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定位、认知与路径探讨
2021-07-02李国政
李国政
(郑州轻工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0)
长江经济带建设是国家重要的区域发展战略,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对于长江流域来说,生态保护是其经济发展的前置条件。2020年5月,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进一步强调了长江经济带要“共抓大保护”[1]。西藏自治区地处青藏高原,同时又是长江上游流域地区。作为中国特殊的发展区域,西藏对维系国家安全和生态安全意义重大,在长江生态屏障规建中负有特殊使命。现阶段西藏在经济发展、社会稳定和生态建设方面依然有较大压力,怎样有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并在其中发挥独特作用,是学术界和政策界不容回避的一个话题。
近年来,随着西部大开发战略的实施以及长江流域的整体发展,学术界对西藏与长江流域若干地区的发展关联展开一定研究。例如,何一民(2001)认为在西部大开发中应加强川藏渝地区中心城市的联系,完善城市体系[2];张之超,沈玉芳(2001)认为应将西藏发展纳入“长江战略”,加强西藏与沿江其他地区的文化交往和经济融合,促进二者的共同发展[3];杨明洪(2002)探讨了西藏融入长江上游地区的特征和对策[4];张蕴中(2003)指出应根据交通条件、历史文化等因素,将西藏纳入到川渝经济区[5]。
学术界相关成果主要围绕西藏与川渝地区的经济联系、互动与融合,以及西部大开发中的西藏经济发展等问题展开,但在新时代背景下从整体上思考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的联动、协同与融合发展方面的研究似显不足。事实上,西藏与长江上游地区的四川、重庆等省市在传统与现实上固然有着紧密联系,但要全面、深度融入长江经济带,仅将融合发展的着眼点局限于川渝地区是不够的,而是需要与整个长江经济带建立“共建、共治、共享”的紧固格局,以“大长江”“泛长江”思维推动长江流域整体高质量发展。现有文献对若干问题的分析仍较模糊,例如,西藏在长江经济带发展中的定位如何?有哪些优势和不足?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的基本意蕴和路径有哪些?等等。本文将西藏与长江经济带建设这两大国家战略区域的发展联动考虑,拟对这些问题作初步探讨。
一、定位:西藏在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中的功能和价值
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作为我国五大区域发展战略之一,在中国经济版图中极具重要性和特殊性。近二十年来,虽然学术界和政策界一直有“长江经济带”这一表述,但其作为区域经济概念和发展战略的正式提出是在党的十八大之后。2016年9月,国务院发布了《长江经济带发展规划纲要》,确立了“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基本思路,旨在塑造“一轴、两翼、三极、多点”的新发展格局,致力于将其打造成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内河经济带、东中西互动合作的协调发展带、沿海沿江沿边全面推进的对内对外开放带、生态文明建设的先行示范带[6]。长江经济带从整体上规划了三个都市圈,包含云南、四川、贵州、重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浙江、江苏、上海等11个省市,占全国土地面积的21%和人口、经济总量的40%,其生态地位重要、综合实力较强、发展潜力巨大,是国家的黄金经济带和高质量发展的生力军。
长江经济带虽然是中国经济的重心所在,但长期粗放式发展累积了大量弊病:区域协调发展不足,产业转型升级不够,生态环境欠账问题尚未根本解决。2016年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重庆召开的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上指出:“要把修复长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7]。因此,长江经济带发展必须以“五大发展理念”为总揽,坚持绿色发展,防止无序开发、破坏性开发、超范围开发等不当开发行为。
作为一项国家战略,长江经济带建设需要相关省市积极参与并融入其中。中央对规划内的11个省市的功能和价值有着明确界定,强调要“发挥上海、武汉、重庆等超大城市和南京、杭州、成都等特大城市引领作用,发挥合肥、南昌、长沙、贵阳、昆明等大城市对地区发展的核心带动作用”[6]。同时,11个省市致力于发挥各自优势,更好地融入国家战略(见表1)。
表1:长江经济带相关省市的发展定位及基本规划
作为长江发源地的青藏高原,历来有“亚洲水塔”“东半球气候调节器”之称,生态地位和价值极其重要。虽然《长江经济带发展规划纲要》中未将西藏列入其中,但作为长江流域重要的生态涵养区,西藏与长江经济带可谓紧密相连、休戚相关。而且,长江上游的金沙江流经西藏数百公里,西藏本身也属于长江流域,其在长江经济带保护、开发和利用中不能缺位。因此,必须以系统性、全局性、战略性理念推进西藏与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协调与互动(见图1)。
图1:西藏与长江经济带内在互动机制
从中央对西藏的定位来看,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确立了西藏“两屏四地”的战略地位,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进一步将其提升为“两屏四地一通道一前沿”,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提出“把青藏高原打造成为全国乃至国际生态文明高地”。因此,西藏除了维护国家安全和边疆稳定的重大战略意义外,其最大的价值、责任、潜力在于生态,其最重要的功能之一是给全国提供生态产品,彰显生态价值,筑牢生态安全屏障。从国家发展大局来看,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与经济高质量发展形成同频共振。西藏要想融入国内大循环和全国大市场,必须与周边省市协同融合发展,尤其注重与长江经济带上游地区的经济社会联系。
从西藏与长江经济带各省市协同发展的大局看,一方面,将西藏融入到长江经济带,进一步将西藏纳入国家整体发展框架之中,有助于从整体上规建长江流域生态屏障,实现长江流域生态保护和绿色发展的“一盘棋”,这是国家一体化发展的重要表征;另一方面,西藏是重要的边疆民族地区和发展落后地区,自我发展能力弱,其脆弱的生态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容易导致发展际遇的偏差。从长远看,西藏实现高质量发展和长治久安有赖于内生动力的培育和提高。从当前看,对口援助仍然是推动西藏发展的“有力武器”,即以国家之担当给予西藏发展特殊的支持[8]。目前,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中除了四川、云南、贵州、江西四省之外,均承担着对口援藏的任务。西藏融入到长江经济带,与沿江省市建立更为广泛和深入的经济联系,可以进一步提升相关省市对口支援西藏的力度和效率,为其经济社会发展提供强大动力,促使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相关省市在对口援藏和经济合作过程中实现共赢。
鉴于西藏在长江流域具有不可取代的功能和价值,我们应当确立大流域和大生态系统的思维,将其纳入长江经济带发展中,增强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广度和维度。
二、认知: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优势与短板
(一)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优势分析
1.中央特殊的扶持政策是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宏观保障
由于特殊的自然地理、历史传统、宗教文化等因素,西藏经济社会发展起点低,现代化水平和内地有较大差距,与其他边疆民族地区的发展相比也有一定差距。自民主改革以后尤其是改革开放之后,中央本着国家一体化发展的目标逻辑,对西藏发展实行特殊化扶持政策,逐渐形成了内涵丰富的援藏体系。
系统性地援助西藏发展与中央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针对不同时期西藏发展的重点需求作出的工作部署密不可分。简言之,中央第一次西藏工作座谈会确立了“休养生息”的经济方针;中央第二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做出了对口援藏的工作安排;中央第三次西藏工作座谈会明确了“分片负责”的援藏机制;中央第四次西藏工作座谈会进一步提升对口援藏的力度;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谈会建立了援藏资金稳定增长机制;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谈会重申了之前的援藏政策,第一次系统概括了“党的治藏方略”,将西藏发展摆在了更加突出的位置;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谈会明确新时代党的治藏方略,强调长期坚持中央支持西藏、全国支援西藏,努力开创援藏工作新局面。有学者将中央对西藏的特殊帮扶概括为“中央总体供给模式”[9],这主要体现在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
一是物质积累上,在“全国援藏”的供给体系下,先后有18个内地省市、17家中央企业以及数十个中央机关参与对口援藏工作。对口援藏格局根据西藏实际发展需求不断完善和调整,援藏领域由早期的“干部援藏”拓展为经济援藏、教育援藏、就业援藏、科技援藏和“干部援藏”并存的局面,援藏机制也由国家计划经济的“临时性安排”升级为固定化的援藏制度。
二是精神层面上,“中央关心,全国支援”的援藏行动使西藏经济社会发展巨大跃迁的同时,也使得西藏人民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对西藏实现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的信心大涨。另外,作为一种特殊的区域发展模式,对口援藏也彰显了中央扶持边疆民族地区发展的决心。
三是国家战略的整合与衔接上,西藏虽然地处边疆,但却是国家核心利益所在,正如江泽民同志指出:“西藏的稳定,涉及国家的稳定;西藏的发展,涉及国家的发展;西藏的安全,涉及国家的安全。重视西藏的工作,实际上就是重视全局的工作;支持西藏的工作,实际上就是支持全局的工作”[10]。不难理解,西藏的稳定和发展关乎国家战略全局,是国家边疆战略的重要考量成分。打造长江经济带是国家重要的区域发展战略,将西藏纳入长江经济带的整体发展,有利于将两大国家战略统筹协调和融为一体,这样可以更好地以国家全局角度审视区域发展,也有助于以区域发展推进国家全局利益实现。
因此,将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需要深入理解西藏和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的一般性和差异性。充分发挥西藏的优势、克服其发展中的劣势,是西藏和长江经济带协同发展的必要条件,这是基于中央对西藏特殊区情的精准认知和把握。中央对西藏“差异化”的发展政策为西藏实现高质量发展和长治久安奠定了基础,是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宏观前提。
2.“中国特色、西藏特点”的现代化道路逐渐成型,为其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
民主改革和社会主义改造实现了西藏社会制度的历史性跨越,使西藏由封建农奴制社会跨入新民主主义社会再阔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西藏在一定时期内掀起模仿、赶超内地的热潮,尽管对其工业化进程推动极大,但也使其与内地同质化倾向严重,产生了较为明显的结构性弊病。
改革开放之后,中央对西藏发展特殊性的认识愈加深入,开始以召开“西藏工作座谈会”的形式解决其发展中的突出矛盾。21世纪初,中央及西藏地方均形成了“中国特色、西藏特点”发展路子的概念轮廓,确立了西藏特色产业体系的框架和方向,制定了“一产上水平、二产抓重点、三产大发展”的战略目标。近年来,西藏自治区党委和政府根据西藏发展的实际情形,强化对其规律性认识,提出推进西藏经济社会发展的“十三对关系”(1)即国家投资和社会投资的关系;重大项目和民生项目的关系;发挥优势和补齐短板的关系;城镇就业和就近就便、不离乡不离土、能干会干的关系;扶贫搬迁向城镇聚集和向生产资料富裕、基础设施相对完善地区聚集的关系;央企在藏资源开发和解决当地农牧民增加收入、解决就业的关系;保护生态和富民利民的关系;城市发展和提高农牧区基本公共服务能力的关系;高校毕业生政府就业和市场就业的关系;简政放权和地方承接的关系;企业增产提效和改善企业职工福利待遇、促进农牧民群众增收的关系;中央关心、全国各族人民支援和全区各族群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关系;干部担当干事和容错纠错的关系。,旨在探寻适合西藏实际的现代化道路。
在内生发展动力和外部援助的合力下,60多年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西藏经济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济发展上,西藏国民生产总值由2013年的817亿元增长到2019年的1698亿元,虽然增速由12.1%下降到8.1%,但总体上仍处于高位运行。相应地,人均国民生产总值由2013年的26355元增长到2019年的48900元(2)此部分数据根据相关年份《西藏统计年鉴》整理并计算得出。。此外,西藏一般公共预算收入、社会消费品零售额整体上也处于增长状态(见图2、图3),说明西藏财政状况和市场活跃度不断改善和提升,整体经济在合理区间内运行。从近年西藏三次产业增加值所占比重看,第三产业增加值占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一直保持在50%以上;第二产业次之,在30%以上;第一产业最小,这种产业结构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西藏经济现代化水平的逐渐提高。
图2:西藏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增长
图3:西藏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
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紧密相连,和经济增长相比,民族地区的社会建设在某种程度上更应居于优先地位[11]。作为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近年西藏的社会发育和社会建设程度有显著提高。例如,自2015年6月起,由中组部、国家卫生计生委等部门实施的医疗人才组团式援藏为西藏卫生事业提供了新动能,其能够最大限度地统筹、整合优质医疗资源,提高西藏地区医疗服务水平(见表2)。自2016年教育人才组团式援藏以来,承担对口援藏任务的17个省市在基础设施、人才队伍、教育教学质量等方面对口支援西藏教育事业,实现全区教育援藏全覆盖,基本解决适龄人口失学辍学问题。在通讯设施建设上,实现乡镇及以上城市邮政网点全覆盖、行政村邮站全覆盖。在脱贫攻坚方面,目前产业扶贫项目累计达2600项左右,完成投资296亿元,建成扶贫安置区近1000个(3)数据来源于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网。。2019年,西藏城乡居民收入增速分别达到10.6%和12.9%(4)数据根据《西藏统计年鉴》(2020)整理并计算得出。,均位居全国第一。
生态保护上,进入新时代,西藏统筹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和生态高水平保护,将“美丽西藏”建设作为重要战略指向,持续完善生态保护政策体系、监管体系、保障体系和行动体系。近年,西藏自治区在制度层面颁布制定《西藏自治区生态环境保护条例》《西藏自治区大气污染防治条例》《生态文明建设目标评价考核工作方案》等,提高生态建设的政策供给质量;在实践层面创新机制,积极探索生态保护的多样化模式,取得显著成效(见图4)。截至2019年,西藏自治区累计投入国家生态安全屏障建设资金达117亿元,建成各级各类自然保护区47个,占国土面积的35%左右,位居全国首位,命名自治区级生态县22个、生态乡镇269个、生态村3087个[12]。
表2:西藏卫生机构床位数和技术人员数
图4:西藏生态建设重要成就
西藏生态环境脆弱,生态价值巨大,生态战略地位重要。绿色发展是“中国特色、西藏特点”发展路子的本质体现和应然逻辑,也是更加符合西藏优势的发展形态。绿色发展不是为了保护环境刻意回避发展,而是在保护生态前提下科学、适度、有序的发展。经济社会发展的绿色转型或许短期内会给西藏发展带来一些“阵痛”,但长远看则会给其发展带来更多的机遇。新世纪以来,尤其是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西藏不断探索符合区情的绿色发展道路。实践证明,绿色发展不但保护了西藏脆弱的生态环境,也促进了经济社会良性发展,是“经济—社会—生态”三位一体的发展框架和质态。这样一条现代化道路契合长江经济带发展定位,奠定了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基础。
3.西藏与长江经济带历史与现实的紧密联系强化了其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心理认知
历史上西藏与四川有着重要关联,四川涉藏州县和西藏地域上相连,自然环境相似。从国家边疆视野的角度检视,西藏处于主边疆带,四川处于次边疆带,二者互为依托,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地位互换。针对以四川涉藏州县为主的康区在“治藏”“稳藏”中的重要地位,历史上形成了“保川固藏”“筹边保藏”“治藏必先安康”等国家战略和理念,这是川藏固有关系的深刻体现。
四川是较早参与援助西藏发展的省份之一。早在民主改革后,西藏经济建设需要的技术人员和一些生产设备即由四川引进或制造。1983年,中央决定由上海、北京、天津、江苏、四川、陕西、浙江与西藏建立支援、协作关系,标志着“全国援藏”正式启动。虽然四川在2004年之后退出援藏序列(由重庆市接替),但历史上的关联和地缘上的毗邻使其与西藏的关系未有丝毫减弱,交通基础设施(例如川藏铁路)的强力推进进一步缩小了四川和西藏的空间距离。同时,产业发展尤其是围绕生态旅游业的相互合作带来了更多的共赢增长点,近年,西藏、四川、云南三省区合作共建“大香格里拉生态圈”就是一个典型,西藏自治区政府也明确提出要“强化藏东地区门户连通功能,谋划东联川渝滇经济带和藏东南新发展”[13]。当前,成渝双城经济圈上升为国家战略,同时也是国内大循环的战略腹地,西藏必须进一步深化与川渝地区的协同发展。
如果说西藏与四川在历史上就联系密切的话,那么西藏与其他省市更多地是通过援藏实现了大量交流,对口支援及其演化而来的对口合作使双方建立起广泛的政治、社会及经济关系。如前所述,纳入长江经济带规划的省市中多数都参与了对口援藏工作(见表3、表4),这一持续、深入的“援助—受援”过程强化了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相关省市在现实中的联系和心理上的认同。
表3:长江经济带省市对口援藏干部数量表(人)
表4:长江经济带部分省市对口援藏资金投入表(亿元)
(二)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短板分析
1.经济社会发展相对落后使西藏更多地处于“被帮扶”位置
虽然民主改革后西藏的发展成绩有目共睹,但由于历史原因,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与内地尚有较大差距,经济社会发展层面的差距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西藏与长江经济带一些省市的合作关系。目前,西藏在与其它省区的经济合作中仍然处于“单向受援”位置,更多地体现为“输血型经济”,无法形成全方位、综合性的经济社会联系。同时,西藏工作的重点指向基本围绕“两个屏障”建设进行,融入长江经济带本身也需要为其服务。因此,在以经济手段融入长江经济带方面,西藏与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融合发展中的经济拉动价值有限,缺乏一定的主动性,达不到经济一体化发展的应有水平。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个屏障”建设以及经济发展水平的不平衡、不协调会对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的选择路径产生一定限制。
2.交通设施建设相对滞后使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时空成本较大
民主改革以来,西藏的交通基础设施不断完善,目前已初步形成涵盖铁路、公路、民航在内的综合立体交通体系。以2019年货物周转量为例,其中铁路运输39.91亿吨公里,同比增长20.1%;公路运输114.47亿吨公里;民航运输0.65亿吨公里,同比增长17.3%;邮政业务总量4.79亿元,同比增长13.9%[14]。经济社会发展使进出藏的交通条件大为改善,加强了西藏与内地的联系。
但无论从运输设施还是运输规模来看,西藏交通运输短板仍较明显。与内地运距较远以及陆路交通不便导致进出藏运输成本较大,限制了西藏与内地的人员流动。以综合交通运输方式中最具先导性的民航业为例,民航客运量占进出西藏客运总量的40%多,比重超过铁路和公路。但西藏民航业整体发展不足依然是其面临的突出问题,不仅无法与中东部地区相比,与同处西部地区的四川、重庆、云南、贵州等省份相比也有显著差距(见表5)。
表5:2019年西南地区民航发展简况
3.环境保护与维稳需求对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形成一定牵制
目前长江上游生态屏障建设较为滞后,缺乏系统规划与部署,存在主体不清、统筹缺乏、考评机制缺失等问题。同时,基于国土功能角度,长江上游地区多属限制开发区或禁止开发区,经济发展滞后,流域生态保护压力较大。
“两个屏障”建设是中央对西藏的重要定位。西藏必须维护好国家的生态源、资源库,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无论是怎样的经济发展战略,都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例如,西藏矿产资源丰富,但在绿色发展规约下,其资源开发极其有限,呈现出“大保护、小开发”特征,主要任务是保护、储备资源而非开发资源。目前来看,西藏在生态屏障建设方面颇有建树,生态保护区面积不断扩大,生物多样性持续恢复,人居环境显著改善,但在生态本位的逻辑下,以资源开发为主的发展方式必然受到挤压和制约。
对于西藏来说,“稳定—生态—发展”是三位一体的,但稳定诉求尤为突出。近年,国际反华势力遏制中国崛起的意图始终未曾改变,边疆民族地区始终是分裂与反分裂、渗透与反渗透的主战场。十四世达赖集团在西藏以及四省涉藏州县制造事端,图谋分裂祖国,我国主、次边疆带均面临一定风险,边疆安全和国家总体安全存在一定隐患,边疆治理面临巨大挑战。稳定是西藏第一要务,西藏发展的主要目标之一即是维持社会稳定。维稳要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和物力,一定程度上会分散西藏开放发展的精力。
三、厘清: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意蕴及争议
(一)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逻辑意蕴
1.顶层设计融入:顶层设计是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前提与保障。强化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省市的联系,既是落实国家区域发展战略的本质要求,也是国家履行正常经济发展的职能体现。西藏要想深度融入长江经济带建设,必须从中央层面规划实施,坚持中央统筹和地方负责相结合的原则,齐抓共管形成合力。在实施方案、行动计划、重点项目等方面予以协调,最大限度破除制度及行政区划的藩篱,推动要素自由流动。在长江流域基础设施建设、环境准入标准、产业优化升级等领域给予指导,推动上下游地区协调发展。
2.思想理念融入:思想是行动的先导。长江经济带各省市只有树立长江流域总体化发展的大局意识,克服碎片化、割裂化的狭隘发展思想,才能避免“单兵作战”“各扫门前雪”带来的困境和弊端,实现全流域组团式、联动式发展。
3.经济发展融入:经济发展融入主要是指西藏经济与长江经济带省市实现一体化、协同化、关联化发展,以经济发展将二者紧密联结起来。一方面,借助对口援藏,西藏需要积累发展的物质资本,同时,探索对口援助的不同实现路径,将对口援助和对口合作有机结合;另一方面,加速培育发展的内生动能,壮大西藏特色产业,例如藏医药业、高原特色农牧业、民族手工业、旅游业等,使之逐渐成为推动西藏经济发展的主要因素,进一步打开内地市场。经济良性发展是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的重要动力。
4.社会进步融入:随着经济发展,西藏社会总体现代化程度大大提升。社会发育程度的提高是现代化的重要表征,和经济发展相比,西藏的社会发展更需要优先对待。西藏要想深度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其社会建设应以长江经济带相关省市为参照系,促进社会事业稳步前进,提升社会管理水平。社会发展是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的“软因素”和“助推器”,反过来讲,西藏有效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也有助于其借鉴长江经济带发达省市先进的社会管理经验,进一步推动其社会事业发展。
5.生态建设融入:生态建设应是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的最大贡献和保障。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首先应体现在生态安全建设上,守好江河源,提供优质生态服务,这样既可以切实巩固西藏生态文明建设主力军地位,也有助于长江生态屏障建设一体化的推进,更好地落实“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理念和原则。
(二)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有关争论及廓清
西藏与长江经济带融合发展亦属于开放发展范畴,是西藏发展的战略取向之一。围绕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本身以及与之关联的发展走向存有一定争论,例如,对西藏需不需要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以及怎样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等问题的认识存在一定模糊之处。笔者对此进行界分,有助于对一些学术和政策话题进一步廓清。
第一,西藏虽然自然资源丰富,但区内70%的国土属于限制开发区和禁止开发区。因此,在“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框架下,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建设不是以资源开发来支撑长江经济带系统,而是以生态建设筑牢长江上游生态屏障。在长江经济带建设中,切实发挥西藏生态涵养区的重要功能,做到“守土有责、守土负责、守土尽责”。
第二,虽然西藏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地理区域,但在国家生态安全建设上,不将长江上游地区的青海、西藏纳入长江经济带的发展中是不完整的。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关键要素之一即构建长江流域生态屏障,在共建生态屏障的总体导向下,将源头省区纳入长江经济带,是整个长江流域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规定。对长江流域实施生态补偿,必须将源头补偿纳入其中,进行全流域补偿。
第三,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并非西藏开放发展的唯一取向。事实上,西藏发展的战略方向一直有东进、北上、南下之说。“东进”是指借助与川渝滇地区毗邻的地缘优势,通过与长江上游地区经济文化交流实现融入长江经济带的目的,打造川渝藏经济圈和大香格里拉经济圈。“北上”是指借助青藏铁路物流大通道,加强西藏与西北地区的传统经贸联系,积极参与陕甘宁青藏经济圈建设,进而融入“一带一路”倡议。“南下”是指积极建设面向南亚开放的重要通道,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中尼印经济走廊和环喜马拉雅经济带建设中发挥应有作用,在“一带一路”建设中起到重要的节点效应。
西藏对内发展主要包括“东进”和“北上”,对外开放主要是指“南下”。目前,学术界及西藏各界对于开放发展的战略方向存有争议,也就是在对内发展还是对外开放两个问题上有一定认知分歧。有学者认为,西藏应抓住青藏铁路带来的便利,构建陕甘青藏“龙型”经济圈,打破西藏“闭环式”经济。有学者从西藏与四川传统联系的角度探讨了西藏融入长江上游经济带的依据、特征和路径。在西藏各界,不少观点是西藏应先加强与四川地区的联系,待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再全面融入“一带一路”;但有更多的观点则认为西藏处于“内联外接”的重要区块,由西南边陲转化为面向南亚开放的前沿,应积极调整发展战略,融入中国与南亚的对外开放中。
综合各种论点,笔者认为,西藏发展的不同取向其实涉及到两大国家战略,即“一带一路”建设和长江经济带发展,长江经济带是“一带一路”的重要延伸和区域依托,“一带一路”倡议已由最初的若干省份覆盖到全国。因此,完全可以将长江经济带战略和“一带一路”倡议协同推进,优化配置和合理布局我国的资源和产能。西藏当前处于一种多重机遇叠加的历史情境,无论是“东进”“北上”还是“南下”,都是西藏坚持开放发展战略和主动融入国家战略的具体体现。需要根据西藏实际,有所兼顾,并力推进,充分发挥战略叠加的集成效应,在互联互通中彰显自身价值,而不可偏废一端。
四、展望: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的进路设计
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既是其融入“双循环”发展格局的有力支撑,也是助推其高质量发展的应有之义。必须将西藏与长江经济带协同融合置于全国发展的大视野下加以审视,以系统思维统筹、整合发展资源,夯实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的发展基础,优化发展进路。
(一)政策统合: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制度前提
政策统合是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的关键“芯片”,需要中央层面的强力推动和地方层面的有效联动,从中央和地方两个维度强化各类政策的规划设计、统筹整合和有序衔接。一方面,加强中央层面统筹。在国家层面建立权威的统筹协调机构,在认知和实践上整合国家规划和西藏定位,协调对口援藏、国家生态安全屏障建设、长江经济带发展等国家战略,将青藏高原地区纳入长江经济带发展战略和规划。在政策上给予精准指导,提高跨区域政策实施和沟通绩效,以“大长江”思维推动长江源头、上游、中下游一体化发展和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增强省际政策的沟通协调。强化西藏与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部门、机构之间的政策链接和合作意识,构建区域协调、信息互通、利益共享的体制机制。作为处于长江发源地的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的融合与联动发展必须纳入相应规划,促进西藏发展与长江经济带总体发展融为一体,助推长江流域生态保护和产业协调、协同发展,打造并优化长江经济带区块价值链。
(二)内外联动: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基本动力
目前西藏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仍然离不开国家帮扶和自我发展两个推力。西藏的发展离不开国家帮扶,对口支援西藏发展也是中央履行职能的体现,且其本身也是国家一体化的逻辑表征,反过来又推动了国家一体化的历史进程。应有序推进援藏工作,优化援藏制度和方式,提升援藏效率,夯实西藏高质量发展的物质基础。在对口援助基础上,西藏应大力发展特色优势产业,从根本上提升西藏自我发展能力,在内外动力的共同作用下,推动西藏更好地融入长江经济带。在维系生态建设前提下,使西藏经济社会得到高质量发展,创造更为全面的协同发展途径,拓宽西藏与长江经济带融合发展的现实谱系。
(三)绿色推进: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核心轨迹
长江经济带建设必须以绿色发展为主基调,构建经济社会发展的绿色长效机制,推行绿色生产和绿色生活,建立长江流域生态共同体,打造绿色发展示范区。在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等方面,长江流域具有独特的资源优势和生态优势[15]。应加强长江流域系统性修复保护和生态环境的协同治理,解决地区经济社会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难题,促进长江流域共建、共治、共享,实现长江经济带生态保护与经济社会和谐共生。
西藏是长江经济带生态战略的重要支点。要实现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的绿色有机融合,必须筑牢国家生态安全屏障。在绿色发展框定下,处理好生态建设和经济发展的关系,坚决杜绝环境损害项目进藏,以循环经济、可再生能源、特色生态旅游业及生态农林牧业为主要绿色发展抓手,对有悖于绿色发展导向、缺乏市场竞争力的产业和企业,推动其兼并重组或关闭淘汰。在最严厉环境政策前提下,追求经济健康发展,实现生态保护、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三者统一。
在此基础上,要强化流域生态补偿,构建纵向和横向相结合的生态补偿机制,其中前者主要指通过中央财政转移支付实现生态保护和补偿;后者指长江经济带省际之间的补偿机制。坚持政府力量和市场力量同时并举,鼓励西藏与长江流域其它地区尤其是中下游地区以资金补偿、对口协作、人才培训、共建园区等方式加强合作,完善横向生态补偿机制,有效平衡生态保护义务与受益权不对称现象。
(四)“四通”建构: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的重要机制
1.基础设施联通
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相关省市应共同编制综合交通规划,实现铁路、公路、航空等多种运输方式的畅通化、便捷化、立体化、网络化运行,消除交通设施的瓶颈、梗阻现象。应加快推进川藏铁路、川藏高速建设,有序推进滇藏铁路的规划、论证和立项建设。同时,完善西藏航空结构和体系,加大西藏境内机场建设力度,形成以拉萨贡嘎机场为中心、其它支线机场为支撑的机场网络,在民航航线、航班等资源上给予西藏一定倾斜,进一步缩小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省市的时空距离。
2.区域经贸互通
在生态安全的前提下,加强西藏与长江经济带省市的经贸往来。充分利用“藏博会”“珠峰文化节”等平台,搭建西藏特色产业的宣介舞台。打好“西藏好水”“奇正藏药”等品牌建设,壮大自治区净土产业,推动西藏高原特色产品走向全国和世界。以传承弘扬非物质文化遗产为切入点,深入挖掘经济资源,扩大西藏与内地的经济交流。通过与长江经济带省市共建“飞地”产业园区,发展“飞地经济”,促进西藏特色产业跨区域合作发展,助推长江流域大市场的形成和大流通的实现。
3.资金高效融通
西藏融入长江经济带发展,需要以资金的高效融通为媒介,打造现代金融产业集群,充分发挥金融的“血脉”作用。一方面,应催生长江流域中心城市金融发展的协同效应,加大金融业态创新力度,推进金融要素市场建设。另一方面,推动绿色金融立法,发挥政策性金融机构在绿色信贷、绿色保险等方面的作用,解决绿色项目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同时,在资金调剂上力求有保有压,加大对西藏及长江经济带循环经济、绿色制造、清洁能源、绿色旅游的金融支持力度,推动西藏国家清洁能源基地和“西电东送”接续基地建设,严控高排放、产能过剩行业投入。
4.文化友情相通
西藏与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应建立较深的友情关系,形成良性的对标发展和竞合关系,加大官方和民间的交流互动。第一,应确立西藏与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党政领导干部包括主要领导的交流机制,加大交流力度,这样可以增强其对长江经济带的整体熟悉程度,强化其对协同开放发展的认同。同时,西藏与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相关部门可互派干部挂职交流,增进互通。第二,应加强西藏与长江经济带11个省市之间高校、科研院所、社会团体、学会协会的广泛合作,为西藏更好地融入长江经济带提供纽带作用和智力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