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历的数十载铁路春运
2021-07-01山东杜浙泉
※文/山东·杜浙泉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即有“春运”一说,不过那时春运的总体规模比现在小得多。
六十年代后期,我被下放劳动检修货物列车,在春节前后常见一趟趟客车还没停稳,站台上黑压压的人便蜂拥而至,很多人背大包提小袋穿来串去,无奈所有车门口都是拥堵不堪,因为车厢早已“肚胀”。那用来缓冲车体震动的圆弹簧本有间隙,却因至少一倍多的超员,被压得没有了缝隙,弹簧失去了弹性不仅令旅客倍感不适,更会因弹簧硬抗致其断裂而影响行车安全。那时的春运规模小,运输组织和投入的运力远不如现在。当时客车的数量、质量都难以适应运输的现状,加开的临客使用的是解放前制造的杂型车,车厢外皮及座席皆为木板,才能坐70来人,甚至还有上世纪三十年代末日本产的车,定员更少,最后客车实在不够了,便用载货的棚车代替,称作“代客”。最后的总体状况是:运能不高,效率较低,舒适度差,行车秩序和运行速度都不理想。
到了七十年代,我在京包线东段即老京张铁路担任运转车长,置身于春运一线。1974年某日,我值乘由张家口开往永定门站的(今北京南站)316次慢车,正常的全程运行是5个半小时。车本已晚点了4小时,却又在邢家堡站停留50多分钟,当时出站信号机早就显示了绿灯,可车就是开不了,因为好多挤不上去的旅客,死死抓住那老式车厢门口的“手把杆”不松手。站方出动所有工作人员,连拉带拽总算让车开动了。车刚启动,突见站台上有人复又冲过去抓住了手把杆,边走边往车梯上迈腿。危在瞬间,他一步走不好,腿就会伸到站台下。我目睹此状,正决定是否施行紧急制动,只见女列车员双手紧握手把杆,伸出一条腿用脚假踹(倘动真的更危险,旅客可能被卷下站台),那人则顺手扒下了女列车员的皮鞋,狠狠地摔到站台上。此类场面,在春运客流高峰时,几乎在每趟车、每个站都会遇到。
车开动后,我还必须左右瞭望前方有无险情,因为春运时节更需高度警觉倍加防范有人突然从车窗跳出,原因是有一种旅行性精神疾病,形成背景是当人员爆满且长时站立时,活动受限且极度疲劳,或是在不透气的车厢里过多吸入高浓度二氧化碳以及喝不上水等等,好好的人就会突然发病。轻者幻听幻觉,胡言乱语,重则焦虑妄想,满怀恐怖,总觉得有人欲加害自己,便想跳车逃生。此种景况,我的同事遇到过,最后采取的是紧急停车措施。
1976年1月的某日,我值乘由包头开往北京的242次列车,利用停站时间,由站台跑上餐车打饭(供给乘务员的正餐或夜宵,低费收粮票),因为从车厢里根本过不去。在餐车里,只见一个人眼光怪异地躲闪我,我悄问乘警那人怎么啦,乘警告诉我,那人在内蒙古做木匠活儿挣了一万多块钱(在当时这绝对是个不得了的“宇宙数字”),他把钱放在裤裆里,准备带回老家山东高密。由于在车上高度紧张地站了一夜,突然大喊有人要抢他的钱,乘警闻讯将其带到餐车喝水休息,数小时后才逐渐好转。若碰到短时难以复原的患者,便在大站交由当地铁路医院,康复后继续旅行。诸如此类“临时性精神疾病”,虽非常见,却也年年不断。
我值乘的处所是列车最后一节车厢,每到一站我都得下到站台,当出站信号机变为绿灯、行李装卸及旅客上下完毕,我就向司机显示可以开车的绿色信号。然而到了春运紧张时,我所在的车门处也挤得水泄不通,我在站台上给司机显示完开车信号后,甚至很难上到车上,一旦我没能随同值乘的列车一起前行,那就是“漏乘”事故。后来单位领导经请示上级主管,便允许我们灵活掌握,可以不下到站台,而是站在车门口显示信号,但仍然存在我们被里边的“人浪”给“掀”下车去的危险。
我担当运转车长8年,别说回老家,便是在张家口,也难得与老婆孩子一起“欢欢喜喜过个年”。提干之后,母亲来信要我务必回家过个年。于是我持探亲免票签了个硬座号,当时从北京站一开车人就爆满,到了天津座席底下那狭小的空间几乎全躺着人,就连靠背顶上也有人“耍杂技”,甚至还有人上了行李架。尽管我不敢喝水,但总有憋不住的时候,厕所近在咫尺,可就是过不去,坐地板的人那个“亲密”劲呀,就差人摞人了。我一条腿好不容易拔出来,却又没处落脚,只好边“金鸡独立”边见缝插针。好不容易进了厕所,却见里面待着4个人,幸亏跟我是同性。后来我必须回老家过年时,就将行期选在除夕下午出发,初一早晨到达。结果有一次车厢里只有3个人,还享用了免费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