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锦花

一枝

回忆夏天的时候，我总是想起童年的夏天，如锦花盛开在记忆深处。

那时的夏天有绿油油的草地，我和最好的朋友在那里玩捉迷藏。是那种最普通的野草，柔柔地弥漫了大半视野。初夏的早晨，叶子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可是我们多贪玩啊，仿佛错过一次玩的机会，就永远无法再得到一样。我们不顾湿漉漉的裤脚，玩着捉迷藏：一个人背对着，一个人去躲。两个人的捉迷藏，在一片坦荡荡的草地上，这样描述可能会让人觉得无聊。可那时的我们多么享受：捉的人迫不及待地回头，仔仔细细扫描草地，看看哪里有人“潜伏”的痕迹；躲藏的人心里住进了小鹿，紧张地寻找草浓而高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躺下，注意不要把太多草压塌了……那时的快乐，纯粹得让人想流眼泪。

那时的夏天有热闹的集市。摊贩们风风火火地摆出东西，我呢，永远惦念他们便宜的小物件和漂亮的衣服。有的摊贩支很长一块板子，铺一层红布，各种花样的发箍躺在上面。每次从那里经过，我的视线都移不开。我知道家里不宽裕，经过好久的思想斗争，我才和爸爸说我想要一个发箍。爸爸说好，我就站在那里，很认真地挑。都很好看，都很喜欢，不知该选哪一个。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我选了一个红色格子带蝴蝶结的发圈，欢欢喜喜地戴上去。回去的路上，有人在吆喝：“沁甜的草莓哦，现摘现卖哦……”我眼神往那里晃了一下，被爸爸敏锐地捕捉到了。“要不要买一点，很便宜的！”我回答说不要。“没事，想吃的话就买点。”“我不要。”我固执地摇头。

上学时我戴着新发箍，发现班上別的同学也戴了。同桌来了后，我臭美地问他：“我的发箍好看，还是她的好看？”我说得那么自信，一点也没有后来的自卑。

他望望别人，又望望我，略加思索，认真地说：“我觉得都还可以，不过你的好像好看一点。”于是我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含着藏不住的笑。

那时的夏天还有青涩的人儿。我住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我去上学时，路上总是罩着一层雾。有时稠稠的，像调低亮度的牛奶或者鱼汤；有时稀薄，像妹妹喝的米汤。走着走着，雾就消散了，然后一个男孩从旁边的小路走出来，和我一起去上学。我记得路旁有翠绿的葡萄藤在肆意生长，骑单车上学的人经过身边时带起微风，薄雾扑在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我记得他是双眼皮，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虎牙，脸上有些小痣。他总是笑，总是朝我笑。他好像注意不到我不整齐的牙齿、脸上的雀斑和有时突兀的打扮。他总是朝我笑，眼睛却总是虚虚地看我。

我想起有一次妈妈来学校，多事的同学指着他对妈妈说：“阿姨，他喜欢你女儿嘞。”他脸红了，但还是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妈妈也笑，说道：“下次给你们带我家做的卤菜！”可是就像这句无疾而终的话一样，这个青涩的人儿在毕业后离我越来越远。还记得我们曾经因为是“不同的帮派”而互相追逐打闹，曾经因为都是“乐乐家族”的成员而争执谁是老大，曾经一起上课玩贴画，曾经无数次望向对方……

在后来无数个夏天里，我会一边想着同学们对我的嘲笑和孤立，一边想起曾与好友共同度过的喜乐、懂事、浅忧浅虑的童年时光，以及同他走过的那段路，默默地流泪。那时的夏天，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