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宇小说中的时代精神书写
2021-07-19王沁怡张英
王沁怡 张英
引言
近年来,东北成为文学创作的沃土,以东北在时代发展中的变化,东北人所经历的沉浮为创作主题,东北作家携带着东北文化冲到了文学浪尖上。新东北作家都具有鲜明的特点,但是他们拥有同样的属性,生长在东北变革的年代,见证了東北的变化,把身边的事写到小说里面,展现出时代变革下的东北,小人物在这里面的跌宕沉浮。东北人说东北话,一张口就是一个画面。
一、班宇小说的特点及时代背景
班宇生在沈阳,长在铁西区,见证了国企改制的全过程,周围都是工人,下岗潮对于普通工人家庭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身边都是为了生计奔波的下岗工人。班宇的写作生涯起点是大学毕业后,在沈阳一家出版社做古文编辑,这段时间,他不断积累素材,直到2016年豆瓣阅读征文大赛,班宇小试牛刀开始他的“工人村”系列创作,网络是班宇的主战场,但是文章已经在知名文学刊物《收获》《十月》《当代》上发表。班宇的小说作品大都是由中短篇构成的,一口操着东北话的小人物在20世纪90年代的沈阳铁西区粉墨登场,在那个年代生活需要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需要一种苦中作乐的勇气,语言里面带着生活热爱也透着一丝无奈。班宇出于对于托马斯·曼、略萨、波拉尼奥等现代主义作家的喜爱,文字间自然透露出来他们的影子,他的文章被人称为现实主义题材的先锋式自觉艺术探索。
班宇曾自述:“我对写作并没有极大的热情,它对我来说,更近似于还贷款,每写完一篇,我就能轻松一点。我是标准的工人家庭出身,在我生活的沈阳铁西区,见证了父母从企业的辉煌到‘双下岗,耳闻目睹了那段历史,这些事情在我的头脑里一直是一个小小的负担,我要通过写作把它给卸掉,或是刻写在更深处。”
来自辽宁沈阳铁西区,班宇的小说打上了“铁西”烙印,小说中的城市风光、人物形象、社会事件和东北方言都提供了地道的东北体验。班宇被视为“新东北作家群”的重要一员,与双雪涛、郑执一同被称为“铁西三剑客”,是东北的一张文化名片。“班宇的小说看似是20世纪90年代‘下岗题材的现实主义作品,但细究其内容,却发现他利用时空的拼贴和错位,书写代际关系和城市意象,在表达‘现实色彩的同时呈现出先锋的品质。”他的小说不仅提供了沈阳这个文学地标,还给当代中国的城市书写提供了新的元素与观察维度。下岗题材、工人题材只是班宇用来敲开文学大门的敲门砖,不断地向外尝试多种可能。在打量班宇时不光看到他身后90年代的工人村,还要看到班宇的写作中最具生命力的思想内涵。
二、班宇作品中呈现的辽宁城市形象
班宇的写作所呈现出的诸多城市意象和城市内涵,不仅映射了现实意义上的沈阳,还在想象层面构造了一个文学的沈阳。他通过对城市意象的重复、堆叠和变换,寻找城市意象中持久不变的要素,探寻两代人之间的深层关系,在父辈记忆和子辈记忆的缝隙中寻找并固定着城市的细节。
城市的形象往往会与一些典型意象联系在一起,而这些意象从物质和记忆中提取,成为城市的重要品质。在班宇的小说中,某些特定性的城市意象,如铁路、火车、游泳池、广场、医院不断出现,它们带着相似的气质逐渐丰富着小说中的城市整体。班宇常常会将沈阳的铁西区作为小说的叙事地点,因而铁路、铁道、火车成为其小说中最为常见的一组意象。
在班宇的《逍遥游》里,许玲玲租住的房子就在铁道边,她乘坐火车与好友一同前往山海关旅游也是小说的关键情节。《逍遥游》里的铁路似乎具有不一样的气质,它既承载着家园,同时承载着梦想和远方。许玲玲乘坐绿皮火车,一路观赏窗外陡峭怪异的石山来到山海关,虽然身体不好,但她坚持独自一人爬上了澄海楼,看到了庄子《逍遥游》那样的壮观景色:“云雾被吹成各种形状,像水草、骏马,也像树叶,或者帆船,幻影重重,甚至耳畔还有嘶鸣声。”利罕在分析巴尔扎克的小说时提到,火车是城市的诱饵:“城市伸出它的铁轨,诱惑朝圣者到欲望的国土里来,在那里,城市提供欲望,但可能永远不会满足那种欲望。”而班宇小说里的火车意象则更为复杂,它包含着城市的欲望,也并不避讳城市的黑暗,同时,还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个美好的短暂停歇之处。
三、班宇作品中展现的人物精神
(一)荣耀与痛楚
东北的辉煌刻在了父辈的骨子里面,那一份骄傲在班宇小的时候全方位地展现。比如,《盘锦豹子》里面新华印刷厂工人孙旭庭,大年三十在厂里分到了“两袋冻虾仁、两瓶口子窖、一箱饮料和一袋面粉”,厂里效益好的时候工人的待遇有所提高,孙旭庭为了组装机器废寝忘食,发扬主人翁精神。就80后作家而言,在当代,写作要刻画出来人物在日常生活中、自然状态下的真实表现。商品经济的飞速发展确实冲击着传统文学精神,80后这一群体本身是以碎片化事件的形式来参与历史时刻的。重大事件的描写不是80后家的重点,对与历史进行互动更提不起兴趣,文学与现实对应,写出来都是那一时代的人物特征,有人更重家,有人更倾向于国,有人看到了情怀。下岗潮就发生在80后东北作家的身边,以前的工人老大哥、共和国长子都没了着落,就像一颗种子扎进了骨子里。与其说在看那些人的生活状态,不如说在听父辈带着我们一步一步地从90年代走过来的叹息。“青年作家班宇从小就在工人村一带长大,他清楚地知道这种无路可退的痛楚。”工人村原先作为工人聚居地,呈现出的是一种欣欣向荣的精神面貌。进入20世纪80年代之后,那些群居的工人村却渐渐成为落后的地区,取而代之的是新式的独立住宅。到了20世纪90年代以后,原先的住户逐渐搬到新楼里,还有一些人等待着拆迁重建的补偿。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或隐或现都被笼上了滑坡之下的溃败感。赵坤认为:“班宇小说没有回避的问题是,新时期产业工人自身的局限性与他们失败的必然性之间的关系,和无人对此负责的历史羞耻感。”
“落差感”是《工人村》里最能体现出来的情形,这篇收录于小说集《冬泳》的文章所勾画出来的,是形形色色的人在东北大地各谋生路。古董店老孙,足疗店的吕秀芬,摆烧烤摊的战军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短篇《梯形夕阳》中的下岗职工在围着厂子转圈,转来转去,工厂要转型,他也要转型,工厂不动他转圈,他的动,是动也是不动;短篇《肃杀》中父子去看沈阳海狮主场足球比赛,那本下岗证、那张优惠票、那个专门设置的看台,辛酸与热爱都有吧。东北大地上的变革使得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不知所措,这一大波人生活的着落在哪里。在他的小说集《冬泳》的多个短篇中,“无所事事成为生活的常态,跟工业衰落和下岗潮关联的词语,有买断、业绩不佳、转型改制,那段特殊时期的东北人们好像被剥离出来了,看不到路了,慌慌张张了。
(二)坚忍的人物性格
他们不只看到父辈们弯曲的后背,也看到坚实的脚步,从困苦中走出来的勇气坚忍的品质,《盘锦豹子》中,孙旭庭失去了胳膊也放下了心思,看看被自己印刷出来的文字,当读到《为什么他们会集体发疯》里梦想走钢丝的汽车修理工和梦想翱翔的拖拉机驾驶员,似乎要说些什么。就像那只残臂一样,机器把人撕开了,人物理想和现实也撕开了,生活中想要努力变好的孙旭庭被机器叫了暂停,儿子孙旭东的成长,父亲孙旭庭看在眼里。孙旭东参加完爷爷的葬礼之后,人就像被抽了一鞭子,变得挺直了。他看到父亲在让家里摆脱现在的困苦,努力摆脱泥潭向外爬的时候,背上又被抽了一鞭子,离家出走的母亲告知孙旭庭房子已经抵押了,孙旭庭拼死守着这份家业。小徐师傅的哭声让孙旭庭和孙旭东父子俩安静了下来,理解对方并达成和解。
班宇笔下《逍遥游》里面的徐福明,披着新穷人外衣的工人行走在现实中,徐福明的人生信条是人穷志不短,家里面没米下锅,女儿身患重病都可以不管不问,当作没有事发生。但是生活的不断挤压终究敌不过要活下去,他又做出了抛妻弃女的举动,投身到搓澡女工的安乐窝,还上演了闹剧饺子离婚宴,展露出一部分东北人现实生活中的林林总总。
然而在《逍遥游》中作家却并没有只限于展现工人的沉沦,小说中许福明还兼具另一人格,那即是一位有责任感的汉子,当他得知自己女儿患有重病后,便在看护女儿的同时辛苦攒钱为其治病,作品中许福明这一层人物品质的呈现,传达出作家对困厄中东北工人的理解与尊重。
结语
班宇的《逍遥游》把光都推开了剩下的只是昏昏沉沉,“轰隆隆的火车”和已经隐没了光的“铁轨”和“从裤兜里掏出来掉漆的铁夹”都呈现出颓然的状态,一股子气堵在胸口无法喘息,再现了东北人在那些年的茫然不知所措。作者透过这些意向性的表达,传达出对大时代下人们的情感状态的关怀,生活中那份情感难以表述却又不说不快,还需要读者自己体会个中滋味。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度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新时代辽宁精神与辽宁作家创作研究”(项目编号:L20BZW01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