯科回到中国。1923年6月,瞿秋白在《新青年》季刊上发表了两首无产阶级革命歌曲,一首是他翻译的歌曲《国际歌》,一首是他作词作曲的《赤潮曲》。此时的中国工人罢工运动频繁,群众思想非常活跃,瞿秋白通过歌曲传播的方式号召劳动人民奋起反抗。《赤潮曲》在当时引起了很大的反响,社会各个阶层都受到了很大触动。“瞿秋白牺牲的那一年,冼星海舍弃了留在巴黎准能获得个人成功的生活道路,毅然回到灾难深重的祖国……1940年5月初,袁牧之和冼星海……踏上了赴苏联的漫漫长路。第二年德国法西斯向苏联发动闪电进攻,袁牧之和冼星海不得不按照苏联方面的安排,撤离莫斯科。袁牧之和冼星海欲回国受阻,停留在蒙古乌兰巴托。冼星海……在当地中国工人俱乐部教授音乐……并应邀书写《赤潮曲》歌词相赠(此歌词与瞿秋白原诗略有不同)……显然,瞿秋白牺牲后,《赤潮曲》依旧被人们广泛传唱,并传到遥远的乌兰巴托。”此曲不仅流传于工人阶层,在知识分子阶层也得到了广泛传播,传播地从国内到了国外,可见当时《赤潮曲》的影响力之大。

20世纪20年代,中国歌曲还处在自创曲的初期,西方的作曲技法刚刚传入中国不久,作曲家的原创意识并不强烈。瞿秋白没有采用依曲填词的形式,而是以昆曲曲牌“新水令”为主要素材,在此基础上进行创作,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以及风格的确立。“他对昆曲有一定的研究,他在文艺评论中也曾发表过有关昆曲及京剧的见解。《赤潮曲》的音调素材,取材于昆曲曲牌‘新水令’。这种曲牌适合表现宏伟气魄的情绪。”瞿秋白在创作中采用传统音乐的素材,并自觉使用有利于大众传唱的方式以便广泛传播,充分表现了他的音乐造诣以及对传统音乐的喜爱。

《赤潮曲》是4/4拍,旋律走向在跨小节处经常出现连唱,有的强拍子上的音唱得没有特别强,弱拍子的音唱得没有那么弱。强弱对比不规律。“‘飞动’两个字打破4/4的节奏律动,‘飞’字在小节的第四拍上。”歌曲倒数第7小节,“共产大同”的“大”,跨越到后面的小节,打破了强弱的规律。《赤潮曲》的词,是一首优秀的文学诗歌,如果按《赤潮曲》配词的节奏念一念,就能体会到歌曲刚劲有力,歌曲的曲式也打破了完全规整的创作技法,根据歌词的意境表现出无产阶级的革命理想。

整体来说,瞿秋白的《赤潮曲》大气磅礴,音调热情坚定。歌曲的 “猛攻!猛攻!”此小节运用了四度上行,就像吹起号角,唤醒同胞,向工农大众发出“猛攻!猛攻!奋勇!奋勇”的呼唤,给人强大、震撼的力量。四度上行也出现在《国际歌》的开始处,从属音到主音。这两首歌曲都是写给工农大众的歌,在一定程度上《赤潮曲》的创作借鉴了《国际歌》进行曲的风格。歌曲有很强的感染力,容易让听众的心里产生共鸣。

图1 《赤潮曲》曲谱(瞿秋白词曲)

图2 《赤潮曲》曲谱(瞿秋白词曲)

继瞿秋白之后,作曲家朱霞、田光重新创作了《赤潮曲》。他们既是夫妻也是战友,长期从事音乐事业。“他们在部队文艺团体工作,生活上两个人是最佳互补,事业上也是很好的拍档。他们共同的名字叫霞光。夫妻两人创作的《赤潮曲》最早于1964年9月发表在作品集《革命歌曲大家唱——革命歌曲选集》里。田光激昂豪放的旋律与朱霞婉转细腻的曲调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个人的乐思在一首乐曲中完美地融合”。朱霞、田光创作的《赤潮曲》由3/4拍和2/4拍组成。全曲速度变化为慢—快—渐慢—很慢。整首曲子分两部分。第一部分为3/4拍的部分,出现大量装饰音来点缀第一部分的旋律,有民间小调的韵味。歌曲听起来更加生动有感染力,演唱起来也容易上口。第二部分从2/4拍开始到结尾,音符以极进为主,音乐连贯,乐句间相互呼应。比如,“万恶丛”的“丛”出现在第二部分的第六小节中,紧接着“奋勇”这小节就以高八度的重复进行回应,增强结构的紧凑感。歌词中出现的第二个“奋勇”和“解放我”,后小节重复前小节,节奏略变化,听起来亲切,又为接下来的旋律发展做好了铺垫。在16小节之后速度开始渐慢,曲子的结尾把全曲推向了高潮。两个部分的速度形成对比,使乐曲听起来更有层次感。

五十多年后,著名作曲家何占豪再次创作了《赤潮曲》。这首作品是为纪念瞿秋白而创作的。《江南第一燕——致秋白》的正题就取自于瞿秋白曾写下的《江南第一燕》诗题。2016年12月16日,此作品在常州大剧院“中天之夜——常州民族乐团2017新年音乐会”上首演。《赤潮曲》被穿插在《江南第一燕——致秋白》二胡协奏曲里,以童声合唱的形式进行演唱。何占豪根据瞿秋白的事迹生动地深化了主题,情绪层层递进。何占豪创作的《赤潮曲》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曲风积极向上,振奋人心。第二部分转向了抒情、平和,两部分的情绪形成鲜明的对比。结尾处重复“光华万丈涌”,表现出向往和平、幸福,预示着未来生活的美满,在辉煌中结束了全曲。

2018年,杜寒风为纪念瞿秋白又一次创作了《赤潮曲》。曲子共分三个部分,分别用两个间奏隔开。第一部分深沉中饱含热情,唱出了赤潮澎湃的神韵,松弛有度,又富有内涵和诗意,直到“四万万同胞”,把歌曲推向饱满的情绪。旋律优美大气,与歌词配合得相得益彰。歌曲的第二部分,“猛攻!猛攻!”连用两个休止符,显得曲子更加有力度,精练的语言充分表达出对帝国主义的仇恨,激发人们奋勇向前的力量。此部分在整首曲子中起到了承上启下的衔接作用。歌曲第三部分的旋律朗朗上口,更像用文学语言在陈述中娓娓道来。全曲结束于平稳的旋律,让人回味无穷。

不同版本的《赤潮曲》都以崇高的革命理想、蓬勃向上的革命热情,拨动着人们的心弦。瞿秋白的创作是带有进行曲风格的工农革命歌曲。朱霞、田光夫妇的创作,带有浓郁的民间小调风情,让人耳目一新。何占豪作为现代著名作曲家,用现代专业作曲的技法和民族乐器演奏,对《赤潮曲》进行全新的演绎,表演形式别具一格,在大气磅礴中透着中国传统音乐文化的底色,又体现了多元文化的丰富内涵;作品采用音乐会的形式表演,更加专业化和程式化地带给听众完整的音乐体验。杜寒风的创作旋律并非激烈炙热,但曲调蕴含着叙述和思考,流露了创作者的真挚感情,用朴实的音乐语言把整曲的内涵表达得非常贴切。

二、《赤潮曲》被反复改编的原因探析

瞿秋白作为我国早期的革命文艺创作者之一,在艺术和文学方面都表现出了较高的造诣。《赤潮曲》发挥了重要的社会政治功能。歌曲所表现出来的思想精神满足了时代发展的诉求,表达了早期中国共产党人的革命信念与追求,鼓励人们团结起来,为了理想而奋勇直前。作品浓缩呈现了时代精神,点醒了迷茫中的国人。20世纪60年代初,朱霞、田光重新创作了《赤潮曲》,把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和马克思主义的信仰用歌曲的形式再一次展现给人民,激励人们继续保持斗争精神,极大地发挥了歌曲的政治功能。进入21世纪,中国发展日新月异,这是广大人民群众众志成城共同努力的结果,更离不开党的正确领导。回顾历史,我们不能忘记革命先驱为中国的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他们用鲜血铺平了社会主义道路,让我们在世界的舞台上挺直脊梁。何占豪、杜寒风的再次创作就是坚守这份自信的表现。他们传承了中华民族的红色基因,用自己的作品与先人隔空对话。

《赤潮曲》被反复改编的过程是艺术风格的嬗变过程。每个时代的艺术作品都展现了时代风貌。瞿秋白创作《赤潮曲》的时代,大量的歌曲创作采用依曲填词的形式。瞿秋白并非作曲专业出身,却有难得可贵的原创意识实属不易。作为中国早期马克思文艺理论的践行者,他更在意艺术作品的政治功能,提倡文艺作品要走向群众、服务人民。事实上,《赤潮曲》在当时中国社会的各阶层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也验证了文艺作品可以引导人民群众走上革命的道路。20世纪60年代,中国出现了大量优秀的作曲家,创作的体裁、涉及的范围非常广泛,我国的作曲事业也越来越专业化。朱霞、田光创作的《赤潮曲》采用传统音乐的元素来创作红色经典音乐,深得群众喜爱。类似风格的歌曲在当时还有不少,比如《我们走在大路上》《红梅赞》等。《赤潮曲》的创作符合大众审美价值的需要,也体现了歌曲中“经典”特征的深刻内涵与价值。

随着时代的发展,作曲家的国际化视野和思维更加开阔,创作民族化音乐的底蕴也更加深厚。何占豪创作的《赤潮曲》就运用了西方合唱形式的“本土化”与器乐伴奏的“民族化”相结合的形式。用童声合唱的形式来演绎非常有创意,多声部的演唱效果则有很强的立体感,使作品层次分明,深入人心。作品采用青少年合唱的形式来演唱红色歌曲,对青少年的审美价值取向和认知以及红色经典的传承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杜寒风多年致力于歌曲创作。“杜寒风为瞿秋白的诗词创作歌曲始于2014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中国人民大学一次论坛上,一位方丈引用了瞿秋白的自题诗《偶成》,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接触这首诗,却让他深有触动:‘这首诗是瞿秋白就义前写的最后一首诗,面临死亡,他那样淡定从容,联系他的生平,我便有了要把这首诗唱出来的创作冲动。’他觉得,创作瞿秋白诗词歌曲,就是给这些诗词插上音乐的翅膀,让这些诗词在唱中、在奏中、在听中活着。”杜寒风创作《赤潮曲》的初衷是表达对瞿秋白的追思、纪念以及对无产阶级革命烈士的无限敬仰。他对瞿秋白的文学创作和思想有较深入的研究,为他的创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此外,《赤潮曲》歌词内容丰富,语言精练,显示出宏大的气魄和永不过时的底色,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和思想价值,这些都成为作曲家们再创作的重要条件。

三、《赤潮曲》的审美价值

瞿秋白创作的《赤潮曲》作为我国重要的红色经典文艺作品,凝聚着中国第一代共产党人的精神,对传播马克思主义和共产主义理想信念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赤潮曲》承载着中国共产党人最初的革命理想和永不褪色的革命精神,作为中国早期工农革命歌曲的代表之一,奠定了中国红色经典歌曲的基调。

“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是因为其在时代发展中被认定为具有卓越的艺术贡献,并体现出高尚的审美价值和思想深度。红色经典肩负着特殊的历史担当,在人民群众心里占据着特殊的地位。红色歌曲更是人民最喜爱的艺术表达形式之一。瞿秋白是人民的楷模,他创作的《赤潮曲》就像一面鲜红的旗帜,不断指引着人们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红色基因代代相传,后人自觉自发地传唱并改编,是文化基因所指向的正常反应。《赤潮曲》经历过炮火连天的战争年代,也走进了改革开放的年代,它像一座丰碑屹立在文化之巅,用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感染着人民,激发人民群众的斗志。

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迅速传播,为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发展奠定了重要的基础。“从实际出发,注重理论与中国具体国情的结合,注重文艺的社会功用的特征成为此后中国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发展过程中贯穿始终的基本品格与价值取向。”《赤潮曲》的多版本演变过程也是中国化马克思文艺理论具体实践的过程。以瞿秋白为代表的革命先驱立足于社会实际,较早地开启了革命文艺的道路,在对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文艺创作的功用等问题进行深入探讨的同时,积极用作品诠释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理解。瞿秋白指出:“当无产阶级公开地要求文艺的斗争工具的时候,谁要出来大叫‘勿去侵略文艺’,谁就是无意中做了伪善的资产阶级的艺术至上派的‘留声机’。”这充分表明瞿秋白对文艺创作的社会效应的深刻认识。事实上,《赤潮曲》不仅完成了革命文艺的使命,在艺术成就上也可圈可点。近百年来四个不同版本的《赤潮曲》都留下了时代的风格和烙印。这些作品符合中国大众歌唱的审美特征,唱出了人们的斗志,鼓舞了士气,也折射出不同时代特有的精神气质,成为红色经典代代相传。而且,四首作品都蕴含着中国传统音乐的文化基因,既具有丰富的艺术表现力,又对国人具有天然的亲和力。

在当代,文艺工作者担负着再创红色经典的使命,这关系到革命精神的传承,以及红色文艺创作的整体提升。今天,重温红色经典作品,带给我们的不仅是音乐的熏陶,更是精神的共勉。作为新时代的文艺工作者,我们要认真学习领会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文艺工作的重要论述,秉承高尚的道德主义情怀,弘扬中华美学精神,充分挖掘文艺作品的社会价值,努力创作出更多符合时代需求的红色文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