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角下《迪布宅门》中的女性形象解读
2021-07-19刘馨瑶
刘馨瑶
一、引言
伊扎特·卡姆哈维(1961—)身兼小说家、记者二职,在埃及和阿拉伯文坛享有较高声誉,现已出版十多部作品。
《迪布宅门》讲述了发生在埃及农村一个名为“迪布”的家族几代人的故事,小说时间线横跨三个世纪,以女主人公穆芭拉珂要求孙子在互联网上为自己给真主写一封信开始,从穆芭拉珂的视角讲述了“欧西”村和在那儿生活的“迪布”家族的历史,刻画了众多立体丰满的人物形象。由于小说主要关注普通人物的平凡生活,因此发生在真实历史中的大型事件只作为小说不同时间段的故事背景出现,家庭生活才是小说的主要落脚点。而在家庭生活中,女性必然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因此小说中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可以作为了解当时埃及社会女性地位的参考资料。
二、埃及女性主义的发展
19世纪,女性主义伴随着妇女运动在西方世界产生、发展,女性主义要求男女平等,主张女性与男性不应为附属关系,女性不应被视为“特殊群体”,女性有权追求自己的理想和幸福。“女性主义者更加注重性别研究,向由父权制思想衍生出的各种习以为常的概念提出质疑,希望真正实现男女平权,消除对女性的歧视、剥削和压迫。”
女性主义在西方出现以后,开始迅速在世界范围内传播,埃及是第一个受到女性主义思潮波及的阿拉伯国家。女性主义首先来到埃及并在此迅速兴起,有其必然原因。埃及土地曾经孕育出世界四大文明之一的古埃及文明,古埃及文明发源于公元前4500年,其中著名的法老时代始于公元前3100年,终于公元前332年。古埃及女性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在婚姻家庭生活中,女性享有与男性同样的继承权,能够处分自己的财产,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女性能够对事务发表独立看法。更有甚者,一些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女性,掌握了读写能力,能够跻身于国家统治阶层”。在古埃及,普通女性除了享有令同时代其他地区女性望尘莫及的权利外,我们不难注意到法老时代曾经出现过几位女性法老,其中最著名、其地位也最没有争议的是哈特舍普苏特法老,她为法老时代第十八王朝的繁荣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此外,古埃及的王位继承权利虽然属于男性,女性无法直接享有继承王位的权利,但“当国王没有男性子嗣时,公主的配偶可继承王位”,因此古埃及的王室女性无疑在王位继承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文学家与历史学家的使命不同,文学家的创作素材来源于现实生活,但又不仅仅反映当时社会的宏观现象,所谓“文学即人学”,恰恰说明文学作品是以描写人为中心的,也就意味着“小说的基本审美范畴是塑造人物”。因此,阅读《迪布宅门》并分析其中的女性形象,有助于读者具化当时埃及女性的价值观念与生活方式。
三、《迪布宅门》主要女性人物形象解读
《迪布宅门》主要讲述迪布家族的家庭生活,婚姻在家庭生活中占据重要位置,作者将婚姻关系作为人物交往互动的舞台,为读者刻画了多位女性人物形象。其中着墨较多的几位女性的性格、价值观和处事方式都迥然不同,本文主要分析哈菲沙和穆芭拉珂二人的人物形象。
(一)哈菲沙
在阿拉伯世界,“主流男性话语认识女性形象的两大原型,要么是藏于深闺、裹着面纱、逆来顺受的阿拉伯女性,要么是抛头露面、衣不遮体、搔首弄姿的东方舞娘”。哈菲沙显然属于前者,她是穆加希德的大老婆,也是传统阿拉伯社会价值体系下的典型“贤妻良母”,她不计回报、无私奉献、善解人意。
哈菲沙与穆加希德结婚时,穆加希德刚刚开始服兵役,只有短暂几天的休假时间,夫妻二人才勉强有接触。哈菲沙每天家里家外地忙碌,穆加希德服满兵役后,终于回归家庭,却日日不着家,完全不将妻儿放在眼里。这样不负责的丈夫却丝毫没有令哈菲沙生气,她将孩子视为带给她幸福的精神支柱,继续一成不变地生活。
书中在描述哈菲沙的家庭生活时,有这样一幕,哈菲沙从地里回来,婆婆给她端来一锅肉,吃完才告诉她这是猫肉,以此来教育她“身为女人不要眼馋男人的食物,女人不像男人,她们不需要太多的营养”。然而事实是,穆加希德不务正业,没有担负挣钱养家的责任,反而是身为女人的哈菲沙日夜操劳,但既是男权社会的受害者,也是男权社会加害者的婆婆却固守封建思想,倡导男尊女卑。更令人感叹的是,哈菲沙没有反驳婆婆的教导,哪怕在婆婆死后,依然坚持将这个观点视为人生守则,从不违反。哈菲沙和婆婆都是父权制社会里被男性认可的母亲,“她们是父权制文化根据自己的需要而塑造出的女性楷模,起到的是辅佐、巩固父权制文化的作用,使女性彻底丧失作为人的主体性”。
与穆芭拉珂相比,哈菲沙的结局有些凄惨,这个将自己视为丈夫和家庭附属品的女性,终生为别人而活,最终因夜间在房顶为失踪的儿子祈祷,失足死在了柠檬树中。父权文化对人的影响和塑造是造成哈菲沙悲惨人生的根本原因,在男性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社会,哈菲沙从小耳濡目染,没有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更没有“活出自我”的意识观念,心甘情愿地沦为父权社会的受害者。
(二)穆芭拉珂
穆芭拉珂是《迪布宅门》的女主人公,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小说故事的主线,小说的时间跨度几乎是与穆芭拉珂一生的历程相同步的,作者用大量笔墨刻画了这一立体丰满的女性形象。
穆芭拉珂是小说中的主要角色,作为阿拉伯社会父权家庭中的一位女性,她虽不懦弱胆小,却也没有勇敢捍卫自己的利益、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正如本书译者所言:“实际上,穆芭拉珂既不是父权制度的叛逆者,也谈不上是父权制度的迎合者或帮凶。”
在少女时代,穆芭拉珂与穆泰沙尔相识相恋,但在埃及,女性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选择权,包办婚姻、一夫多妻是极其正常的社会现象。在当时的埃及,婚姻中的两性关系不平等,男性处于强势,女性处于弱势;婚姻对于妇女来说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性可以娶四个妻子,女性则没有同等的权利;男性可以随意休妻,而女性则没有提出离婚的主动权。因此,在父亲的安排下,穆芭拉珂被迫嫁给了心上人穆泰沙尔的舅舅穆加希德。确定婚期后,穆芭拉珂虽然一心挂念穆泰沙尔,却没有反抗父亲,甚至在去另一个城市置办婚礼物品时,她的“脸上没有害怕,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却隐约有一丝对城市的好奇”。不难看出,正是因为社会大环境没有给予男性和女性以相同的尊重,穆芭拉珂才会在被迫嫁给一位年龄与自己父亲相仿的男人时没有反抗,这恰恰证明她也是埃及父权制社会下众多女性受害者中的一员。女性在男权社会受到压抑,导致女性深陷“失语”处境,不像“男性拥有话语权,拥有创造密码、附会意义之权,有说话之权与阐释之权”。在婚姻中没有话语权的穆芭拉珂,被父亲当作“物品”嫁给穆加希德,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没有原谅父亲,喊完“我请求真主折磨我爸的灵魂,不管灵魂在哪儿”才咽气。
婚后,穆芭拉珂掌握了“卧室的主导权”,对丈夫没有任何回应。与哈菲沙不同,穆芭拉珂从不刻意迎合丈夫,只有感到自己在家中处境不妙时,才勉强应付一下丈夫。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英国人来村里抓壮丁,哈菲沙请求穆芭拉珂收留自己的儿子纳吉,一起生活后,穆芭拉珂与纳吉发生了关系。此时的穆芭拉珂已为人母,但她没有沦为男性的附属品,她大胆地释放自己的欲望。后来,她甚至生下了纳吉的孩子,穆芭拉珂没有按照社会对一个女性、母亲所下的定义而生活。用美国非裔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话来说,“定义属于下定义者,而不属于被定义者”。穆芭拉珂虽然是父权文化的受害者,她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婚姻,但是她并未完全受制于父权制度,她对丈夫不在意、不顺从,她不以丈夫的快乐为快乐,也没有对丈夫和孩子表现出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社会对女性的期待—成为一个为丈夫和孩子而活的“贤妻良母”背道而驰。
穆芭拉珂没有一直和纳吉保持男女关系,她随心行事。当迪布家的第三代孩子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时,她带领七个男孩儿来到城里,在那里,她结识了公寓的女邻居,“孩子们上学去了,女人们就凑到一起喝茶,然后去市场买菜,在孩子们放学前把饭做好”。孩子们出门上学,穆芭拉珂就开始欣赏自己的身体,她把这个只有孩子的地方视作天堂,“在这个天堂,穆芭拉珂学会了怎样爱自己”。
作者为我们塑造了穆芭拉珂这样一个女性角色,她或许不是近代埃及社会中的大众女性,但她无疑反映了部分埃及女性对于传统的父权制思想已不再逆来顺受,她们有自己的想法,不再完全依附于家庭中的男性成员。
四、结论
卡姆哈维的这部作品并不是一本简单的小说,它客观真实,注重小说时间背景的真实历史。在卡姆哈维的笔下,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跃然纸上。
尽管《迪布宅门》不是一部女性主义小说,作者伊扎特·卡姆哈维也并非一位女性主义者,但作者在關注普通人的生活变迁时,从男性作家的视角,描绘了近代埃及社会的女性生活,为我们了解埃及女性生活状况和近代埃及女性思想提供了一个独特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