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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县皮影:两代非遗传承人的执念

2021-07-12呼东方

新西部 2021年5期
关键词:皮影戏皮影雕刻

呼东方

华县皮影的辉煌,离不开汪天稳与薛宏权这两位非遗传承人。他们因各自所处时代和生活境遇的差异,摸索出了完全不同的皮影雕刻之路。

4月22日,汪天稳的女儿汪海燕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组汪天稳在上海同济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讲座的照片。从这一天起,汪天稳被上海同济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聘请为“高校高层次文化艺术人才工作室-数字未来实验室”艺术指导大师,聘期两年。

同一天,少华山下皮影博览园的薛宏权也在朋友圈发了两组老艺人们在进行皮影戏《刘志丹闯关》排练的视频。

有意思的是,这一天汪海燕与薛宏权用微信呈现出来的状态,刚好反映出汪天稳与薛宏权这两位非遗传承人当下对皮影的承继、发展所执之念,以及各自所走的保护、创新之路。

从乡野到庙堂

从严格意义上讲,汪天稳与薛宏权的皮影传承其实是有一部分“自家人”手艺沿袭的成份在里头。薛宏权是和姐夫汪天喜学刻的皮影,汪天喜的手艺又来自哥哥汪天稳。

而汪天稳与薛宏权虽然因各自所处时代和生活境遇的差异,各自摸索出完全不同的皮影雕刻之路。但在最初接触皮影的时候,都缘自他们对这一平民大众艺术的痴爱。

西安南门里书院门外,顺着城墙根朝东走不远,就能看到汪氏(汪海燕)皮影工作室的指示牌。按着指示牌走不到100米,拐进一座住宅楼二楼,就是工作室所在地。一进门,十几平方米的客厅里,犄角旮旯里挂满了皮影。汪天稳很多出名作品《霸王别姬》《猴王銮驾》《白蛇传》等都摆放在这里。进门左边的柜子里,则都是汪天稳取得的各类荣誉证书,最显眼的就是2012年12月文化部授予汪天稳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皮影戏(华县皮影戏)代表性传承人的证书。

大部分时间里,汪天稳并不在这个工作室,他的工作间在另外的地方。“是专门刻皮影的一间房子,太小了,没办法接待外面来的人。”于是,汪天稳所有需要应对的外来接待事务,都在女儿汪海燕这个工作室里完成。

至今仍一口地道老家口音的汪天稳非常健谈,他笑咪咪地坐在一旁,看着工作室里来来去去的人们,时不时主动与人寒暄一句。如果外人进到这里,不知他身份,是无法将这样一位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老人与国家级技艺巨匠联系起来的。

回忆往事,71岁的汪天稳能清晰地道出每个细节。让他记忆最深的,就是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家乡到处都有皮影戏班在演出。那时候,没有人会留意到,台前幕后都有一双少年狂热的眼神紧盯着舞台上的一笑一颦,有时也走街串巷、逃学逃课地跟着皮影戏班到处跑。汪天稳至今也不明白自己这种痴迷与热爱源自何处。“回家就用那种硬纸板,自己摸索着用小刀刻皮影。”

早年间,刻皮影的人在华县一带都被鄙称为“影子匠”。皮影雕刻就是为皮影表演服务的,都是在幕后为皮影戏班修修补补,因而收入报酬很是微薄。在汪天稳之前,这一行当日渐式微,民间也鲜少有人肯下功夫学习这门繁复的技艺。这也是汪天稳的师父李占文愿意抛开“只传自家人”的门第约束,接收这位主动上门学艺徒弟的原因。

有专家评论:“如果不是汪天稳对皮影雕刻技艺的痴爱而继承发扬这门手艺,以及他和他的弟子们不遗余力地传承与推广,皮影就不会有今天的规模与知名度,更不会从幕后走向前台,为世人所熟知与喜欢。”

1961年,11歲的汪天稳在姨夫的引荐下来到西安,跟随原陕西省傀儡剧团的师父李占文开始学刻皮影时,是按月给剧团交粮食和费用的。据汪天稳回忆:“为了我学艺术,家中真是倾其所有了。有时候还是师父发了工资悄悄帮我把钱交给团里。”

一年多后,悟性极高的汪天稳已经掌握了皮影雕刻的基本技艺,能跟着师父为西安市皮影木偶剧团的新戏雕刻皮影了。1962年底,师父让他独自刻了《三打祝家庄》这部现代戏,20多个人物,他刻了近三个月。

1964年,师父和剧团所有人都下放去了长安,汪天稳则被急需要雕刻样板戏皮影的白水县文化馆借走。在白水,汪天稳跟师父所学的传统皮影戏人物雕刻技艺没有了用武之地。他只能顺应时势,雕刻由白水文化馆皮影设计师设计的现代戏人物。从此时起,他就有了边刻边学,独立应对各种新要求的能力。

多年后,聊起往事,汪天稳总结自己艺术之路上有两个重要的节点,其中之一就是18岁时参军去了武汉的航空学校,成为一名修理飞机的钳工。“当了七年的兵,这对我以后的雕刻工具制作及改进有了很大的帮助。”

1976年,汪天稳退伍回到家中,在等待分配工作期间,他一直在县文化馆刻皮影。当时适逢全国小戏调演,陕西华县皮影戏在全国质量排名第一。随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筹拍一部皮影木偶戏《迎春花开》,剧组找到汪天稳,让他雕刻所需的人物和场景。

“文革”结束后,各地开始重视文化的复兴和发展,汪天稳迎来自己艺术之路上的第二个重要节点。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招收有技术的人才,已在陕化厂工作的汪天稳被看中。为了挖到这位特殊的皮影技艺人才,答应了他提出的所有条件。

汪天稳说,自己能有后来的成就,与他进入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是分不开的。“所里当时有很多绘画和设计人才,我后来很多出名的作品都是由这些画家绘制和设计的。”据汪天稳回忆,1980年,日本民俗博物馆想收藏一套《大闹天宫》的皮影作品,这是汪天稳第一次刻大型作品,他的师父也从来没有刻过。“所里的画家画好凌霄宝殿的背景,我请来师父两个人一起琢磨、研究了一个星期。完成了这幅作品所有的细节打磨与衔接。从这以后,再大的作品我也敢接手了。”

正是在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皮影雕刻实现了与绘画艺术的结合。汪天稳的创作风格深受所里众多画家的影响,他开始将中国画的特点,慢慢融入到自己作品中,使他的皮影新作绘画感强烈。这让汪天稳和他的皮影作品有了对人性、对艺术本真的回归和对国人曾经有过的智识生活的重新发现。

从此时起,汪天稳的雕刻技艺和能力获得了充分施展的空间,他代表国家先后为法国、加拿大等国家雕刻了《哪咤闹海》《白蛇传》等作品。《元帅》被成都中国皮影博物馆收藏,《绣楼》被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收藏,《西厢记》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

汪天稳的艺术创新之路渐渐成形,他让皮影脱离了生存母体,即皮影戏和乡村,将其从中国民间的乡村田野推向高雅的国际、国内艺术殿堂。

“何时国人也能将皮影挂起来欣赏”

“何时国人也能将皮影挂起来欣赏?”这句话,是薛宏权三十年前对妻子骞小凤的感慨,如今,他的这个愿望早已实现。

因为两家有些远亲的缘故,骞小凤从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时常听起家里的大人们夸赞薛宏权的皮影刻得如何之好。身体孱弱的薛宏权从14岁开始在家和姐夫汪天喜学习雕刻皮影。1980年代中期,皮影戏在华县民间的婚丧嫁娶中仍会出现,但已经开始遭到了电视、电影等的冲击,慢慢走向式微。当地掌握雕刻皮影技艺的就是几个老人。汪天喜是和大哥汪天稳学会了这门手艺,彼时有外国游客想购买皮影时,在西安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的汪天稳就会让弟弟和薛宏权帮着雕刻一些贴补家用。

“薛宏权的天赋非常好,悟性极高,他下刀刻出来的每一个弧度都是别人模仿不来的。”如今也是皮影非遗传承人的骞小凤自愧自己永远也无法超越丈夫。

骞小凤20岁时与薛宏权结婚,此时薛宏权的雕刻技艺已经相当出彩。“那会儿他雕好了就只能给我看,我看了心酸的很,这么好的皮影就只能放在家里自己欣赏。”骞小凤很不服气,丈夫徒有一身技艺,家中却穷得可怜。她想到老外爱买皮影,就说服丈夫背着刻好的皮影去临潼兵马俑、华清池这些外国游客多的地方试着去卖。第一次因为没钱买门票,两人无功而返,但他们两人想到了把皮影放在兵马俑旁边的小店代卖的办法。

“在这之前没有人这样卖皮影,我们是第一家。”骞小凤回忆起往昔,有些心酸地笑着说道:“当时一个皮影送到人家店里我们收10多块钱,一个月他最多也只刻30多个。有时候人家要的多,急得不行的时候,我也开始学着刻皮影。”住在村子里很不方便,生活有了一点改善后,1993年,他们就在县城的火车站旁边租个了民房,安装了一部电话,这样一来出行和联系起来就方便多了。

因为要生存,薛宏权对皮影的传承与从艺道路与汪天稳相比,更多地是走了一条让皮影保护能通过生产性转化的路子。

“最初的时候,周围根本没有人来学,只能是我们两个人边刻边卖。”骞小凤说:“那会儿皮影产品也有淡旺季之分,我最盼的就是春天天气暖和了,外国游客来旅游的就多了,皮影也卖得快。秋天来了天冷了,游客少了就没有生意。挣不到钱,我走在秋风扫落叶的路上,想着家里的孩子和薛宏权盼望的眼神,心情就非常沮丧,家也不想回。”那时候薛宏权常跟妻子感叹说:“啥时候咱国人也能把这皮影当成艺术品挂在家里欣赏,就没有淡旺季之分了,那该多好啊!”

1998年,华县城建局第一次上门,提出将皮影做成礼品,送给来参观学习的同行。薛宏权和妻子尝试着把皮影粘在白纸上,简陋的塑料框下面,还专门写了几行华县皮影的简介。做出来后,所有人都觉得:呀,原来皮影还可以这样包装起来呀!

这是薛宏权的皮影作品成为礼品的第一步。

此次订货,给薛宏权夫妻很大启发,更多的订单也陆陆续续找上门来,有时候甚至供不应求,就连2003年“非典”期间压在库房的作品都被求购一空。薛宏权和妻子就在华县县城最繁华的街道成立了华县薛宏权皮影工作室,并在当地电视台打广告,办免费培训班,甚至从第二个月就开始给学徒们发工资。据骞小凤回忆:“那会人特别多,三层楼里都是学员,包括下岗职工、刑满释放人员、村里的年轻人等,只要愿意学我们就教,但最终留下来的人并不多。”

在薛宏权引领下,华县有一段时间出现了很多皮影培训班,有些是汪天稳和汪天喜的徒弟开办的,有些甚至是薛宏权的学生开办的。山西、河南也有很多年轻人来学习,并把这门技艺带回自己家乡。一些颇有建树的学员,甚至成了自己家乡的皮影传承人。如今在西安的书院门、大唐不夜城等游客聚集的地方,都能找到这些新一代传承人的踪迹。

生存问题解决后,薛宏权又紧抓国家重视传统文化的传承与传播的机遇,开始主动出击,参加一些全国性的比赛。在北京参加的“中国首届文物仿制品暨民间工艺品展”中获得银奖,薛宏权心里还有些不服气。

2004年11月,薛宏权被共青团陕西省委、陕西省农业厅等七家单位联合命名为“陕西省优秀青年农民”和“陕西省服务农村青年增收成才先进个人”,并入选中国西部专家库“皮影设计雕刻专家”。12月份,随陕西省政府和省文化厅赴香港参加“陕西·香港经贸合作周”。紧接着,2005年春节又应邀去新加坡参加“第十二届春城洋溢华夏情”民间艺术展演。这年9月,参加“冀东油田杯中国皮影雕刻艺术大赛和展览”获展览一等奖、雕刻“神刀”二等奖。陕西省发改委、陕西省工艺美术协会授予他“陕西省工艺美术大师”称号。

更多荣誉随之纷至沓来。2006年12月,薛宏权被载入《中国民间艺术名家指南》。2007年2月,被华县人民政府授予“华县皮影雕刻传承人”称号。这年9月份,赴韩国参加“中韩企业经贸合作交流会”,加快了皮影这一民族文化产业对外发展的步伐。

在薛宏权看来,他能取得这些成就,都是得益于所处大环境的改变。“2004年时,我参加中国东西部交易会的时候,好多人不认识皮影,现场好多人问我这是不是糖画,能不能吃?通过国家对传统文化的重视,现在的人大老远一看就说:这是皮影啊!这种无形的影响力,太厉害了!”

一辈子的执念

有專家认为,作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汪天稳对皮影雕刻技艺最大的开创性贡献在于他首次引画入影,创造了全新皮影表达模式,使皮影雕刻脱离了皮影戏表演的束缚,开拓了现代观赏性工艺皮影的创新之路。

其实这个评价还不尽然。业界认为,汪天稳对于陕西皮影的历史渊源、传承流变、风格特点、旧稿古谱甚至行规风俗都烂熟于胸,尤其是对于皮影工艺的继承与创新,对失传图稿的整理与复制,对老皮影的鉴定与修复都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外关于皮影学术研究的第一手资料大都来源于他,因而在业界被称为“活的皮影博物馆”。

半个多世纪以来,汪天稳的个人皮影雕刻事业经历了三个辉煌的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他对传统皮影的整理和继承,其中全本《白蛇传》是其代表作;第二个阶段是把传统皮影工艺与书画结合,创造出了当代牛皮雕刻画工艺,并创作了世界最大的牛皮雕刻画《清明上河图》,这是汪天稳与国内中青年艺术家对皮影现代性设计性改造的另类实验性想法的实现;第三个阶段,与中央美术学院合作,完成了重量级的现代艺术作品《九重天》《刑天》《蚩尤》,这套作品完全突破了传统的藩篱,并使皮影工艺取得了革命性的突破,奠定了皮影雕刻艺术在现代美术中的地位。

2006年,汪天稳被授予“中国工艺美术大师”。这一年,皮影戏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2011年,中国皮影戏被列入联合国《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目录》;2012年,汪天稳被文化部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华县皮影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

其实,从1980年代开始,汪天稳就有意识地将雕刻的技艺通过弟弟汪天喜和薛宏权等人开始在民间传承。据他回忆:“1980年代末期,皮影在外国游客中间有市场的时候,我们一个村乃至一个乡和整个华县,都有很大一部分人在雕刻皮影。”

2007年退休后,汪天稳受邀成为家乡华县一家文化公司的首席顾问,成立了“汪天稳皮影艺术研究院”。后来这家公司迁到了西安的大唐西市,汪天稳也为自己和弟子们能在这家公司创作和研究,雕刻适销对路的皮影产品而继续努力着。作为一个大半生都在国家机构里创作的老派艺术家,汪天稳并不擅长市场经济下的各种经营和运作方法,他更习惯在一个稳定的环境里能专心创作和雕刻自己喜爱的皮影。

华县这家文化公司出现经营问题后,汪天稳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几个徒弟开始经营他自己的皮影工作室。在这期间,汪天稳代表国家参加了法国、德国、吉尔吉斯斯坦、缅甸等国家的文化交流和皮影个人展。还接受了新加坡等国的国际订单。2016年,他和几家高校合作,发起了皮影动漫创作与研发,拓展皮影表达的多种可能性。

如今,汪天稳的女儿汪海燕也走着与父亲一样的创新之路,先后与世界各大著名企业阿玛尼、可口可乐等公司合作,用皮影的表现手法再现了这些品牌的标志。今年4月26日,她制作的十二生肖版系列皮影获得了2020年西安市优秀文创产品银奖。

2017年5月,汪天稳带着他的大型巨幅作品《山海经》,代表中国参加了第五十七届威尼斯国际艺术双年展中国馆的展览。这幅作品,也属汪天稳皮影雕刻技艺的又一巅峰之作。

其实,在汪天稳的世界里,他一辈子只有一个执念,就是刻好皮影。他一直想在有生之年将自己知道的传统皮影,在自己的手中重新刻制一套保留下来,让这些保留了中国传统文化精髓的作品,能成为皮影的本真的回归。

大半生在国家机构里专心雕刻皮影的汪天稳在退休后才经历了市场经营和产业化、商业化运作。盛名之下的大师也明白,只有通过生产性保护,皮影才能一直持续地存活下去。但作为他这样的巨匠,却时常得协调和应酬各种经营事宜,感觉自己有时为市场需求而丧失了艺术追求。最让他头疼的是,有时为了寻找商机,不得不违心按别人的要求复制大量适销的产品,但这些简单的工艺品和千篇一律的复制品带来的市场利益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皮影产业化道路有其弊端,一味强调它的市场化,势必会毁掉皮影的艺术未来。”如今,面对市场里充斥的大量粗制滥造的复制品,汪天稳认为,皮影作为一种文化产品,应向高端工艺术品发展。

有传承才有生命力

4月23日,记者一大早来到少华山景区门口的皮影博览园时,几辆大巴车正有大学生和小学生叽叽喳喳地从车上下来,一头华发的薛宏权忙着接待这些研学的学生们,把其他事务都安排在了中午十二点以后。

今年春节过后,薛宏权微信朋友圈发的内容几乎都以研学、考察、调研为主。可以看得出来,他日常的大部分精力都已用在接待研学学生的事务中了。

少华山下的这个皮影博览园是2019年7月薛宏权投资500多万元开始建设的,到2020年5月试运营时,因为疫情的影响,几乎没有什么收入。直到今年春节后,各地来研学的学生多了起来,有着40多名员工的博览园才逐渐有了收入,迈入正轨。

尽管2015年10月华县改名为华州区,但很多人仍习惯称皮影为华县皮影。而在皮影博物馆,薛宏权已经将旧称都改为新域名。外墙上的两句话引人注目:华州,世界皮影发源地;华州,中国皮影之乡。

皮影博物馆占地4亩,含皮影戏剧场、明清皮影珍品博物馆、制作工坊、华州45项非遗项目传习馆。博物馆的建成,了却了薛宏权多年的心愿和情结。他笑着说:“很多人说我刻皮影刻太多了,现在长得都像皮影了。如果不是这个情结,我也犯不着冒着风险将城里五层的商业铺面抵押给银行,贷款建成这个博览园。”

“我小时候,村里人婚丧嫁娶都是演皮影戏,如今在农村已经很难看到皮影戏。我从事这个职业后,只有政府接待外事活动才能看到皮影戏的影子。”薛宏权认为:“皮影要传承下去,让新一代的年轻人喜欢,就必须给皮影注入新的血液,从剧目的表演、造型设计以及演出方式等方面进行创新。”

2015年3月,薛宏权凭借其精湛的皮影雕刻技艺,被上海戏剧学院聘请为皮影雕刻主教老师,把华县皮影这一民间传统技艺在高校进行传播。薛宏权觉得在高校讲学的过程中,自己也受益匪浅。“在上戏带课的时候,我和年轻人一起聊皮影如何能创新发展,年轻人想法非常超前,让我的脑洞大开。2016年5月回到华州,6月我就把皮影团队搞起来了。”

薛宏权尝试在传统皮影的基础上成立了创新皮影演出团,用现代的舞台、音响、舞美、灯光、特技等先进技术和皮影戏演出相结合,以现代舞、芭蕾、儿童剧、成语故事、寓言故事及神话传说等为题材,创作出一批优秀皮影戏剧目,公演后引起较好的社会反响。

这几年,薛宏权带着他的团队,带着他的皮影《喜儿》《丝路风》《迈克·杰克逊》《悟空》到奥地利、哈萨克斯坦、蒙古国等国进行文化交流,让更多人了解中国文化,了解华州皮影。

薛宏权从制作皮影起家,经过千辛万苦,才寻得生存之路。他最懂得这个来自华县乡野民间的艺术,要想在市场浪潮中生存下去,保持生命力,就得顺应时代变革的流向。

2018年,“宏权皮影艺术有限公司”更名为“华州宏权影艺文化传承发展有限公司”。近些年,他将自己的皮影重新定位,不再走大众市场化道路。他说:“随着机械时代到来,机器生产皮影更快,价格低廉,手工皮影无法竞争,那么只能走高端的私人定制路线。这些年,我的皮影大多卖给那些喜欢皮影,懂得手工制作,懂得皮影艺术价值的人群。”

与汪天稳一样,薛宏权也一直记得年少时第一次看到皮影的盛况,“那才是皮影真正的生命力所在。”他与汪天稳所不同的是,作为最年轻的皮影雕刻大师,他要将这一幕重现。

皮影博览园建成后,薛宏权组建了三支演出团队,传统的碗碗腔老艺人被他一个个找到,请到了少华山下。“有戏的时候来演出,没事的时候在家休息。有精力的情况下,指点一下年轻的演员们。”他还把老腔艺人也请到了這里,又组建了一支80、90后的年青表演团队。

薛宏权团队今年创新的皮影剧《哪吒传奇》是一部大型的多媒体皮影舞台剧,他邀请了国家级编剧、导演、舞美进行排演。“传统皮影造型人物脸部都是侧脸并且是空脸,用线条来体现脸部轮廓。哪吒将以动漫人物形式表现,采用实脸、大头、大眼睛造型,侧脸和正脸都有,将更符合年轻人的审美。”薛宏权介绍说。

作为老一辈的大师,汪天稳有时会替薛宏权担心。“人的精力有限,这样一来他就没有时间专心搞皮影的创作了。”而作为新一代非遗传承人中的翘楚,薛宏权更多时候又在考虑,能不能更好地将皮影和皮影戏表演引入当下快捷的新媒体中去呢?

(本文采写过程中参考了张欣主编的《雕光刻影》一书,部分图片由薛宏权提供,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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