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是知音”
2021-07-19丁国成
我与迟乃义同志本是1960年考入吉林大学中文系的同班同友;他因患病休学一年,毕业后又都先后到了国务院的文化部系统和出版署行业,彼此还曾共事多年。两人可谓同学、同事、同乡(吉林)、同好(诗歌),有此“四同”,不可多得!尽管我已到了耄耋之年,谢绝一切序评之类文章,但对乃义索序,我实无法摇头拒绝。相识、相交、相处、相助60余年的深情厚谊,让人难以摆手推辞。
他在《迟乃义诗文选·出版说明》中写道:“也许,在今后的某个时候,还会出一个像点样的诗集”。据我猜测,这本《集安堂诗词》大概就是那个“像点样的诗集”吧?可惜,我已垂垂老矣,无力写出“像点样的”序文来了!勉为其难,唯有滥竽充数而已。
这部诗集,岂止“像点样”?简直“大手笔”!借用他的诗句说,就是“牵来一管生花笔,写下三生不了情”(《三韵小律》),据说,唐代诗仙李白梦笔生花,名闻天下;南朝梁代江淹生花梦笔,文思大进。“三生”系指佛教所谓的前生、今生、来生。生花一支妙笔,写尽三世真情。乃义不攀诗仙,不追“三生”,却有诗人天性,能写世间真情,如其《学诗杂咏》:“诗人逸兴盛时鸣,妙境唯求苦呕成。游历新交清韵起,神思健笔述真情。”《集安堂诗词》计分“纪游篇”“咏物篇”“情谊篇”“艺林篇”“节令篇”五辑,收录诗词307首,都是诗人乃义的所经所历、所思所感。写得如何?有诗为证,读者们自可揣摩,我只谈点感受。
他在《偶成》诗中说:“人生难得是知音,苦乐相通鉴寸心。私语倾怀无阻障,幽情梦醒意追寻。”所谓“知音”,即是彼此互契、相知的朋友。而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也就是苦乐相通、寸心互鉴。然而,“知己怅难遇,良朋非易逢”(唐·岑参《送王著作赴淮西幕府》)。亦即乃义诗说:“知音自古难寻觅,流水高山世共珍。”(《鹧鸪天·寄友人》)故而倍加珍惜。这种真挚而又深沉的友情,扩而大之,推而广之,便成“情谊篇”诗辑里的作品,包括故乡情、师生情、学友情、同事情、诗友情、艺苑情等等。乃义为之赋诗,予以真诚讴歌。
试看其诗,情谊绵长。“五女画屏美,仙境在人间……风调雨顺地,塞外小江南。”(《集安赞》)离乡游子,反观故土,吉林省集安市北部有座五女峰国家森林公园,正如仙境一般,美似塞外江南。故乡之情,令他“万里远行思集安”(《念集安》)。“良师启智珠生笔,后学新篇奉首功。”(《求教于公木老师书房》)公木老师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又是卓有贡献的老诗人、《军歌》的词作者,还是著作等身的老教授,曾为我们开过多门功课,不仅传道授业解惑,而且在我们“毕业后多年”,作为学子,乃义“又携诗稿”,直“赴公木老师家求教”,公木老师依然“给予鼓励,并推荐发表诗词的报刊”,“后学”作者不忘“良师”之恩,高度加以赞扬。师生之情,溢于字里行间。“鸣放宫前邀月影,文科楼里探珠缘。”(《记吉林大学北京校友联谊会》)鸣放宫既是吉林大学的图书馆,又是全校聚会的大礼堂;而文科楼则是中文系的教学楼,是全系的授课地,均为同学的活动场所。诗中稍一触及,便会让人浮想联翩。“满族发祥长白山,红楼评述续新篇”(《赞景河红楼新花》),是送给同窗学友陈景河的赞美诗:景河曾是当年中文系1965届的已故班长,后成红学专家,对于《红楼梦》研究有着独特贡献。此外还有诗送刘景禄、薛焰夫、丁国成、姜铮、萧宽诸位同窗。学友之情,不言自明。“解语名花香世界,通灵归岛竞鸣春。”(《咏中国美术出版总社》)乃义任过中国美术出版总社的党委书记兼副总编辑,乐为美社吟咏,是其同事情深的具体表现。“总编美术精勤业,旨远辞葩锦绣篇”(《赠林阳》)林阳荣任美术社总编辑,擅长诗书。两人共事有年。此诗称赞林阳业精于勤、诗书锦绣,见出乃义的同事之情非比寻常。“臧翁小院即诗城,環璧书香满室明。”(《访臧克家》)臧老在世被誉为“诗坛泰斗”,但他毫无名人架子,和蔼可亲,平易近人,1994年曾为丁国成、迟乃义主编《中华诗歌精萃》(上、下)担任顾问,并题过词:“弘扬中华诗传统,创造世界当代诗。”由于感其厚意,乃义登门致谢,方有此作。臧老尽管年事已高,却视诗歌爱好者为忘年诗友,来访的作者诗人,不绝如缕,故其单门独院被称为“诗城”,泰斗成了诗友。“惊世丹青须妙笔,雅玩墨韵可倾城。”(《谢戴敦邦先生赠“雅玩图”》)“知心寻觅两心倾,艺苑逢春笑语盈。”(《赠别友人》)均写诗坛画界,抒发艺苑之情,乃义在美术出版事业工作多年,接触大批书坛圣手与绘画名家,广交朋友,情同手足,,抒写出来,亮目动心。张福有同志荣兼吉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长白山诗词》主编等职,也是集安人,可称乃义(做过吉林省委宣传部处长)同事、同乡、诗友。乃义多诗赠道:“长才乡友近同年,诗赋惊人数百篇”(《贺福有诗集出版》),“诗友乡邻气势鸿,摛文履事国魂丰”(《赞福有寻脉白山》)“故乡呈美景,欢悦与君同。”(《次韵福有咏家乡集安出图虹美景》)则同时写出诗人的多种情谊。
由此可见,乃义是位感情丰富的诗人词家。原《诗刊》副主编、《中华诗词》主编、诗人、论家杨金亭有言:诗人属于“情种”,都是“感情的富翁”。郁达夫《钓台题壁》诗说:“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是的,情多能累美人,但却有益于诗。鲁迅先生说过:“感情已经冰结的思想家,即对于诗人往往有谬误的判断和隔膜的揶揄”(《诗歌之敌》)遑论写诗?因诗主达性情,无情即无诗。唯有情感丰富的人,才如宋代苏轼《文说》所言,诗文便“如万斛泉源”滔滔汨汨,不择地而涌出。
乃义诗中写道:“耄年回首平生事,学子情怀逐日丰。”(《赠吉林大学文学院》)人到老年,喜欢回首平生往事,而对故旧朋友更觉亲近笃厚,恰如唐代白居易《咏老赠梦得》诗中所说:“情于故人重,迹共少年疏。”疏于少年而重于故交,因而赋诗相赠,诚如其诗:“诗篇律细长吟诵,书画功精留锦笺。”(《中直作家联谊会有作》)乃义退休之后,就在北京琉璃厂处开一画廊,代为书朋画友经营书画大作。“身外无余事,唯应笔研劳。”(唐·张籍《和左司元郎钦居于苔其四》)独坐画廊,平时闲暇无事,正好吟诗作书,如他所言:“有闲百炼敲诗律,阆苑探花神韵牵。”(《小寒》)献给故友知音,为数不少,佳作甚多。自然,其余诗辑之中,亦富清词丽句,读者自可雅赏。
(丁国成,原任中国作家协会五、六届全委委员,《诗刊》常务副主编,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常务副主编,《诗国》主编。现为中国作协九届名誉委员、中华诗词学会顾问,编审,享有国务院颁发“政府特殊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