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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增能与行政去能: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效能提升的实现路径

2021-07-08许亚敏

社会政策研究 2021年2期
关键词:社会工作者工作者社区

许亚敏

一、前言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是“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社区是社会治理的基础单元和主要抓手,新时期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必须打好社区治理这个“地基”(王杰秀、何立军,2015 : 32)。社区是开展社会治理的重要场所和基本单元,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推动社会治理重心向基层下移,向基层放权赋能,推进社会治理现代化,最终落在执行政策与开展服务的一线社区工作者队伍身上。社区工作者的业务能力与专业效能很大程度上反映社会治理水平。建设一支稳定、强大的专业社区工作者队伍,是完善社区治理的必要手段和基石。当前大多数社区工作者队伍面临着专业化程度低、性别年龄结构失衡、保障体制机制不健全等困境,导致社区工作者的职业获得感与社区治理水平呈现负向互动,基层社会治理创新面临着严峻挑战。

新时期的社会治理需要专业支撑,而社会工作是新时期社会治理专业化的重要依托。自2006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作出建设宏大社会工作人才队伍的部署以来,中央多个部委和群团组织于2011年和2012年相继联合发布了《关于加强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设的意见》《社会工作专业人才队伍建设中长期规划(2011-2020 年)》等重要文件,对我国社会工作者队伍发展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在国家政策和专业教育的双重推动下,我国社会工作者人才队伍不断壮大,形成了两条专业队伍发展脉络:一是高校培养的社会工作专业大专生、本科生以及研究生;另一部分是非社会工作专业毕业但获得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的人才。

截至2019年底,我国持证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共53.4万人,其中社区工作者考取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者占比较高。可见,基层社区工作者的专业化需求较强,以社会工作为中心的专业认证是实现基层社会治理专业化的主要路径。从逻辑上讲,持证社区工作者接受过社会工作专业教育,习得了社会工作知识、技能和价值,因此,与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相比,更能在社区治理中发挥专业作用,持证社区工作者与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工作表现可能会存在显著性差异。那么在实践中持证社区工作者是否实现了被赋予的专业使命、发挥了专业效能?如果持证社区工作者的专业效能发挥不佳,其原因为何?在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背景下,如何实现社区工作者专业知识与专业效能的匹配?本文基于全国4154个城市社区工作者的问卷调查数据和随机抽取的50名持证社区工作者的深度访谈,并选择L市K街道作为深度观察点,对以上问题进行了探索性研究。

二、调查发现与问题提出

2020年,民政部社会福利与社会进步研究所“社会治理动态监测平台及深度观察点网络项目”对全国29个省(市、区)的3000个社区的社区工作者进行了问卷调查。①2020年,民政部社会福利与社会进步研究所“社会治理动态监测平台及深度观察点网络项目”对全国3000个社区的7238名社区工作者进行了调查,其中城市社区工作者4154名。从调查数据来看,在接受调查的4154个城市社区工作者中,持证社区工作者为1412名(33.4%),未持证社区工作者有2516名(66.6%)。持证社区工作者中,大部分是女性(79.1%);平均年龄为39岁;绝大部分已婚(91.4%);接近80%的是党员;大多具有大专(31.9%)或本科及其以上(60.6%)文化水平;平均工作时长超过10.1年;接近70%的为社区“两委”成员;平均月收入为4318元;26.3%的持证社区工作者对工资收入表示满意。相较于持证社区工作者,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绝大部分的社会人口学特征与之相近,但也有一些特征在两者之间存在显著差异:第一,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平均年龄稍高;第二,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党员比例稍低于持证社区工作者;第三,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的文化水平总体上低于持证社区工作者;第四,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的月均收入明显低于持证社区工作者,相差近千元(见表1)。

表1 社会人口学特征比较

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是社会工作专业知识和技能水平的体现,获得该证书证明从业者具备一定的社会工作专业理论和技能方法,一般来讲,持证社区工作者与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相比,在参与社区治理方面专业能力更强,工作表现具有更多的专业特性。通过持证和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对比分析,可以清晰地呈现获得专业资格证书对社区工作者专业效能的影响作用。本研究将专业效能操作化为职业认同、工作内容、工作能力、职业绩效四个维度。

(一)职业认同

职业认同体现从业者对自身所从事行业的认可程度。在我国,社会工作的合法性和专业认同呈现历史文化认可、政治认可和社会认可的阶段性特点,社会认可仍处于真空状态(徐向文,2015 : 20-24)。在职业认同方面,如表2所示,75.1%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社区工作有前途,84.6%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社区工作能开眼界,64.9%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社区工作环境好,94.6%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社区工作能干事,36.2%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社区工作有面子,职业认同情况较好。但同时,52.9%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表示经常或偶尔有换工作的想法,可以看出尽管持证社区工作者对社区工作作出了较好的评价,但超过一半的持证社区工作者有过换工作的想法。相较于持证社区工作者,未持证社区工作者在职业认同方面与之相近,但也存在一些差异特征,例如,持证社区工作者比未持证社区工作者换工作的想法和诉求更强烈,这与持证社区工作者年龄较低、学历较高有一定关系。同时,未持证社区工作者对工作的体面感较持证社区工作稍高。

表2 对社区工作的评价比较

(二)工作内容

社区工作大致可分为社会救助、妇女及儿童工作、老年人服务、残疾人工作、社区党建、社区工会工作、社区共青团工作、慈善与志愿服务、协商议事、治安和调解、社会组织等工作。调查显示,持证社区工作者负责的具体业务排前三的分别是协商议事(51.4%)、慈善与志愿服务(50.9%)、社区党建(47.5%),未持证社区工作者负责的具体业务排前三的分别是治安和调解(55.9%)、慈善与志愿服务(54.1%)、老年人服务(53.3%)(见表3)。可以看出,持证社区工作者所负责的业务更偏向于需要整合社区资源类的业务。

表3 工作内容比较

社区工作内容类型大致可以分为办公事务、参加会议、入户访谈、社区走动、参加培训、开展活动等几类事项。测量结果如表4所示,持证社区工作者和未持证社区工作者在工作时间占用方面,排前三位的事项都是办公事务、入户访谈和社区走动。其中67.6%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办公事务占用工作时间最多,62.3%的未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办公事务占用工作时间最多。14.8%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入户访谈占用工作时间最多,15.0%的未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入户访谈占用工作时间最多,两者差异不大。11.5%的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社区走动占用工作时间最多,15.4%的未持证社区工作者认为社区走动占工作时间最多。综合来看,办公事务即“社工变写工”的现象较为突出,持证社区工作者办公类事务体现得更为明显,而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的社区活动类事务较多。

表4 占用时间排序

(三)工作能力

社区工作者的工作能力可以划分为专业知识与专业技能。由于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涉及大量的专业知识和技能,从理论上讲,持证社区工作者比未持证社区工作者掌握更多的社会工作专业知识与技能。测量结果如表5所示,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工作能力总体上略强于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第一,从经常联系社会组织数量来看,持证社区工作者经常联系社会组织数量平均值为4.42,比未持证社区工作者高0.7;第二,从经常联系物业服务机构的数量来看,持证社区工作者经常联系物业服务机构数量平均值为2.74,比未持证社区工作者高0.15;第三,从经常联系驻区单位数量来看,持证社区工作者经常联系的驻区单位数平均值为9.07,比未持证社区工作者高3.5;第四,从积极配合工作的社区志愿者人数来看,积极配合持证社区工作者工作的社区志愿者人数平均值为141.71,高于未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平均值103.39;第五,从社区工作者专业技能量表测量结果来看,持证社区工作者测量数平均值为3.76,比未持证社区工作者测量平均值高0.05;第六,从社区工作者知识量表测量结果来看,持证社区工作者测量数平均值为3.76,比未持证社区工作者高0.05。

表5 工作能力比较

(四)职业绩效

职业绩效主要指工作完成的成效、业绩等指标,以及组织对个人的评价,可以用来测量工作者对工作的胜任能力。职业绩效大致可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工作绩效,即个人的工作成绩;另一部分是职业倦怠,该指标负向反映职业绩效情况。测量结果如表6所示,持证社区工作者工作绩效方面平均值为37.66,未持证社区工作者平均值为36.95,持证社区工作者略高于未持证社区工作者。但在对待职业倦怠层面,持证社区工作者为3.81,比未持证社区工作者职业倦怠高0.29。

表6 职业绩效比较

通过以上分析可见,被调查的持证社区工作者在职业认同、工作内容方面和未持证社区工作者无显著差异。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工作能力、职业绩效优于未持证社区工作者,但差异并不显著。这一结果意味着是否持有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可能对社区工作者的工作表现没有显著性影响。该结果与访谈资料得到的结论一致,在50名被访持证社区工作者中,有42名表示社会工作专业“作用发挥较小”,另外8名表示“社会工作专业作用可能内化在他们的日常工作中”。

三、影响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效能发挥的原因分析

通过数据分析发现,尽管政府鼓励社区工作者积极参加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是以良性社会治理为目标的行动方案,但在基层运行中由于个体的理性化选择及实践逻辑,导致了一种事与愿违的意外后果(焦若水、马治龙,2020:144-155),即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工作质量并没有因持证而显著提升。通过深入访谈持证社区工作者,原因大致可以归结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政策激励:重证书轻考核

为了鼓励社区工作者积极参加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各地出台了许多物质奖励和行政激励措施,物质奖励分为一次性奖励和每月职称津贴,鼓励社区工作者主动学习并获取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强化社区工作的专业性,加强社区工作者的岗位稳定性。行政性奖励主要包括在人事晋升中优先考虑持证社区工作者或把专业资格证书作为升迁的必要条件之一,激励社区工作者在工作中发挥专业作用,特别是有晋升空间的社区工作者,行政奖励实现了专业提升与职位晋升的并进。这些政策激励推动了社区工作者的“考证热”,也推动了社区工作者主动学习社会工作专业知识和技能的积极性,赋予社区工作者较大的职业潜力和专业效能,客观上加强了社区工作的专业性。

不过,在以政策激励社区工作者实现专业增能的过程中,社会工作的专业性作用体现并不明显。这是因为给予职业津贴的初衷是鼓励持证社区工作者能够在社区治理中发挥社会工作的专业作用,但是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只要通过考试就能够得到职称津贴,至于持证后是否发挥专业作用并不会影响职称津贴的获得。即:职称津贴只与是否通过考试挂钩,与持证后是否发挥专业作用没有关系。因此,目前的激励机制只能激励社区工作者去参加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而无法激励社区工作者持证后在社区治理中真正发挥其专业作用。此外,目前各地大都未出台明确的考核评估机制,无法对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作用的发挥进行评估和奖惩,导致许多持证社区工作者为社区居民提供专业服务缺乏动力,也限制了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成长的持续性。

(二)教育培训:重理论轻实务

对那些没有接受正式的社会工作专业教育的社区工作者而言,接受社会工作继续教育是其学习社会工作专业伦理、知识和技巧的主要方式。为实现社区工作者专业能力的组织化提升,各地每年都会定期举办社会工作培训班,以提升工作人员的专业水平。以L市K街道为例,L市每年在社会工作者资格考试前期都会下发通知,发动社区工作者和全市民政系统干部职工积极参加考试,并对参加考试的社区工作者予以一定的报名费补贴。同时,K街道每年都会组织举办社会工作考前培训班,邀请相关专业的学者,针对报考的工作人员开展应试培训,主要培训的内容包括社会工作的基础理论方法及历年考试真题解析等。有些地方还高度重视对持证社区工作者的继续教育,要求持证社区工作者必须每年接受不少于一定时间的社会工作继续教育,无法完成继续教育要求的,将不予续期注册。本来非系统化的和分散的继续教育就很难完全弥补正式的专业教育的缺失对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伦理、知识和技巧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果继续教育质量不高,那么持证社区工作者的专业能力更难得到有效提升。

在调研中受访者表示,社会工作者考前培训更加贴合他们获取职业资格证书的需求,对提升通过率帮助较大,而对于常规的专业知识培训,社区工作者的反响则较为一般。一些受访者认为由于社区工作过于复杂,他们之前习得的社会工作伦理、知识和技巧并未有效提升他们的专业能力,也很难为他们的工作提供具体的专业指导,反而增添了较多工作负担,继而也进一步弱化了他们试图通过继续教育和专业培训进一步提升社会工作专业能力的动机。可见,作为专业赋能的社会工作培训对于“证书专业化”的作用尤其明显,但对社区工作者的工作能力提升效果并不显著。

(三)价值理念:重工具价值轻道德使命

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只要通过考试就能得到职称津贴。社区工作者为了获得持证津贴,通过考前突击培训,掌握指定参考书的考试要点和答题技巧通过考试,使得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认证流于形式而失去了其专业的本质。持证社区工作者参加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考试的主要动机为工作需要与薪酬提升,许多社区工作者参加考试是上级政府的要求,还有部分持证社区工作者表示是为了“避免未来被淘汰”,只有极小比例是为了提升服务社区居民的能力。这些持证社区工作者认识到将来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含金量会越来越高,考试门槛会越来越高,考试难度会越来越大,而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将是每一名社区工作者的“标配”,如果现在不考,未来很难通过考试,而且也容易被淘汰。因此,他们现在之所以积极参加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考试就是未雨绸缪,在考试门槛提高和考试难度加大前通过考试来“保住饭碗”。访谈中,一位社区副书记表示,“持证对我来说肯定是有用,我本身就是学社工的,我也学了不止一年两年了,但是大部分还是因为和工资挂钩才去考”。一位入职两年的办公室干事说“随着社会工作的普及,以后从事社会工作的人肯定越来越多,社会工作证书也会越来越难考,所以,我就抓紧考了证书,有可能以后没有证书都不能干这份工作了。”

社会工作是一个需要道德使命感,而非外在动机激励的职业,只有具有强烈的道德使命感才能有效发挥专业能力。从考试动机来看,大多数持证社区工作者之所以参加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并非出于服务社区居民的利他动机或道德使命感,而是获取报酬或者其他外在动机,使得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认证流于形式而影响了其专业本质。

(四)日常工作:重行政事务轻专业服务

社会工作专业服务被日常行政性工作挤压,也是导致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效能难以发挥的重要原因。

1.力不从心:社区行政事务的挤压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转轨、社会转型使社区工作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历史性变革,社区工作对象从单位体制时期的少数无单位人员拓展到了辖区全体居民,工作内容从协助治安、宣传教育等拓展到社区治理服务的方方面面。据粗略梳理,我国二十多部现行法律都明确要求了社区居委会承担相应的工作任务。根据法律规定,社区自治组织应该协助基层政府开展工作。对社区自治组织来说,协助政府开展工作和组织开展居民自治活动的双重职责是相辅相成的,可以相互促进、互利共赢。但是一些地方要求自治组织承担与居民利益不直接相关或无能力完成的许多行政性事务,导致自治组织负担过重,无力开展自治工作,扭曲了自治组织的性质和功能,成为基层治理转型进程中的偏差性突出问题。一些地方社区过度聚焦于行政性工作,一些政府职能部门把社区作为行政管理的最基层机构,把本应属于职责范围内的行政工作任务下达到社区,主要依托社区来落实。政府对社区的考核也主要依靠工作检查和名目繁多的报表资料,忽视了社区自治和服务工作。

繁重的社区行政事务挤压了专业增能发展的空间,消解了专业增能的效果。持证社区工作者实际上具有双重身份:既是完成各项行政事务“对上负责”的社区工作者,又是服务社区居民“对下负责”的社会工作者。当社区工作者的双重身份发生冲突时,后者的身份往往会向前者的身份妥协,而在现实情境中,社区行政事务往往占据了持证社区工作者的大部分工作时间,持证社区工作者分身乏术,难以为社区居民提供专业的社会工作服务。调研发现,职责边界不清晰,临时性、阶段性和突发性的行政性事务较多等成为压缩社会服务空间的因素。

街道社区工作边界不清晰,上级各有关部门都以“工作进社区、下基层”普及推广为由,使得几乎所有职能部门的工作都能在社区找到缩影。K街道副主任表示,“我们一个小小的街道,挂了好几个牌子,这些牌子中很多为了协调和做好领导指派的工作而挂的。这些工作本不应该由我们来承担,但越来越多的社会管理、社会调查、社会活动任务布置到社区,我们成为各部门、各方面能够抓得住的执行末端”。由于社区社会组织的培育不健全,较多的社会管理事务难以分发,只能由街道社区进行内部消化,不清晰的工作边界无形中增加了社区的工作任务量。

临时性、突发性和阶段性的行政性事务导致持证社区工作者的服务职能让位于行政任务。在政府绩效考核的压力之下,街道社区会自主调适自己的工作目标,使工作的开展满足行政性的考核指标,因此街道社区开展工作的目标不再围绕实现社区管理与社区服务的良性开展而设计,而需要依附于基层政府的决策和资源来完成行政任务(杨帆、李星茹,2020:57-68)。K街道的副书记说,“你比如说我们定好了要在社区召开一个连心活动,但是这一周上面突然给我们下一个任务,说要我们配合进行迎检。与社区服务相比,迎检对于社区工作的考核来说是更为重要的,我们也只能调整原有的工作计划,花上一周的时间完成迎检任务,然后看时间安排来补上原本要做的服务任务。”此外,阶段性的工作任务也成为压缩持证社区工作者社会服务空间的又一阻碍因素,一名社区书记表示,“我们现在上级的很多服务是以专项行动的形式下达的,也就是说这一段时间内你的工作重心需要全部围绕着这一专项行动进行开展,但是在既定的服务计划中,我们的服务主题和上级给我们的工作主题不一致,我们也只能选择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而不是搞专业的服务,这是与我们的工作考核相联系的”。突发性的工作、阶段性的行政任务与上级对社区工作的考核挂钩,持证社区工作者只能放弃服务工作而选择完成行政事务,确保在考核中不出偏差。

2.有心无力:社区人员力量的薄弱

1989年实施的居委会组织法规定居委会委员由五至九人组成,但当时社区的规模很小,一般在一百户到七百户。现在居委会委员人数没有增加,但社区规模远远扩大,客观上导致社区工作者力量不足。街道社区工作人员的数量不足是目前街道社区工作人员队伍建设的主要障碍,与社区要应对的繁杂行政事务一起,挤压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能力的发挥空间。以L市K街道为例,目前不仅在编的工作人员数量严重不足,编制数量也难以满足需求。在街道机构改革以后,K街道社会服务中心有编制28个,机关编制10个,加起一共仅有编制38个。对于街道下设的社区而言,情况更不乐观。目前社区要承担的任务包括:信访、计生、党员管理、卫生综合治理、普法教育、科普宣传、助残、老年人工作等数十项工作,社区承担的责任比以往的街道和居委会都要重,但是人员配备并没有随着工作量的增加而增加,一个人同时负责好几个工作任务成为普遍现象。“现在社区承接政府行政性事务太多了,我们人手又不够,真的是抬不起头来了,工作压力很大。想要开展一些专业性很强的活动或者工作基本不太可能。”

由于社区工作负担过重,加上社区工作人员不足,在“事多人少”的双重压迫下,社区工作者对日常的行政性工作已经疲于应付,几乎没有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去开展专业的社会工作服务。同时,社区工作者素质参差不齐,社区工作队伍的专业素质普遍不高,进一步削弱了社区工作队伍的能力。以L市K街道为例,社区工作者学历层次较低,大部分是高中或者中专学历以及大专学历,另外,社区工作者队伍的来源构成复杂,退休、离休职工居多,下岗再就业的比例较高。K街道虽然培养了一定数量的持证社区工作者,但是所占比例较低,同时缺乏实际社会工作专业技巧训练,使得持证社区工作者的专业性难以发挥。另一方面,社区工作者流动性较大。K街道的社区工作者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社区党支部成员和社区居民委员会成员,另一类是社区合同制聘用的工作人员。合同制聘用的工作人员由于薪酬较低,社区工作仅是其另谋职业的跳板,导致其流动性较大,削弱了社区工作者队伍的力量。

四、增能与去能: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效能发挥的解释框架

美国的《社会工作词典》对于增能理论的解释为:增能作为一种科学的理论和方法,帮助因失权、去权而成为弱势或者受困群体增加或者拥有能力去改变、改善、提高自己的生活,进而取得自我发展、自我提高所需资源的能力,具备积极对待困难或问题,自主脱离困境的能力(Robert L.Barker,1999 : 658)。专业增能是指以专业发展为原则,唤醒其权利意识和主体意识,引导其从自我处境和反思实践出发,通过建立多维度的社会支持网络,为专业发展提供资源、策略、理念和技能提升机会,从而真正实现可持续发展。一般认为,通过个人和他人在社会环境的积极互动可实现对个人的增能,使个人获得对生活空间更大的掌控能力和自信心,从而提高对社会环境中机会和资源的运用能力,进而帮助个人获取更多能力。社区工作者处在改革、发展、稳定的第一线,直接面向社会和居民,是推进社区治理现代化的重要力量,在解决社会问题、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和谐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是提供社会服务的有力抓手。

社会治理的专业化很大程度上需要通过社区治理专业化得以实现,而社区治理专业化内在地要求多元参与和协同共治、以民为本和赋权增能、助人助己和共治共享的理念(许宝君,2020:83-90),这些理念与社会工作的专业价值具有较高的契合,因此在新时期基层社会治理中,社会工作无论是作为一种专业抑或是职业,都发挥着重要的角色(彭惠青、仝斌,2018:46-50)。随着社会工作在社会治理中作用的凸显,社会工作专业与社区工作职业的结合有望开拓中国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积极探索和社区治理的新格局,社区工作者迈向专业化发展既是社会治理的刚需,也是社会工作专业赋能的使命。社区工作者专业效能的发挥本质上受制于专业知识不足所导致的能力问题,能力建设则需要主观努力与外部发力的联动,因此专业赋能就是将社会工作的专业知识与社区工作要求相结合的过程。为夯实基层社区的人才队伍建设,同时作为一种社会工作者队伍建设本土化模式的尝试,政府通过政策激励、教育培训来引导社区工作者主动学习社会工作专业知识技能,其实质就是通过专业增能,提高社区工作者对社会环境中机会和资源的运用能力,进而帮助其获取更多能力。然而现实情况是,虽然部分社区工作者通过专业培训,取得资格认证,但其在社会治理中发挥的作用和未持证社区工作人员相比,差异并不明显。

在社区工作者通过社会工作走向专业化的过程中,同时面临行政化工作对专业化的制约,从而导致社区工作者一边在专业增能的同时又在行政去能,消解了职业资格所赋予社会工作的专业价值,难以在社区治理中发挥专业角色的作用。行政激励提高了社区工作人员的持证率,但是也恰恰是行政激励,仅将考证与薪酬相关联,使得社会工作职业资格认证流于形式而失去了其专业本质。同时,日常的行政性工作已经使社区工作人员疲于应付,他们没有额外的时间和精力去开展专业的社会工作服务。而且在专业与行政相融入的过程中,专业性根本上来源于行政委托,社会工作经常是以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开展工作,社会工作者的行动需要遵守项目要求,但专业社工既是服务成效导向又有促进自身发展的需求,受制于行政制度和项目制度的双重要求会导致专业权力的服务行政化(朱健刚、陈安娜,2013 : 43-64),导致社区治理中形成专业性与行政性之间的张力,社会工作专业服务被日常行政性工作挤出。

因此,增能并不是简单的培训或者资格认证就可以实现的,与专业增能相伴的,持证社区工作者在工作中同时存在着行政去能。增能过程受到各种现实因素的制约,在对社区工作者进行专业提升的过程,如果没有改善其行政性的工作环境,那么这样的专业增能很可能无法真正发挥其作用。

五、提升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效能的思路对策

社区工作的专业化是基层社会治理创新的必然趋势,但在专业化的过程中需要关注到原有行政体制与专业化之间的关系问题,更具体地说,在新时代推进社会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背景下,需要探索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增能与行政去能之间的平衡发展。社会治理共同体格局的形成既离不开行政主体的引领,又需要多元力量的参与,社区治理的专业化的理想化结果是实现行政与专业之间的协调发展(方舒,2020:157-164),而持证社会工作者专业效能的实现路径必须以此为切入,达到专业增能与行政增能的合力。为此,需要从行政力量调适、专业空间构建、评定激励机制入手。

第一,推进社区减负与专职社工岗位建设。要加快推进社区减负,着重剔除与居民利益不直接相关的、专业技术性太强的、没有法律法规政策依据的、内容重复形式雷同的行政工作事项和报表资料等事项,将持证社区工作者从繁杂的行政性事务中解放出来,保障其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在社区治理中发挥专业作用。同时,应在社区推广设置专职社工岗位,尝试探索将部分持证社区工作者转为社区专职社工。这样既可以避免持证社区工作者的专业发挥受到行政性事务的干扰,有利于持证社区工作者专注于开展专业服务,而且方便设置相应的岗位服务标准和建立相应的考核评估机制,保证持证社区工作者有效发挥专业作用,促进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能力的持续成长。

第二,强化社区治理中的社会工作专业建设,拓展符合社区治理需求的专业空间。正式制度建设是社会工作得以发展的基础保障,也是社会工作助力社会治理的合法性来源(张丽芬,2018:162-171)。积极探索社区经费的分配方式,为持证社区工作者开展社会工作服务提供经费支持。虽然社会工作的专业化意味着高成本,但是专业社会工作的高成本最终会带来更高的收益,因此要强化社区规划中为未来社会发展投资的意识,编制相应的财政预算,为持证社区工作者开展社会工作服务提供相应的经费支持。一些地区已经意识到了持证社区工作者专业作用发挥难的问题,并进行了一些探索。例如,浙江省杭州市下城区探索以项目制的方式将持证社区工作者转型为专业社会工作者,将这批转型社工从社区行政性事务中解放出来并加以培育,由其成立社会组织去承接政府购买的社区公共服务项目。这种模式不仅使持证社区工作者从社区行政性事务中被解放出来,保证了开展专业服务的时间和精力,而且持证社区工作者熟悉社区情况,富有本土优势,有利于促进其社会工作专业能力与社区居民服务需求的有效对接。同时,社会工作的社会服务与社会治理功能得以体现,社会工作才能逐渐实现职业身份承认、职业能力承认和职业贡献承认(张海,2016:133-140),从而融入到国家治理体系的大局当中。

第三,探索新的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形式,推动我国持证社会工作者队伍建设逐步实现从“量”到“质”转变。目前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除了笔试外,还应该增加对通过笔试者的面试,以强化对应试者专业伦理、价值观和实务能力的重点考核。充分发挥社会工作继续教育的作用,改变社会工作继续教育以往重视“量”忽视“质”的不足,做到“量”“质”兼顾,重视对持证社区工作者社会工作伦理与价值观的培养,尤其是其利他动机,改变单一的“讲授”培训方式,比如增加小组讨论、拓展训练、参观学习、角色模拟等形式。在日常的专业培训过程中,内容上应更加接地气,要通过培训前期调查,了解持证社区工作者的需求,在培训内容设置上注重实践性和针对性,尤其注重其与当前社区治理的难题和矛盾相结合,注重对持证社区工作者接受继续教育效果的评估,可以通过测试、项目设计、撰写服务方案等方式进行考核。最后,应适当调整激励机制。改变以往以证书为依据的激励机制,职称津贴发放的前提条件除了持证社区工作者接受一定时间的社会工作继续教育外,还必须通过相应的专业考核评估,以此倒逼持证社区工作者在社区治理中充分发挥专业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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