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珍妮姑娘》中人物悲剧命运的隐性成因
2021-07-19金姿
金姿
西奥多·德莱塞是美国20世纪著名小说家,他被评为是美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商业小说家。德莱塞来自底层社会,正是他过去和周围人的经历,促成他完成了一部又一部揭露美国繁盛浮华下的虚伪现实之作。1911年,德莱塞发表了长篇小说《珍妮姑娘》,小说讲述了农村女孩珍妮,具备了世人能够想象到的所有优秀品质,她美丽、热情、善良、勤劳,她渴望热烈而真挚的感情并付诸真心,但最终却被无情抛弃。小说中的珍妮只是一个被上流阶级包养的情妇,但她身上诸如忠贞笃定、不世故的优秀品质,与刻板印象中的情妇形象大相径庭,反而凸显出上流阶层物欲横流、为现实所累的阴暗面。然而,整个故事中并不是只有女性人物是社会的牺牲品,男性同样没有逃脱他们的悲剧命运。笔者运用福科的权力话语理论解读在宗教当道、金钱至上的社会里,所有陷入其中的人们不可避免的悲剧命运的隐性成因。
一、权力话语理论
不同于其他哲学家对于权力的看法,在《规训与惩罚》中,福科提出了“全景敞视理论”,每个个体的行为都可以被随时监控,但个体本身并没有办法知道是谁、什么方位或者此时此刻是否有他人正在监视他们。久而久之,个体从他律逐渐转变为自律,也就是自我规训。在这种机制中,每个人都是被监视者,每个人也都是监视者,他们在无意识中行使权力,同时又受到权力的控制。这种自律使权力以一种更为便捷、自由的方式得到运作。相较于他律的被动,人们按照规则设定好的方式进行自律则更有利于对个人的控制。
二、男权社会下女性悲剧命运的必然性
“在这个现实世界里,珍妮身上就具有这样一种精神。从她的孩提时期开始,她的一言一行都以仁慈为怀。”女主人公珍妮虽然出身贫寒,但她并没有穷苦人身上愤世嫉俗、刻薄世故的性格特征,反而对这个世界仍然充满善意和希望,她对任何人都不设防。她的这种秉性在当下唯利是图、纸醉金迷的社会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因此更加珍贵。同时,她还具备社会对于女性完美外表的所有标准,这也是为什么她在身份地位悬殊如此大的情况下,仍能俘获上层男性的心。
布兰德是个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虽然不是无懈可击,但在道德层面,布兰德是个有情有义、温文尔雅的体面人,尤其他的阶级意识并不像普通人一样强烈,这点难能可贵。他无时无刻都能关注珍妮的所想所需,不同于简单粗暴地占有珍妮,布兰德每次向珍妮伸出援手时都会考虑珍妮的感受并在细节上关注珍妮的想法。从珍妮好奇摆弄他的手表后,布兰德为她精心挑选精美的手表;到珍妮一家祸不单行,因接连的债务无法偿清和弟弟的入狱而一度陷入窘境时,布兰德的慷慨相助。毫无疑问,珍妮是幸运的,因为因她的美貌和所有的优秀品质,吸引到了一个足够改变她和她家人一生的贵人。但珍妮却在这段感情中始终缺乏自信。在与布兰德产生情愫的初期,尽管珍妮可以选择大胆面对感情,但却因身份悬殊之大而选择不断逃避。布兰德第一次拜访她家时,她和家人始终都不愿意透露珍妮父亲的职业。正如布兰德所发现的,珍妮身上自带矛盾的体质,一方面她对贫穷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她却又因为贫穷感到自卑。前者来源于珍妮无畏物欲的纯洁品质,后者来源于社会规则给珍妮的思想带来的枷锁,人终究无法逃离社会属性,即便内心再纯净的人也依然无法逃脱来自他人的“价值审判”和自我的“规训意识”。
西蒙·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女性象征纯洁,除了与合法丈夫的感情,此外任何感情都是不能接受且不被原谅的。女性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只能委身依附于男性。珍妮将自己的贞操交给了布兰德,这本是爱情最美好的一部分,但她却对家人难以启齿。同时,就算是一向乐观处世的珍妮也不免焦虑布兰德是否会信守诺言与她结婚。在得知他死讯的时候,珍妮浑身颤抖,脑子一片空白。当然珍妮不只是因为布兰德的离世感到恐惧,更是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感到无所适从。身体本属于私人,对于性的选择本应赋予女性同样的自由,但这样的道德观念以真理的形式施加给每一个人,作为女性,珍妮的悲剧命运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基因里。
三、阶级社会下男性悲剧命运的必然性
(一)格哈特的悲剧命运
格哈特是个典型的底层阶级的男性代表,他贫穷固执却又充斥着男权主义思想,但他本性质朴,认为只要光明正大,便也过得心安理得。格哈特一家育有六个孩子,这让本就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格哈特一家受到布兰德的恩惠,布兰德给格哈特介绍工作,送格哈特太太生活用品,给她送去经济上的补给,在一家人无法偿还贷款又恰逢珍妮弟弟塞巴斯蒂安锒铛入狱需要赎金之时,布兰德第一时间慷慨解囊帮助了一家人渡过难关。格哈特对布兰德的态度却因知晓布兰德与女儿陷入热恋后发生了180度的转变。布兰德曾登门拜访格哈特并表明自己对珍妮的真心,但格哈特却出于身份悬殊的自卑武断地拒绝了他。在这个等级严明、金钱至上的社会,真爱犹如梦境中的镜像一样虚无缥缈,因此不仅在格哈特眼中,在周遭所有人眼中,布兰德与珍妮的关系一定是肮脏、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他们捕风捉影,即便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仅看到布兰德登门拜访格哈特家便流言四起。这时,周遭人不再是普通的邻居,对于格哈特而言,他们就是“监视者”,而自己正在打破“规矩”,因此他对女儿珍妮的行为十分恼火,并严禁他们来往。
珍妮到了适婚年纪,但她的婚姻却不能由自己控制,而必须经过父亲的同意,否则任何恋情都是应该被禁止的。格哈特具备这个时代的一切特征,男权主导的社会让格哈特对家庭中的人和事都极具控制欲,但却又因自己的穷困潦倒而极其自卑,墨守着阶级间无法跨越的障碍。在两个相爱的人互相许下爱的承诺后,因人类之间的真实感情而水乳交融,但一切的承诺却因布兰德的突然离世而戛然而止。这对基督徒格哈特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贞洁更重的东西了。格哈特无视珍妮已有身孕,称自己的亲生女儿为“野鸡”,将其看作整个家族的耻辱并将其赶出家门。在多年以后,格哈特孤身一人,曾经亲密的孩子都已离开他,而唯一还惦记他的人却是曾被他无情对待的珍妮,但出于不愿意承认自己以前的错误,他选择了继续拒绝女儿的邀请。
格哈特一生坎坷,曾一度老无所依。最终他在珍妮的陪伴下离世,离世前他向珍妮忏悔祈求女儿的原谅,最终两人和解。无疑,作为一名父亲,格哈特是失败的。然而他的悲剧属性并不是由他表面的自由选择决定的,他的悲剧命运是时代的产物。
(二)莱斯特的悲剧命运
莱斯特是珍妮的第二个男人。莱斯特出身于上流家庭,但他对珍妮也可谓一见钟情,他阅人无数,却没想到会有一个如此完美的女性,“善解人意,秉性溫柔,年轻,貌美”。莱斯特虽然家境殷实,但他从家人身上收获的情感慰藉并不多,他的兄弟姐妹都是时代的产物,极致的利己主义者。这也是为什么珍妮的真诚、温柔让莱斯特深陷其中,对上流社会的社交和门当户对的联姻提不起兴趣。虽然两人差距悬殊,家人反对,旁人看笑话,但莱斯特丝毫不在意,在于珍妮相处的几年时间里,他对珍妮的爱越发真挚,他越发不能离开珍妮。
莱斯特的格言是“循规蹈矩,不出差错”。他终究无法逃脱社会准则对他的束缚。“他不愿意看见维斯德—这个象征珍妮从前品行不端正的人证。” 孩子只是一个个体,本不应该赋予其他任何属性,但却因为不是婚内生育而被冠上品行不端的人证。莱斯特对珍妮的品质一直赞赏有加,却仍无法摆脱世俗的偏见重新定义珍妮。但出于私欲,他心里早已盘算好绝不会娶珍妮为妻,而是用补偿金作为弥补亏欠的方式。莱斯特无法与珍妮分开却又贪图她为自己精神带来的满足,消耗珍妮的青春。尽管珍妮真心待他,也从未有过任何不妥,莱斯特最终却背信弃义,抛弃珍妮。在他的再三权衡下,娶了上流小姐莱蒂,满足了他所有的欲望。但莱斯特并不幸福,在他临死前,他向珍妮吐露心声表达了自己婚姻的不幸及分手后对珍妮的愧疚与思念。
四、总结
珍妮出身卑微,集所有优秀品质于一身,堪称完美女性,忍让、宽容,但在情路上屡遭坎坷。布兰德温和正直,不循规蹈矩,却依旧在事业上受到重创;格哈特信奉基督,行事正直,问心无愧,却依旧一生凄惨;莱斯特出身上流阶层,看似顺风顺水却依旧在弥留之际吐露一生的懊悔。他们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却都没有收获幸福的人生,其根本原因在于在这个物欲横流、金钱至上、极端功利主义的资本主义社会,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自己的悲剧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