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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
——听三部电子音乐作品有感

2021-07-12吕玺涵

岭南音乐 2021年3期
关键词:电子音乐声响音响

文|吕玺涵

海德格尔说,人唯在那种入于“遥远”的能听感召中,才能唤醒共同此在的应答,献出自我性,赢得自身。其实,创作者与听众何尝不都是这样的角色?把自身置于宁静的氛围中,屏息凝听,创作者与听众才能引起深思与共鸣。5月,由曹光平教授带领的一众星海音乐学院2020级研究生在星海音乐学院排练楼音乐厅成功举办了《2020级研究生原创音乐会》。其中,由谭颖琦、吴镇佳与方宇彬三位研究生创作了形态各异的电子音乐作品,引起了笔者的共鸣与思考。

远古的图景

谭颖琦借用古筝与萧的采样,变形,发展,描绘了《山海经》中句芒的出现、人类的恐惧,以及句芒的施法使万物复苏的情形。

这是一首近七分钟,显示出山海经中春神句芒的神态的电子音乐作品。

作品开篇是一串弦弓摩擦筝弦的变频声响,这种声响由远及近,短促、粗犷,又似是野兽般的呼吸声,极具紧张的气氛。渐渐地伴随着更加低沉的声响,与先前的声音剥离开来,似是在丛林中隐隐约约的野兽出没。在层层音响的铺垫之下,开始出现古筝短促的拨弦声。此时前面的声响均退为背景,低声部持续性的古筝声响进入,与高声部短暂急促的声响作呼应,但两者均是支离破碎的。随着,古筝拨弦的声响消失,先前处在背后近乎动物的呼吸声又重新由远及近,且更加清晰。此处开始出现长笛声,这种带有小调色彩的箫声隐隐约约,又仿佛是在强调这种动物呼吸声的隐秘场所。

在作品进行至三分之一处,呼吸声逐渐隐去,而长笛声成为主导,二者的主次发生变化。长笛声持续,且越来越紧张,创作者将这种响度逐渐调解成粗犷的声响,伴随着紧致密集的电子鼓点。主要的声响在粗粝中又逐渐演变成尖锐,在尖锐与粗粝中往返,近乎噪音,作品推向高潮。此时笛子的声响渐渐加入,隐隐约约,或明或暗。先前小调性色彩的长笛再现,似是风波后的暂时宁静。

一股强大、厚重的音响在缓慢地、持续的回荡,此时作品加进来类似鸟叫的声音,零零散散,却富有生机,有万物悄然复苏之态。碎片式的古筝拨弦加入,逐渐密集,好似万物的灵气游荡在林间,又似是生灵的叫喊声,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作品中有隐隐约约的箫声,忽远忽近,与这种密集的音响剥离。鸟叫声褪去,只留下古筝的拨弦声、箫声、钢琴声,与一直沉浮的巨大声响,缓缓萦绕,逐渐沉静下来,作品结束。

谭颖琦在创作《句芒》时选用了《山海经》里的神兽句芒这一形象。《山海经·海外东经》有言:“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正是这种样貌的文字描述,在创作者的想象中,当人们初见句芒时,会感到害怕和恐惧。而句芒,既是春神,又是谷神,掌管着一年的农事。句芒的到来,是万物生长的魔力。万物复苏,人们欢喜,由此情绪上呈现一个转变。句芒的传说,是人们对农事顺利的祈祷,也是古人对自然的想象与窥探。他们试图以万物复苏的场景来解释神灵的存在,既是将自然现象合理化,也是与神秘的大自然沟通的一种尝试。当然,这些神灵是由人们的需要与期盼想象出来。句芒的出现,是人们对风调雨顺的期盼,它包含了人们的憧憬与敬畏之情。当然,在创作者的想象中,面对这样一个乘着两龙的神兽,人们会产生恐惧。创作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人们的祈求与情绪反应,她的视角在神兽来临的场景与人们的情绪上来回切换。人们一会恐慌,一会欢乐,以人的情绪反应来折射传说中神灵与人们的交流。

岩石下的暗涌

按照方宇彬的介绍,《水墨》是创作的一个系列,而《涌泉》则是这一系列的第一首,其中采用并变形了古琴的演奏音色,变幻多样,表现了水在地下暗自流动的质朴状态。创作者在幻听电子音乐这一风格基础上打破了原有的形式桎梏,融入了现场视觉效果,用灯光照射在的水汽上,制造出一种流动的效果。

创作者以一种宏大、圆润、低沉的音色作为作品的开头,指引着众人沉静下来思考。巨大的声响像回荡的钟声,此时由创作者调试的变形的音响像流水声一般喷涌而出。古琴清脆的拨弦声在此处加入,作品进入第二部分。此时的古琴声分为两种,一种拨弦,一种则是演奏泛音时出现的声响,两种声响交替进行,互相呼应。遒劲有力的古琴声响悠悠然似松涛阵阵,回应空谷;又似满月粼粼,垂照汉瓦;又或是秋水漾漾,悄映伊人。经过擦弦声短暂地停歇,作品又迅速加入了由古琴声响持续到衰减的变形音响,此处同样是两种声响相互呼应,相互较量,中间穿插有擦弦声。音乐在持续变幻复杂的音色中发展,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在到达一个顶峰时,开头的巨大声响重新出现,一瞬间又被消解掉,作品短暂地回归到宁静,只留下擦弦声做羸弱的呼吸。

作品似乎进入到新的阶段,先前的流水声再度出现,巨大而低沉的声响回归,伴随着一声声羸弱的擦弦声,作品进入尾声。其他音响逐渐褪去,创作者以镜像的方式重新回归到一开始宏大、圆润、低沉的声音,作品在一种宁静的氛围里悄然结束。

值得留意的是,作品的回归并非以西方传统古典调性音乐的再现方式而再现,而是以一种更加细腻的方式,一点点材料如镜像般返回,创作者在这个回归中处理更加灵活,也是加入了中间部分的一些音响。这种镜像式的处理方式与主题“水”更加相符。创作者以一种质朴、留白的方式不断为大众引导,将他们引至平地之下的水边,去感受水的涌动,水的禅意。创作者在创作《水墨·涌泉》时关注到了水的源头。在他的介绍中,这部作品主要是对水在地下暗流涌动的描述。此时的水,它尚未在地面流淌,在岩石缝隙中细细流淌。《老子》中有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至高的品性像水一样,恩泽万物而不争名利,可以接受常人不能接受的处境。正如创作者描述的此刻的水的状态,在暗处或是涌动,或是流淌,时急时缓,蕴含着强大的能量,虽身居蔽处,却能够怡然自得,能屈能伸。创作者以水悟道,用形态各异的古琴声来表现水的智慧——迂回、包容与不争。

消失的信号

这是现场钢琴与电子音乐音响相配合的一部作品。开头是如幽灵游荡的电子音响和零碎的钢琴声,冷冽且孤独。一种常见的信号声进入,回荡,被创作者放大又瞬间缩小,像是黑暗中摇曳的篝火,此时音响逐渐丰富。电子粗粝的音响由远及近,再由近到远,似是漂浮、游荡在真空中。钢琴游移不定的和弦,伴随着和弦分解的音响,时而带动旋律发展,时而成为作品的背景,渲染作品的孤独感,它似是主导,又似是背景,为作品增加了不确定的因素。所有漂浮不定的材料在一声沉重的钢琴声中隐去。片刻的休止后,钢琴碎片式的音响和点点滴滴的信号声接踵而至,不规则而密集的信号声为整个游移的氛围增添了些许紧张气氛。打击乐进入,作品进入下一部分。

这一部分的开始是持续的钢琴和弦分解,精致且复杂。背景声似是水底的声响,又似是心脏跳动的声音,为作品增加错落有致的起伏感。作品层次逐渐叠加,从底层,到打击乐相互交错,到钢琴声,节奏并不急促,却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听觉感受。打击乐褪去,其他声部继续持续,作品进入尾声,气氛逐渐缓和,在渐渐隐去的音响中结束。

思考与感悟

印象主义,在现代电子音乐的萌芽中作为极为重要的一环,使得音色在电子音乐中如万花筒般变幻无穷。在那个极度崇尚个人内在感受、个人情绪表达的战乱年代里,印象主义应运而生。印象主义的创作者们极力追求外部世界光与色转瞬即逝、精彩绝伦的变化,这些追求为电子音乐发展提供了新的探索道路。与传统作曲不同的是,除了关注到和声上的变化,电子音乐另辟蹊径,在先进科学技术的支持下,在音色的创新上下足了功夫。在电子音乐作品里,可以看到,三部作品的音色处理美轮美奂。受未来主义的影响,他们分别采用了一些类似于以往人们认知中的噪音来进行音乐表达,然而在材料的处理上却是十分追求音色的可塑性和丰富性。比如在《涌泉》这一作品中,创作者仅用古琴的音色来创作,全曲再无其他材料。但是他利用古琴美轮美奂的音色材料进行二度加工,使它迸发出新的音色,呈现出各种完全不同的音响效果。在原有真实的音色上变形,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中来回飘荡,创作者将听众一时置于现实中,一时置于梦幻中,让听众一时不知自己身处真实之境还是梦幻之境,这正是电子音乐音色上所带来的蒙太奇效果。

20世纪的表现主义思潮同样是电子音乐发展的因素。随着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兴起,尼采、叔本华、克尔凯郭尔等人倡导的非理性主义的觉醒,表现主义极力强调人的内在深层本质的主观表现,彻底与传统决裂。特别是尼采对于酒神精神的颂扬,使得这种内心深处的表现与欲望,充分体现在表现艺术的抽象形式当中。这种抽象的艺术思潮同样影响着电子音乐的前进。一方面,创作者们对自己所处的空间和存在着的事物有了更为深刻的发现和思考;另一方面,抽象的表达方式像从桎梏中挣脱出来的生灵,肆意生长。这种全新的方式将人类内心的恐惧、烦躁、孤独、苦闷、冲动、混乱、迷茫、绝望等情绪充分表达出来,成为独树一帜的风格。创作者们毫不避讳这些情绪,而热衷于将他们通过艺术表现出来,渴望与众人达成共鸣。在作品《句芒》中,创作者以极具粗犷、紧张、刺耳的音响来表现人类看见狰狞的句芒时内心的惶恐和无力感。同样在开头,起伏错落的音响似是丛林中野兽的呼吸声,栩栩如生,这种暗流涌动的紧张气氛直逼听众,扑面而来,唤起听众内心的诧异和恐惧。通过唤起听众内心真实的恐惧感,使观众感受音画中人们的恐慌,这种情绪上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共鸣真是创作者所追求的效果。

此时音乐会中的三部作品,虽形态各异,却凝结了创作者的表达和对艺术的热爱,每一部作品在继承前人的思潮中向前发展、创新,在看似既真实又虚幻的音响中来回变化,使观众思绪万千,沉浸其中,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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