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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相机记录“世界工厂”背后的英雄

2021-07-08邓瑞璇

百姓生活 2021年6期
关键词:世界工厂打工者工业区

邓瑞璇

二十年前一开始学习摄影,占有兵就将镜头对准了和自己一样的打工群体。从农民工转型成为专职摄影师,他的视角始终不曾改变。

100多万张照片,占有兵的镜头记录下二十年来广东东莞这个“世界工厂”打工者的境况之变,也记录了以东莞为代表的中国制造业的跃进。

将相机对准他熟悉的兄弟姐妹群体

别的可以不拿,但必须背上自己掉了漆的相机,这是占有兵出门前的“标配”。

走在东莞市长安镇的街上,今年47岁的占有兵脚步匆匆,却依然透过镜头对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好奇地观察着。

“老乡,怎么不打烧饼了?”占有兵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对着路边正在休息的烧饼摊摊主“咔咔”拍上两张;一对情侣骑着电动车驶过,他连忙“咔咔”两张;一个妈妈推着婴儿车走过,他“咔咔”又是两张。他甚至不用看取景框,托在手上,拍照速度和他的健步如飞一样让人目不暇接。

二十年里,占有兵拍下了100多万张照片。他的镜头里,除了街头的普通人,记录最多的,是东莞这个“世界工厂”里无数的打工者。

1995年,退伍的占有兵从湖北老家来到广东打工。和大量流向珠三角的农民工一样,他渴望着“闯世界赚大钱”。

但是,很快占有兵发现,在这改革开放最前沿的地方,尽管电线杆上、招工栏里贴满了招工广告,但“新手”想找到一份工作并不容易。招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熟手,极少招普通工人。

占有兵的第一份工作,就是靠体力从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得到的。

“深圳一家酒店招5个保安,来了快100号人,把停车场都站满了。”占有兵记得,当时面试考的第一个项目是做俯卧撑,保安队长数到“30”的时候,场上剩下的不到20个人,数到“50”时只有9个人了。

刚退伍的占有兵一口气做了102个俯卧撑,坚持到了最后,成功被录取。几个月后,他跳槽去了另一家酒店,工资翻了将近一番。

随后几年间,占有兵又多次跳槽,干过保安,做过人事,工作不断变动。“感觉自己完全就是随波逐流的浮萍,失业、找工作、保饭碗,脑子里全都是为生存而战。”占有兵说。

2000年,占有兵跳槽到了东莞长安镇的一家电子厂,成为一名保安主管。也是在这里,他接触了摄影。他买了一台二手相机,自学摄影技巧。

一开始,占有兵拍照片是为了带给老家的家人,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什么样。慢慢地,他开始发现,这记录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自然而然地,他把相机对准了自己身边最熟悉的打工群体。

“世界工厂”和流水线上的青春

流水线上的女工、集体食堂堆放的碗筷、亮起灯的宿舍、路边谈恋爱的年轻人、废弃的工厂大门……二十年来,一代又一代打工群体和他们的生活,都被占有兵的镜头真实地记录下来。

中国制造闻名全球。作为中国改革开放后最早发展的地區之一,东莞靠“三来一补”起家,加工制造业得到快速发展。几十年间,林立的厂房代替了稻田和香蕉林,无数产品从这里流向世界各地。人们曾用“东莞塞车,世界缺货”来描述其“世界工厂”的重要地位。

波澜壮阔的时代变迁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这背后,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外来务工者日复一日地打拼。他们是支撑中国制造的重要力量,但也是最默默无闻的“平凡英雄”。

“以前大家关注到打工者,往往是因为一些报道有特点的个体事件,但是很少关注他们的普通生活。我要记录他们的真实生活给大家看,修正大家对打工者的偏见。”占有兵说,自己也是打工群体中的一员。他从观察者的角度观察的,也是自己的生活。

占有兵镜头下的打工生活,是密集的。给员工存放私人物品的柜子、集体食堂的饭碗柜、一排一排的宿舍楼、楼里的水表、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的钥匙、阳台上晾得密密麻麻的衣服、工作前集中在空地做早操的员工、吃饭时涌入集体食堂的人们,都是密集的。生产线上产品的工序被细分,每个员工只需要做其中一道,这样效率最高、价值最大。“一个人可能在鞋厂里干了一辈子,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做一双完整的鞋。”占有兵说。

占有兵镜头下,工作之外的打工者是鲜活的。他们不是流水线上的机器,也有着丰富的生活与情感。

工业区里有很多培训机构,给工作之外想要充实自己的人帮助。英语、会计、平面设计、计算机……“工作之外的时间还是自己的,只要你有想法,机会总是很多。”占有兵说。

如今在东莞一家科技公司做消防安全管理的吴先训,曾和占有兵在一个工业区,他的宿舍生活也曾被占有兵收进相机中。1998年从家乡湖南来到东莞打工,他在这里生活了22年。“来到东莞的人,很多都会改变。”吴先训颇为感叹,他身边有不少初中学历却努力考上大专的人,为了自己的生活一直在努力。占有兵也是一个鲜活的例子。“后来,工业区里不少人也开始学摄影。我们都说,一个占有兵走出去了,更多的占有兵站起来。”

在这片剧烈变化着的土地上,永远不缺少抓住机会不断蜕变的追梦者。有的人从打工者变成了职业歌手,有的人在流水线上坚持写作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有的人创业成功开启人生新篇章——在东莞,这些故事随时都在发生。

相机不离身的这些年里,占有兵目睹着东莞的巨大变化。原来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正在逐步被自动化的生产线取代,高新技术企业越来越多,流水线坐着一排排工人的情景很难再现。

珠三角之外,打工群体有了更多的选择。他们涌向不同的地方,或者留在家里做起了电商、快递等新兴工作。工业区的招工也出现了变化,企业使出浑身解数,提高工资、安排夫妻房、宿舍装空调、组织文化娱乐活动等,希望能留住员工。

如今,新一代的年轻人依然源源不断来到东莞,他们开启的是新的故事。

“照片走得比我更远”

“如果不是拍照,现在我可能就是被工厂淘汰的农民工,回湖北乡下种地了。”对于占有兵来说,摄影把他带向了不曾想象过的远方。

占有兵的作品在北京、上海、广州、平遥、大理等国内多个城市展出。2012年,他的个展《新工人》参加平遥国际摄影大展,获得新闻报道类优秀摄影师奖;2016年,他的个展《中国制造》应邀赴纽约展出。

从在博客分享被关注,到在多家媒体发表摄影作品;从作品在国内各大摄影节(展)频频露脸、揽下无数摄影奖项,再到赴海外举办个展,占有兵也创造了自己从打工者到摄影师的人生逆袭。如今的占有兵,已经是一名专职摄影师,也是长安镇融媒体中心一名记者。

摄影对于占有兵来说,已经不只是爱好,更成为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我希望自己的照片,能系统、全面地呈现制造业打工者的常态生活,所以关注照片的历史价值、档案价值、时间价值、记录的深度和连贯性。”占有兵说,他想通过自己社会纪实的专题摄影,系统地关注东莞制造业,关注打工者、工厂和工业区的生命周期变化。

“尤其是飞速发展的今天,只要有一瞬间没有被记录下来,很可能就会永远留下遗憾。”占有兵愈发有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2020年疫情期间,他也没有停下在工厂街头拍摄的脚步。“如果我没拍,那么疫情里人们的生活和之前相比有什么变化,就没有记录下来,就是不完整的。”

在拍摄的间隙,占有兵也在通过各种渠道,收集打工者曾经在工业区生存的物证、痕迹。有工厂搬迁、关闭,他听说了,就会过去找找工厂和工人们留下的照片、书籍、员工卡、文件甚至是生产资料等物料。他还经常转一转二手书市场,收集一些打工者的书信和照片。

自己家盛不下了,占有兵专门租了一个小房间用以储存。这些东西加起来有几千斤,占有兵正在慢慢对它们进行分类整理,希望最终呈现出来一个综合性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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