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榴花开
2021-06-30张智勤
张智勤
总也忘不了小时候家中后院子里那棵石榴树,时隔多年我早已記不清那是个什么品种的石榴。只记得它个头不大,颗颗石榴籽在阳光照射下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捻下一颗,或握上一小把放入口中,沁凉酸甜的味道一直从喉咙流进心窝。那时的石榴几乎不上化肥农药,没有花样包装,更不知什么是转基因,一切都是自然的模样。我一直执着地认为,只有童年时,我家的那棵石榴树上结的石榴,才是真正石榴的味道。
春天里,莺飞草长,各式鲜花争先恐后竞相开放,一朵朵婀娜多姿,在春光中摇曳着比美。石榴树很耐得住寂寞,它不慌不忙,不争不抢,如不谙世事的少年,又似在春困中没有醒来的懵懂少女,朦胧着睡眼,慢腾腾地、一点一点吐露新芽,稍不留意,你都不会在意它的存在。
可到了五月,当梨花、杏花、桃花谢了春红,石榴花却尽情地绽放了。看,那枝头,一团团,如火如荼,火焰般的!那棵小小的、不起眼的石榴,奋不顾身,竭尽全能,它在用燃烧自己的方式,倾诉着对人间万物的热情。
儿时的我和小伙伴们总是被它火一样的热情吸引,不顾长辈们的呵叱,不知惜物,偷偷掐几枝、摘几朵,放在手中把玩,或将花瓣揉碎,让鲜艳的汁染满指间,或戴在头上,或是作天女散花游戏……
唐白居易诗言“闲折两枝持在手,细看不似人间有。花中此物是西施,芙蓉芍药皆嫫母”。可见诗人也如同儿时的我一样顽皮,是摘过石榴花,在诗人眼中五月的石榴花如同西施美娇娘,其他种种花便是老妪。假如时光可以穿越,儿时的我会和诗人一起在树下玩耍。
石榴花盛开过后,花骨朵上结出了一个个小小的青涩的果。此刻,石榴树再次变得缄默,内敛,那处子般羞涩的小骨朵,满怀着希望,悄悄地、悄悄地在一片静默中,努力生长着。
儿时的我总是迫不及待,常常到石榴树下瞧一瞧,看一看,眼巴巴地盼着它们能早点长大。渐渐地,渐渐地,那果实越来越大,越来越红……
啊!终于,石榴,它成熟了!有的还裂开了小嘴。
中秋到了,月儿圆了,母亲精心选几个上好的石榴,那圆溜溜的石榴和月饼一起被高高地摆放在家堂之上。尽管此时的石榴是最美味好吃的,但无论多么嘴馋都不敢背着大人去吃。孩提时的我也明白,此时此刻它不再是普通的石榴,是用来祭月亮神灵的,它是神圣、高贵、不可触犯的,心中便有所敬畏。
其实,在家乡,石榴也是最寻常物,几乎每户家前屋后都会栽上几棵石榴树,它既蕴含多子多福富贵吉祥的美好寓意,又是邻里和睦团结友好的象征。它除了做食物,贡品,还可以入药。如有小儿拉肚子,不用打针吃药,用干石榴皮洗净再配上冰糖煮水,喝上几顿便好。真可谓“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深得男女老少的喜爱。
邻居家后园也是一个石榴园,园子好大,林子好大,里面种有几十棵石榴,儿时的我经常到那里玩耍。每当石榴花开或看到上面累累硕果,羡慕不已,可那些石榴到底是什么味道呢?早已记不得了,可能是没有尝过吧,所以至今还惦念着它们呢。
家附近山角下的矮墙边有一片更大的石榴园,对我来说,它可不是普通石榴园,如同鲁迅先生笔下的百草园,承载着我的快乐童年,伴着我的成长。一次,我和小伙伴来到石榴园,没尝到石榴味道,却在追逐奔跑中狠狠地摔到了石榴园的矮墙角下,踩破了人家的锅灶,锅边划破了胳膊肘,鲜血直流。因为闯下了“大祸”,只能鸟散状飞也似的逃开,又害怕告知家长,只得悄悄地跑到玩伴母亲的医务室进行包扎,回家后还装着无事人一样强忍住一声不吭,默默承受着皮肉之苦,小小年纪的我从此开始独自洗澡,不敢也不能再要妈妈帮忙。现在想来这应该算是儿童时期的挫折教育了。如今,胳膊肘上长长的疤痕犹在,痛早已忘却,那段童年时光像开在心中的石榴花永不凋零。
还有一年的冬天,大雪纷飞过后,万径踪灭,后院的石榴树上残余的树叶全部落尽,此刻的石榴树上能有什么呢?噢!天啦!看!在那树枝的最高处挂着一个硕大的石榴!我好似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它的外皮紫红紫红的,已经风干,里面的果实却颗粒饱满,水汁充盈,酸甜可口,美味至极。那是我吃过的、天下最好的、独一无二的石榴。那个曾经给我的童年带来过难忘和惊喜的“小小”的红石榴噢,红宝石一样美美地直挂在我的心头。
(作者系淮安市政协常委、民进淮安市委会专职副主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