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歌传神乐为百业塑形象<br/>——歌词创作学与练之八

以歌传神乐为百业塑形象
——歌词创作学与练之八

2021-07-12宋青松

岭南音乐 2021年3期

文|宋青松

我们来谈一下行业歌词的创作。行业歌曲是随着经济社会发展出现的文化现象，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后，特别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和八、九十年代出现了大量的行业歌曲，这些歌曲的传唱为各行各业促进生产发展、增强凝聚力、树立自身形象、加强精神文明建设都起到了积极作用，同时也拓宽了歌曲创作的形式和内容、繁荣了音乐创作，这些歌曲甚至也影响到青少年的价值取向和职业选择。

行业歌曲的特点

行业歌曲作为歌曲，有其他歌曲的共性，但由于行业的要求也呈现出自己的特征。

1.表现对自己从事行业的自豪感一个行业要创作自己的歌曲，首先是对自身文化的认知，进而让社会了解行业的文化精神。所以行业歌曲表达的多是行业的自信、自豪感，歌词明快、旋律昂扬，如那首《咱们工人有力量》就是激励了一代代工人自豪感的歌曲。

2.行业歌曲的风格应该与所反映行业的特征密切相关，大多数行业歌曲是雄壮的、豪迈的，如《我为祖国献石油》等歌词是这方面的代表作；也有不少歌词根据企业特点，写得抒情而柔美，如《美丽的心灵》等歌曲，写得婉转优美，十分动听。

3.行业歌词一定要抓住本行业的特点，写出个性来，既要有生产方式、劳动形象，更要展示行业的精神面貌等人文特色，作者要将行业文化融会于心、提炼升华，用形象化的语言巧妙地糅合，用艺术的形式生动地表现出来。

4.行业歌曲同时也受到时代的影响。不同时代的思维方式、表达语境是不同的，新中国成立以来，不同历史时期人们的思维方式、生产方式、主要产业是不同的，这也影响到了行业歌曲的创作。

那些影响我们的行业歌曲

在我们成长的道路上，艺术作品的教化作用随处可见，我们这代人从小就受到行业歌曲的影响，对一些职业的了解、敬重和选择也是从听歌曲开始的。在历史上有多少行业歌曲我没有考证过，但在我们这代人成长的历史上，行业歌曲却对我们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首先是那首《咱们工人有力量》这首激励了一代代人自豪感的歌曲，原来是在1947年，马可在中国东北解放区的一个文工团里工作。一天，马可同几位文工团员一起来到佳木斯发电厂参加义务劳动。休息的时候，一位老工人询问他有没有关于“工人翻身”的歌曲，回到住所，马可用二胡拉起了《工人四季歌》的曲调，他决定重新创作一首歌颂工人的歌曲，不久后，他便在《工人四季歌》的基础上创作出了歌曲《咱们工人有力量》。这是一首全面反映工人阶级的歌曲，展示了一个阶级在那个历史时期的自豪感与中坚作用，也许是受此影响，建国后，各行业歌曲层出不穷，比较有影响的是以下歌曲：

《我为祖国献石油》（薛柱国作词）是用第一人称写的，“锦绣河山美如画，祖国建设跨骏马。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头戴铝盔走天涯。”简单四句话点明了自已与祖国建设的关系。接着概述了工作状况：“头顶天山鹅毛雪，面对戈壁大风沙，嘉陵江边迎朝阳，昆仑山下送晚霞，”展示了石油工人四海为家的奔波，虽然是艰苦，但自豪满满的精神状态，那些艰苦的环境是在浪漫的语境下呈现的，后面接着抒发了这种豪情：“天不怕地不怕，风雪雷电任随它，我为祖国献石油，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唱出了石油工人的豪迈博大情怀。

《美丽的心灵》（陈雪帆作词）是用第三人称对新一代清洁工人的赞美：“双手打扮可爱的城市，歌声唤来春天的百灵，姑娘洒下滴滴汗珠，描绘祖国锦绣美景。”她用自己辛苦的劳动换来了：“让对对情侣舒适的漫步，让建设的车辆欢快地飞奔……”的美好生活，所以作者才说“年轻的姑娘，新一代的清洁工人，我要为你歌唱，歌唱你美丽的心灵”。还有《老司机》作为一首以个体语气叙述的歌曲，当“我”在国产车上“转一转这黑黝黝的方啊方向盘那，摸一摸明亮亮的玻璃窗啊，看一看仪表上的中国字啊，按一按小喇叭也清澈的又嘹亮啊……”其形象活灵活现、呼之欲出，表达出“我老头亲自开车建设咱们中国”的豪迈热情。这首歌不但表达了司机这个职业的自豪，而且赞美了中国汽车产业自主化的进程。

这些作品不但表达了职业从事者的心声，也赢得了社会对这一职业、行业的尊重，甚至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青少年的成长与职业的选择。《勘探队员之歌》（佟志贤作词）创作于1952年。1954年1月18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开始广播教唱这首歌曲。1963年，北京地质学院文工团演出了陈耘、徐景贤编的话剧《年青的一代》，后来话剧被改编为同名电影，《勘探队之歌》作为主题歌传唱大江南北。该曲激励了一代又一代地质工作者，并被选定为中国地质大学校歌。无独有偶，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歌曲创作的一个高峰，受台湾校园歌曲的影响，大陆也出现了许多校园歌曲，如《校园里有一排年轻的白杨》（叶延滨作词），这首歌在广泛传播后，也被确定为中国传媒大学校歌。

还有一些作品虽不是行业歌曲，可是无形中树立了行业的形象，如儿童歌曲《一分钱》：“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非常简单的一首儿歌，却培养了我们拾金不昧的精神和对警察这一职业的敬重，以至于我们长到很大，看到警察还是想叫叔叔。而《少年斗志不言愁》（林汝为作词）是电视剧《便衣警察》主题曲，由于反映了警察的生活，成为一首激昂慷慨、充满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的人民警察之歌。像《当兵的人》（王晓岭词）也写出了军人的特征。《在希望的田野上》（晓光词）虽不能说是一首行业歌曲，但是他深刻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农村的变化，展现了那个时代农民的精神风貌，也可以说是农民歌曲和时代歌曲。

《金梭和银梭》（作词李幼容）是一首20世纪80年代初广泛传唱的劝勉人们珍惜时光的抒情歌曲。由于歌词中“太阳太阳像一把金梭、月亮月亮像一把银梭，交给你也交给我、看谁织出最美的生活”里面有纺织行业的“梭”和“织”的形象，常常也被当做纺织行业的歌曲。其实歌曲就是应该既有行业特征和人文精神，这里梭可以织布，更可以织出“美好生活”“幸福花朵”！把行业歌词写出人生哲理是一种更大的智慧。

我的行业歌词创作探索与实践

无需讳言，近些年来，我们太缺少行业和职业形象的正面歌曲了，与之相反是近年来行业职业形象也不断恶化。像城管打人、医生收红包、老师补课、警察野蛮执法、演员吸毒、官员贪腐……行业和职业负面形象的过度传播，抹去了职业在人们心中的神圣感，它的副作用并不是只是损害行业形象，对整个社会的价值体系，对人们的心理认同，特别是对青少年的成长极为不利。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孩子认为警察是野蛮霸道的，他长大还愿意当警察吗？如果他真的仍然愿意当，他又会当成了一个什么样的警察呢？同样如果他认为当医生可以收红包，才争当一个医生，那么将来我们的“红包文化”会发展成多大？缺乏了对行业职业形象的认同，不只是使我们的从业者得不到尊重，抬不起头来，更重要的是影响我们整个社会的安全感、信任感，以至影响到一代代人的成长，这是一件关乎未来的大事。

在这种迷失对职业尊重的社会环境下，与之对应的是这些年来，很少有行业或职业歌曲传唱，没有一个英雄形象再像雷锋、焦裕禄那样根植于人们心中，没有那个行业在我们的内心中是那么“神圣”“纯洁”“美好”……当然这些问题的出现，不只是我们的歌曲创作出了问题，也不只是学校教育出了问题，这是一个综合性的社会问题，要解决这一问题，塑造成长榜样，努力的方向很多，身为一个作者，我们应该从现实中寻找树立我们身边的榜样，为各行业树立美好形象。

这些年来，继歌颂教师的歌曲《长大后我成了你》传唱后，我又先后创作了反映医护人员的行业歌曲《我把健康托付你》，反映记者的歌曲《记着记者》，反映警察生活的歌曲《我会出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等。与之巧合的是我曾经写过歌曲的这几个行业都先后有了自己的行业节日，也是我国仅有的有节日的行业。

《长大后我成了你》是我在三十多年前创作的一首歌词，也是我成长经历的感悟。我曾经做过七年中学教师，这首歌写的正是我从学生到老师的角色转换中对教师这一职业的认识过程。我对教师的认识大致可分三个阶段：

第一是阶段是上学的时候，这种认识在《长大后我成了你》每段的前半部分都有形象而具体地描写，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老师“很美丽、很神气、很有力、很神秘”，不但把老师的每句话都当成真理，而且还把老师神圣化，以为老师无所不会，无所不能。

因为他们，生命得以顺利降生；因为他们，病痛得到治愈；因为他们，生命可以延长……他们平凡而伟大，救死扶伤、仁医仁术是他们的高贵品格。

第二个阶段是我当教师后，这时候与那些过去以为很了不起的老师朝夕相处，发现了他们也有喜怒哀乐，也为琐事求人、也为住房忧心、也为职称相争、也有解不开的难题……

我当教师时只有18岁，而且一毕业就教高中物理，我教的班上最大的学生和我同岁。几年后，他们考了大学，我又重教一届学生，又过几年，我教的又一届学生又考上了大学，而且还有许多名牌院校。而我仍然在偏远的县城当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我望着空空的教室，想起每一个座位上曾坐过哪些学生，心里的骄傲中也有一些酸楚。这也许就是“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总是你”“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泪滴”的直接理解和最初感受。

第三个阶段是我离开教育战线到宣传部门工作后，作为一个新闻干事，比起教师来眼界开阔了一些，我看到还有那么多职业，无论他们的成就感、生活工作环境、社会地位都要比教师好得多，相比起来老师的付出和他们的收获实在不成比例，我只做了七年教师，心里都有些不甘，而我的许多老师和同事，他们一辈子都在从事教育事业，特别是那些偏远山村的老师，他们的工作环境和生活条件就更让人寒心。那么一个人能一辈子从事这样清贫的事业，他需要有多高的精神境界？这时我对老师的敬意油然而生，才有了“写下的是真理、擦去的是功利”。“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的感动和崇敬。

《我把健康托付你》是我应邀为中国好医生、好护士评比活动写的一首歌曲，这首作品我是从一个普通人甚至患者的角度来对医生写的，写这首词时我反复体味这一职业：因为他们，生命得以顺利降生；因为他们，病痛得到治愈；因为他们，生命可以延长……他们平凡而伟大，救死扶伤、仁医仁术是他们的高贵品格。我从第一次打针开始写起：“你练第一针、是扎给自己，还是至爱的亲朋？才让我的痛减轻。”写到他们的医术传承：“你的好医术、凭勤学苦练，也是世代的传承?只为人间少疾病。”展现出他们“敬佑生命、救死扶伤，甘于奉献、大爱无疆”的中国医师精神和“天大重任交给你，你用弱肩来担承。”“我把健康托付你，你为人生续航程。”的思想境界。表达了对医生的理解、尊重和赞美之情。这首歌推出一年后，2018年8月19日，中国有了第一个医师节，这首歌曲成了中国医师节的主唱歌曲。

《记着记者》也是一首与我亲身经历相关的歌曲，我自己曾从事多年新闻工作，也曾分管宣传工作，对记者这一职业是有一定理解的，但是这首作品我没有以第一人称来写，而是从一个普通百姓的角度来表达对记者的理解与期待，这首作品也可叫另一个题目《你把真相告诉我》。

警察是我没有从事过也接触较少的行业，但正是从《一分钱》的歌曲开始对这一行业有了崇敬信任之感，后来工作中与他们有所接触，觉得那冷峻的面容下有一颗火热的心。平时我们也许不会在意他们的存在，但是当有困难的时候、特别是有危难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警察。所以，我破例以第一人称的角度创作了一首《我会出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这首歌在2021年1月10日全国第一个警察节之际由中国公安文联推出。

我初步完成了对有行业节日的四个行业的主题歌曲创作，有些歌曲已成为这个行业的代表作品。与建国初期行业歌曲创作不同的是：那些歌曲多以第一人称创作，充满了行业的自豪感，而我的几首歌曲采用的是第一人称与第二人称交织的方式创作，这些作品表达的是我对你的理解、尊重、守护、期望等。侧重表达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相互依存、相互转换。当然这些作品最为传唱的还是那首《长大后我成了你》，除去各种传播因素，就歌词表达的感情和人物关系上，这首作品表达的更加深刻，甚至连“我”都成了“你”，这是其他作品无法超越的，也是这句歌词成为一个句式甚至一种精神的主要原因。

一起努力塑造更多更美的行业形象

塑造行业形象的方法是多样的，但歌曲无疑是一种好的方式，各行业也在以不同形式征集传唱行业歌曲。现在行业歌曲创作如何突破？是我们创作中面临的一个难题，也是我探索追求的一个方向。我们来看不同时期行业歌曲的特点：建国初期大量的歌曲是写产生工人的，这些劳动艰苦，但作品具有力量感。而我写的有四个行业节日的歌曲，多是知识型劳动者，他们更多的是在技术和精神层面的劳动，其形象特征也是不一样的。而现在我们面临的行业是多种多样的，劳动的手段和形象感也不相同，如新兴的快递行业，IT行业怎么表达？我在当评委时发现，我们的歌词作品普遍以写农耕文化见长，写工业次之，写科技产业无论从语汇上、还是形象上都很难把握。近年来，涌现了不少写快递小哥的作品，如这首《快递员之歌》（阿勇作词）：

出发了，迎着升起的曙色，

归来时，早已是万家灯火。

都市啊，大海一般辽阔，

我宛如鱼儿踏浪逐波，

将希望送达各个角落。

有多少长街可以穿过，

有多少泪水淹没脆弱；

当悦耳的门铃叩醒寂寞，

奔波的双脚兑现了承诺……

我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乐，

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冷漠；

只想用自己勤劳的双手。

创作一曲真诚的歌。

我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放弃，什么是把握；

我的梦想从不用雕琢，

只愿幸福的时光里。

有我迅捷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首作品较好地反映了快递员的工作特色和心理，在一次征歌中获一等奖。

其实除了行业歌曲还有许多歌曲写作，我身为工会系统的一名创作人员，曾先后为弘扬三大精神即劳模精神、工匠精神、劳动精神，创作了三首相应的歌曲，这些作品的创作难度很高。我比较满意的是那首《大国工匠》，因为工匠涉及各行各业，所以我一反其他行业歌曲写作中用具像的写法，通过形象的变化来做抽象的提炼，也取得了较好效果，这首歌入选首届“听见中国听见你”当代歌曲精品工程奖，著名词作家、评论家魏德泮老师在歌曲赏析中说：《大国工匠》为了展现大国工匠新时代的精神风貌和伟岸形象，运用了四句变形的陌生化语言：“一丝一环，把柔情也拧成坚强；精琢细磨，让钢铁也开出芬芳。”“春风化雨，用智慧来浇铸栋梁；情系家国，把大爱都装进胸膛。”分别表现“敬业严谨、专注精益、创新拼搏、博爱奉献”的工匠精神。结尾用“在心到达的远方，你雕塑着中国的形象”，扩大了宾语的内涵，升华了歌词的主题。可以看出，假如不用这些变形语言，在短短的12行歌词中难以容纳这么深刻的内涵，不用这些陌生化语言，难以取得“惟陈言之务去”的新奇效果。可见，创作出独特的新鲜的语言，表现生命的独特体验，是歌词创作的核心奥秘。

我们作为一个文艺工作者应该努力去发现美、塑造美、传播美，通过创作树立更多正面、积极、富有感召力和影响力的行业和人物形象，让我们这个时代同样有可以敬慕仿效的“王二小”“读书郎”“刘胡兰”“雷锋”“焦裕禄”……也有长大愿意成为的“王铁人”“老司机”“清洁工”“白衣天使”和“人民教师”……让每个人找回自已行业的自豪感、责任感，让青少年追有目标、学有榜样，促进他们的健康成长。让我们的回忆少一些遗憾，多一些快乐，让孩子的心中有更多可以仿效和愿意成为的“你”，也是我们对音乐事业乃至社会的一种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