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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童话心理学看《小王子》

2021-06-30黄思奇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无意识小王子童话

摘 要:《小王子》是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融合自身体验所创写的童话著作,它的特殊之处在于用童话文体启迪大人,而不是赠予儿童。安托万·圣埃克苏佩里无意识间将生活与情感融入这部文学作品中,作品虽篇幅短小但蕴涵哲学意味,意蕴深刻,从而赢得广大读者的芳心。本文将运用童话心理学的视角,着重运用荣格的原型理论对作家心理以及具体作品内容进行解读。

关键词:《小王子》 童话 无意识 心理学

童话心理学研究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以贝特尔海姆为代表人物的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派,他们主要探究童话背后的心理现象;另一方面是以弗朗兹为代表人物的荣格分析心理学派,它的思想核心是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而两者有一个共通性:他们都认为童话以象征的语言展示了深层的社会思想及生活本体,赋予了文学作品普遍深刻的人生道理。《小王子》作为童话的经典作品,存在主义哲学的意味很浓,其中具备的某些心理现象和叙事方式,值得深入研究与探索。

一、个人无意识与作家心理

荣格提出了著名的原型理论,他认为人类的祖先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精神事件,这些精神世界反复作用下所凝汇成的心理体验,对我们来说并未隐没,它们以原始意象的体式世代相继流传,并以生理解剖学上的遗传结构存留在后人的头脑中。人格结构被他解读为三个层次,其中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占据理论的主体。

这里的个人无意识主要指个体残留在意识领域的,由于记忆流失或心理压抑从意识中消失的内容,包括各类心理情结,比如童年创伤、父爱母爱缺失、贫困自卑等,而这种情结具有个性化特点。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在创作过程中童年经验对他的影响是巨大的,素材来源及人物塑造或多或少都与童年经验联系密切。《小王子》用儿童的视角展现大人世界的过度理性——试图用客观的标准体系来界定和衡量主观的价值意义,揭示成人对童心的缺失,而正是由于安托万充满童心才创造出呼唤童心的著作。安托万的父亲因脑溢血在里昂的拉福火车站去世,幼年丧父的安托万由母亲玛丽独自带大,缺乏父爱的空缺被祖父费尔南进行了填补。但是安托万从小被祖父管教得很嚴,跟祖父的关系闹得很僵。为了保全圣埃克苏佩里家族的香火,祖父避免他加入高危险的行业,让原本想加入陆军步兵团的安托万被迫加入海军,一方面因为伤亡率低,另一方面由于海军是保皇派的中坚力量,其祖父正是顽固的保皇派。费尔南不停地为他安排人生道路,安托万虽然内心怀着不满情绪,但被动接受是他必须要面对的困局。可以说,祖父在安托万的童年中是排斥的存在,压制天性的行为使他内心遭到了创伤,成为安托万的童年创伤情结。从祖父去世后,安托万便释放了天性,越是危险的行业他越想去尝试,比如影响他人生中方方面面的飞机。在安托万的意识深处,飞行员这种高风险的职业是与祖父期望的对抗,个人无意识的作用尤为明显。

失去家的庇佑的小王子独自一人访问了六个星球,其中住在第六颗行星上的地理学家,虽然学识渊博,但是从来没有外出看见过河流或是山川,也没有考察过地形,只是汲取着书本的知识,实地勘察可有可无,这种脱离实践的行动看起来愚蠢可笑。这个地理学家实际暗指他的祖父费尔南,费尔南藏书无数且书阁精美奢华,地理学家亦是整日与书籍为伍,书籍与书籍形成了完美的对照。安托万把地理学家的形象放置在不实干的框架中,地理学家与他的祖父费尔南的形象并不完全一致,而从深处挖掘可以得出:透视建立联系的过程,说明两者对他均有一种厌恶刺激,因而才暗示在创作中。这种无意识行为作者本人可能无法发现,但心理常常能把表象打破调动埋藏深处的意识。

无意识中掺杂自己的生活和职业,本身就具有非普遍性,这一点在安托万的《小王子》中可察知。作者因为飞机失事降落在撒哈拉沙漠,水源严重不足,小王子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作者相遇。在安托万的亲身经历中,影响他一生的也是这段几乎让他丧命的撒哈拉沙漠商机之旅。1935年底,安托万为了赚取高达十五万法郎的奖金,他和机械师安德烈·普雷沃以身犯险,参加了巴黎——西贡航线的飞机竞赛,几十个小时的飞行之后,他们的飞机意外在撒哈拉沙漠坠毁。到第四天他们即将脱水而死的时候,所幸的是他们被一个贝都因族的阿拉伯人用当地相传的秘术救活了。曾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安托万,经过这次飞机失事后,对人生和世界产生了深刻的领悟,不再追逐利益金钱。这个影响他一生的经历,在进行素材甄别时,他无意识地把它融入到了文本创作中。

二、集体无意识与愿望实现

荣格的原型理论其中个体无意识是受弗洛伊德思想的影响,而集体无意识是他全新的见解。集体无意识与个体无意识相异,它完全取决于遗传的心理层次,由于隐蔽在人的精神深处,个人几乎无法意识到其存在,具有集体性和普遍性,着重探讨其中的原始意义和原型理论。原型是集体无意识的结构形态和先天观念,心理经验的一种现在决定因素,祖先反复体验过的精神模式在我们心灵上的积淀物,是种族自然而然的约定俗成。中西各有自身文学作品常出现的原型,比如中国文化中的鬼狐美女,从先秦著作到唐诗宋词,《天问》《太平广记》等皆有相应记载与描写。由于文化差异,西方的原型包括神话中的美女英雄和魔鬼撒旦等,比如《荷马史诗》《被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在后世的文学作品中常有出现。

中国的狐狸以狡猾形象居多,而在西方狐狸多为智慧的化身。《小王子》经过作者的安排融入西方狐狸原型,塑造出智者的面貌。狐狸的设定出场是为处于苦闷心境下的小王子排忧解难,从个人局限中走向存在主义哲学的范畴,存在决定人的本质,也就是说尽管事物本身没有意义,但赋予某件事物意义后,只要个体认为有意义,那么对于个体来说意义将非同凡响。小王子来到地球前,认为自己的玫瑰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当看到地球上的玫瑰花园意识到天底下有无数朵玫瑰的现实时,趴在草地上悲伤地哭了。狐狸这时候出现,告诉小王子驯化的概念,彼此需要后,对方便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经过狐狸的点拨,小王子明白玫瑰是独特的唯一,因为他爱她,愿意放弃生命,无回报地为她浇水除虫,倾听她的吹嘘和沉默,正是为她付出的时间,才使玫瑰如此重要。

根据基督教神学理论,伊甸园里的亚当和夏娃是人类的始祖,因为受了蛇的蛊惑,两人偷尝了禁果,因此犯下了原罪。在《圣经》中,蛇是魔鬼撒旦的化身,顺理成章成为邪恶和罪恶的代名词。蛇以邪恶的形象深入人心,成为诸多文学作品的运用原型。《小王子》中安托万对蛇的描写同是极为恶劣的,在人的意识中将其不自觉归为消极因素。小王子在遇到蛇的时候,蛇对他说:“无论谁被我碰过,都会被我送回到他来的地方……如果你将来特别想家,我可以帮助你。我可以……”a蛇愿意幫助小王子回家,是善意的行为举动,因为它觉得他很纯洁,而在结尾小王子与蛇谈话时,作者受刻板印象心理的驱动而赶走了蛇,认为蛇将会伤害小王子。作品文本描写蛇的有害性质,这并不是个例,《神曲》描述了地狱中蛇的情况,欺诈和诱骗是蛇在其中的意象特点,莎士比亚把《奥赛罗》中罪恶的伊阿古与蛇建立了联系。

弗洛伊德是心理学绕不开的经典,他正式提出了精神分析的概念,即使他的代表作《梦的解析》备受争议,但是这部著作在心理学领域拥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李燕先生把这本著作中的第四章翻译为梦的改装,其中语言表达为“梦是一种(受抑制的)愿望(经过改装的)实现”b,而方厚生先生翻译为梦的改装,其中语言表达为“梦是(被压制的、被排斥的)愿望的(伪装式)实现”c。两者翻译大多相似,在这里采用相同之处——愿望实现的观点对《小王子》进行解读。《小王子》开篇,作者希望遇到一个能看懂他画作的人,不是愚蠢地回答作品为帽子,而是真正发挥想象力在头脑中探寻到蛇吞食大象的图像,强烈的希望认同感被现实生活刺激,从而潜意识中深藏伪装。在无人居住的荒野中遇到小王子这个事件,荒诞性十足,不妨把这种现象放置在梦境中,潜意识层面的伪装的思想会通过梦幻进行挖掘从而体现在梦境中,然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发生同样的荒诞。作者把这幅画重新展现在小王子面前,小王子一眼便看懂了作者的绘画内容。从文本人物角度来说,小王子看懂绘画的行为使“我”得到了愿望实现,摆脱了无人理解的困顿情境。小王子主观意义上否定玫瑰的唯一性,因而产生了对自身价值的怀疑,按照读者无意识理论,读者无意识渴求“大团圆式”结尾,文本中的隐含读者“希望小王子得到领悟”,而狐狸帮助小王子解决了人生疑问,这样的情节发展是读者心灵的愿望实现。小王子和“我”被困于沙漠找不到水源,最后找到了水井从而喝到了甘甜的水。文本中的说话人表示“我想我肯定是在做梦”d,读者作为文本之外的受话人阅读到此也会产生同类想法,两方的沟通使受话人产生了心理暗示,被无形植入“这是梦”的暗示。在撒哈拉沙漠曾遭遇飞机失事的安托万,缺少水源几乎使他丧命,但在现实生活中他并没有找到水源。安托万把这一事件反映在《小王子》中,从作者角度谈,某种意义上属于心理上的愿望实现。这些愿望实现发生在梦幻般的大环境下,总结来说,便是梦境中的愿望实现。

三、叙事模糊艺术

贝特尔海姆的观点被童话心理学囊括在内,他认为童话的精神魅力值得深究,童话对于大众的吸引力不仅来自它无限丰富的心理意义,还来自它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这种艺术表现形式主要包括精神分析学意义上的“梦幻艺术”和童话的模糊叙事艺术,在这里主要用模糊叙事艺术的观点对《小王子》进行解读。

第一,童话叙事的人物名称不准确。小王子从出现到消失都没有完整的姓名,作者以第一人称叙事,同样没有交代自己的姓名。小王子离开B612号星球后访问其他星球时,这些星球上各只住着一类人,分别是优越的国王、崇尚虚荣的人、酒瘾者、荒唐的商人、愚钝的掌灯人和不实干的地理学家,作者运用全知全能视角叙述小王子与这六个人的故事,在小王子的对话中,又通过第一人称和第二人称相互转换推动情节发展,人称本身便是一个泛指,不具有特指的含义。最后小王子来到地球,先后出现了蛇、玫瑰和狐狸。作品没有为这些人或动物命名,只是用着大自然的原始代号。符号的简单模糊化是童话的共同特点,究其源头,儿童心智处于发育阶段,思维具有边缘性和模糊性,主观的感知并不具体,很难用客观标准的话语表达清晰,而童话大部分的受众是儿童,也就遵循了这一规律。虽然《小王子》的预期受众是大人,但是对于童话这一文体来说,运用儿童视角呈现故事,儿童思想的模糊性这一点不该丢弃。没有姓名符号的限制,反而会提供一种全新的语言表达形式,褪去烦琐的环境与背景,语言张力也会随之更加纯粹,着重表现内涵与意义。

第二,童话的语言暗示性很强。童话的篇幅没有小说冗长,一般较为短小,这意味着作家需要使用精简的语言表达深刻的含义。暗示性同样属于叙事模糊的范畴,它不会选择直白的表达方式,而是使用含蓄的话语以无形的力量向个体发出某种意向的过程。《小王子》与之契合,处处暗示着人生哲学,简洁的语言叙述扩大了读者的想象空间,读者可以尽情在文本范畴中进行再创造。小王子对六个星球的访问,对话将成人世界的荒谬展露无遗。国王装腔作势的丑态跃然纸上,自称国王,星球上却找不到一个臣服的子民;第二颗星球上虚荣人的荒诞令人大跌眼镜,一心想着被人崇拜追捧,只会堕落成为虚荣心的工具;描写酗酒人的行为语言并不多,“喝酒是为了忘记喝酒的羞愧”这个可笑的逻辑,有些狂欢化色彩的意味,反讽大人的可笑;做生意的人认为拥有星星是一件正经的事,小王子简单朴实的语言使他哑口无言;掌灯人象征着顽固和守旧派,矛盾的心理让他一刻也闲不下来;地理学家只知道看书,却意识不到实践的重要性。当小王子与狐狸相遇时,狐狸口中的秘诀“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e的哲学深入人心,使读者在现实生活中得到领悟;文本中对成人行为和语言的描写,暗示出成人思想的概念化和童心的缺失;小王子与玫瑰的互相诉说与倾听,向读者展示了爱情的简单纯粹;小王子与狐狸的对话,暗示了真正友谊的存在形态,把对友谊的看法进行了矫正。安托万用简洁的语言艺术使读者的联想丰富化,以有限的篇幅写出无限的意味。

各界对《小王子》的探索研究从未中断,这本杰出的文学作品作为文学界的奇葩绽放得异样灿烂夺目。本文运用童话心理学的视角结合荣格的原型理论以及贝特尔海姆的叙事模糊艺术对文本内容的解读发表几点疏见,望能对《小王子》的研究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

ade 〔法〕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李继宏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82页,第104页,第96页。

b 〔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李燕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年版,第46页。

c 〔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方厚生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146页。

参考文献:

[1] 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M].李继宏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

[2] 舒伟.童话心理学的童话艺术观[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5(26):7.

[3] 彭欢.西方当代小说蛇意象意蕴张力初探[D].广西民族大学,2009:1-33.

[4] 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李燕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

[5] 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方厚生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6.

作 者: 黄思奇,重庆师范大学涉外商贸学院在读本科生。

编 辑: 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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