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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茨杰拉德的幻灭

2021-06-30宋嘉珊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1年5期
关键词:新历史主义菲茨杰拉德

摘 要:《了不起的盖茨比》向读者展示了不同追梦者的幻灭结局,然而人们将视线转投现实时,会发现爵士时代的“美国梦”并没有破灭。本文将试从新历史主义与传统马克思主义角度重构20世纪20年代这一形象,从而说明菲茨杰拉德在描写20世纪20年代时夸大了现实社会的阶级流动问题;而之所以会出现这一情况,是因为菲茨杰拉德的悲观主义对该书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并且他的悲观主义源于斯宾格勒和叔本华的哲学思想以及他自身的人生经历。与其说小说揭露的是“美国梦”的虚伪性,即靠个人奋斗不可能在美国社会实现阶级跨越,不如说表达了菲茨杰拉德对社会发展的悲观态度。由此,真正幻灭的不是小说中各类角色的“美国梦”,而是菲茨杰拉德的“美国梦”。

关键词:菲茨杰拉德 阶级流动 新历史主义 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

谈及《了不起的盖茨比》,强调通过个人奋斗即可获得成功的“美国梦”总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话题。这是因为小说中的主人公盖茨比,以及其他重要角色如尼克等人身上都展现了“追梦”元素。可是像盖茨比这样的理想主义者没有死于英雄搏斗的场面,而是近乎荒诞地倒在一个受人误导的枪口之下;这一戏剧性的收场往往令人感到他们的梦想不过是一场短暂的幻梦,恰似那求而不得的绿光。国内一些学者(如本文所引述的陈媛媛、崔琰、谷子华、黎敏等)在解读《了不起的盖茨比》时,都会提到“梦的幻灭”,即在美国实现阶级跃升是一个伪命题。然而笔者发现,尽管小说中各阶层的追梦之旅均以失败告终,但是在菲茨杰拉德写就此书的年代里美国的社会流动性依然有其可取之处,小说中形形色色的“幻灭”是他在悲观主义的作用之下决意安排的极端情况;而人们在讨论“梦的幻灭”时之所以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一是受到了新历史主义的影响,二是在利用传统马克思主义解读阶级流动问题时不够全面。此外,本文之所以立足于探讨菲氏小说与现实世界的差别及其幕后原因,并非是在苛责作家必须如实反映现实,而是希望通过探讨菲氏在“梦的幻灭”中所掺杂的夸张成分和悲观色彩,向小说的读者传达这样一个观点:个人奋斗对于阶级跃升来说仍有其现实意义,所谓“已知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读者无须被盖茨比式的遭遇所吓倒,而应关注追梦者身上满怀希望、勇于奋进的可贵品质。

一、小说中的幻灭色彩

引言提到,“美国梦”是这部小说的一个关注焦点。事实上,小说里虽然多次出现“梦”“梦想”等词,但是并未直接出现“美国梦”一词。由于这一名词内涵较为复杂,历史变迁繁多,笔者在本文中将小说中的“梦”限定在“靠个人奋斗可以实现阶级向上流动”这一范围之内进行讨论,文中提到的“美国梦”也指这一含义。

这一定义看似简单,其实并不武断,能够精确概括小说里追梦者所追求的梦想。在小说中,尼克从西部来到东部,是为了离开“宇宙的荒凉的边缘”,投身当时炙手可热的金融业,以求致富;茉特尔愿做汤姆的情人,是因为丈夫威尔逊家世贫寒,想觅得有钱人,享受奢侈生活。而盖茨比看似一心追求挚爱,其实并非只为黛西,而是为了她所象征的地位和财富。作者在这对旧情人重逢后写道:“那天下午一定有过一些时刻,黛西远不如他的梦想……他的幻梦超越了她,超越了一切。”小说具体塑造了尼克、茉特尔和盖茨比这三类追梦者的形象,他们各自代表小说中三个阶级。尼克象征着中间层,他出身良好,在名牌大学接受教育;他和汤姆代表的上层社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本人并未拥有巨额财富,和底层社会接触也较多。茉特尔可以视为底层社会的一个缩影,身陷贫穷,努力向上攀爬。盖茨比作为新兴的富裕有产者,看似可以根据财富划入上层社会,其实在汤姆等人看来他依然是底层的草根;他获得了财富认同,却依旧缺少身份认同,恰似菲茨杰拉德在书中为新富与旧富做出的完美划分:二者的住处都需要相隔一个海湾。不过无论他们属于哪个阶级,三者都有向上流动的渴望,因而推动故事向前发展。三类追梦者汇集到纽约这座大都市,又生逢“柯立芝繁榮”之时,不难想象他们会邂逅一段白手起家、功成名就的美国式佳话。然而无论是才如尼克、貌如茉特尔,还是富如盖茨比,最终都难逃重返故乡、亡命车前和中枪倒下的结局。三类追梦者在小说中都没有实现向上流动的梦想,反而归于各式各样的悲剧。可以说,小说中的故事结局极具幻灭色彩。

由于小说中的世界并非本文的讨论重点,在此笔者对书里世界的幻灭仅作梳理、不作过多论述。相较书内乾坤,本文更加关注小说与现实的差距,以及菲茨杰拉德选择将这一差距放大、使故事充满幻灭色彩的原因。

二、现实世界的流动盛宴

实际上,尽管小说中各阶层试图突破阶级桎梏、最终求而不得的结局令人唏嘘,在菲茨杰拉德身处的年代却存在着一场阶级流动的盛宴,书中殊途同归的“幻灭”是作家有意极端化的结果。笔者认为,人们之所以无法将小说中的悲剧与真实情况剥离,一是受到了新历史主义的影响,二是在利用传统马克思主义解读这一现象时不够全面。下文将试从这两个角度一窥“咆哮的二十年代”的真实面貌。

1.新历史主义理论与20世纪20年代

新历史主义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欧美学界,其中较为重要的理论家包括格林布拉特(Stephen Greenblatt)、蒙托斯(Louis Montrose)等人。这一学派有别于传统历史主义和形式主义,主张重新界定文本与历史的关系;他们认为,历史与文本是对等的,相互影响、相互印证,并且人们应关注“文本的历史性”和“历史的文本性”。笔者认为,之所以有的学者由《了不起的盖茨比》意识到“美国梦”的虚伪性,得出其必将破灭的结论,是受到了新历史主义观点的影响。通过分析小说中的“文本历史性”和“历史文本性”,人们会发现例如“富勒—麦吉案”等形形色色的真实元素,由此容易推测书中所描写的阶级固化现象也属于真实情况。然而文学批评家弗兰克·克默德(Frank Kermode)曾指出,文本中令人激动的材料未必真实存在,也许是捏造的。新历史主义自从问世,一直是“若干阵营的批评和论战的攻击目标”,存在诸多缺陷。2015年国内有学者总结道,“轶事嫁接法”是新历史主义最糟诟病的手法之一,容易借助过度联想得出主观臆断的结论;从文本的细微之处所发掘的社会文化叙事也存在牵强附会的情况。

当人们用新历史主义来观照《了不起的盖茨比》时,仅从“文本的历史性”这一角度而言,站在新歷史主义立场既可以推断出阶级固化的结论,也可以进行反驳。人们在利用蒙托斯的这一理论来讨论小说的历史语境时,都易于在历史记录中“寻找能与自己的想法‘共鸣的任何信息与材料”。有关20世纪20年代的历史材料不知凡几,选择采用哪些记录来推断《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历史语境就成了一个关键问题。

有的学者结合历史学著作,认为盖茨比时代已非美国立国之初,在资本主义帝国阶段社会资源减少,竞争加剧,阶级跃升缺乏现实条件。可是结合其他材料再来看这个问题,会发现阶级流动的极大可能性。首先,菲茨杰拉德本人的经历恰恰就是对固化论调的有力反驳。在小说中,尼克曾以擅长写作的形象出现,但作者并未安排他由此走向成功,而是转而设置了尼克去学习证券的情节。然而在虚构之外,菲茨杰拉德恰恰是靠写作一举成功,用《人间天堂》(This Side of Paradise)的热销抱得美人归。尼克与菲茨杰拉德的身世有相似之处,家世尚算不错,到了自己这一代人手里资金寥寥无几;假如说尼克的奋斗梦想终结于东部令他不适的罪恶,那么纽约便是菲茨杰拉德的幸运地所在。其次,同样按照资本主义进入帝国阶段的观点来分析,阶级向上流动的入口即使越来越窄,也从未关闭。在菲茨杰拉德所处的时代,个人能力依然重要,时代机遇并未减少。赫伯特·胡佛(Herbert Hoover)依靠学识,从孤儿成为采矿工程师;通过海外经历积累原始资本,最终成为美国总统。这是那个时代典型的“美国梦”人生。放眼全球,尽管“柯立芝繁荣”会导致美国国内贫富两极差异增大,但当时的全球殖民环境为资本主义国家转移国内矛盾创造了特殊的机遇,许多胡佛式的人物正是借助这股东风,实现了向上流动的梦想。假如菲茨杰拉德有心,完全可以按照类似的蓝本给盖茨比添加一段通过海外殖民积累原始资本的经历。可以说,《了不起的盖茨比》所处的历史语境是一个复杂的情况,从宏观和微观、国内和全球等多角度出发会得出不同结论。在基于小说文本分析时,不难得出“幻灭”结论,但同时应注意到作家在创作时存在主观上的夸大成分,而这一虚构与真实的差距正是小说中十分具有讨论价值的关键点,也是后文将要讨论的重点。

2.传统马克思主义的发展观

除了新历史主义,有的学者会运用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阶级观点来解读《了不起的盖茨比》。(崔琰、谷子华、黎敏)小说中确实存在许多或明或暗的阶级冲突元素,尤其是盖茨比在试图向上流动过程中所面临的来自上层社会的排斥。例如,以汤姆为代表的上层社会仅凭盖茨比的“粉红色衣服”就可以轻易看穿他的谎言,令人感到盖茨比虽然能实现金钱流动,却无法实现阶级流动。但是仅从阶级理论出发,推断阶级冲突之后必然导致阶层固化其实是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片面应用。在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中,“事物的辩证发展从形式上看,是螺旋式上升或波浪式前进,方向是前进上升的,道路是迂回曲折的,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的统一”。在虚构的小说中,盖茨比、尼克和茉特尔等渴望向上流动的角色一旦面临剧烈的阶级矛盾,等待他们的便是悲剧收场;然而在菲茨杰拉德所处的社会,“螺旋式上升”才是更真实的写照。以格雷戈里·克拉克(Gregory Clark)为首的美国经济历史学家曾做过一项有关社会流动性的研究,研究结果表明血统可以预测大部分人的命运,但是后人对能力和血统的继承不会产生没有根据的优势;在1920年至2000年间,没有迹象表明美国的社会流动率正在下降。这恰恰可以说明阶级流动情况符合唯物辩证法的发展观,是曲折前进而非一蹴即成。

在菲茨杰拉德的笔下,“咆哮的二十年代”由浮华与腐朽共同谱就,个人奋斗远远无法抵御历史的进程,人们“逆水行舟”,又“被推入过去”;而通过上文的分析,可知这个复杂多面的时代其实是流动与幻灭并存,个人奋斗依然有其现实意义。菲氏观点看起来很契合唯物史观中的社会存在决定论学说,菲茨杰拉德也的确深受马克思主义影响;然而唯物史观同样强调主观能动性,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人们在他安排给“盖茨比们”的幻梦中却无法找到类似的元素。因此笔者认为,出现这一情况的原因是解读小说的关键所在。

三、追根溯源:菲茨杰拉德的悲观主义

笔者深知,《了不起的盖茨比》不是一部现实主义小说,菲茨杰拉德也没有义务必须在小说中如实反映美国的爵士时代。上文之所以将小说世界和真实社会放在一起对比,不是为了批判该书缺乏现实主义精神,而是为了引出对菲茨杰拉德创作心理的分析。上文多次提到,作家的虚构与真实存在诸多差异,那么菲茨杰拉德这样创作到底有何用意?笔者认为,与其说小说想表达盖茨比等人在20世纪20年代渴望向上流动的梦想注定会走向破灭,不如说道尽了菲茨杰拉德本人对社会发展的悲观看法。

菲茨杰拉德的悲观主义并非后人无中生有,而真实存在于他的许多作品与采访之中。有人总结,尽管菲氏小说中的主人公都奋斗过,但最终难逃悲剧,“一切都以失败告终”。这种悲观主义不仅见诸小说人物的命运,也在他的亲述中可见一斑。在《人间天堂》这部成名作暨处女作中,菲茨杰拉德曾写道:“这一代人……长大之后发现,一切神灵统统死光,一切仗都已打完,以往关于人的一切信念完全动摇。”在《了不起的盖茨比》问世两年之后接受采访时,他又尖锐地批评美国人自以为是全世界最伟大的民族的传统观念,甚至悲观地预言繁荣会结束,不存在美国悲剧,只存在美国失败。具体到小说而言,这种悲观主义集中体现在他为盖茨比等“攀升者”所设置的结局上。提及这部小说,盖茨比之死是一个十分引人注目的话题,人们好奇他的悲剧,探究他的悲剧是充满必然性还是偶然性。一种流行的观点是盖茨比注定悲剧,其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固化本质,前文已经从新历史主义和传统马克思主义两方面讨论过这一观点的可疑性;也有学者认为结局和盖茨比的理想主义观念息息相关。然而这何尝不是因为菲茨杰拉德在创作时的主观因素呢?盖茨比虽然是小说中的鲜活人物,可以拿来单独分析,但菲茨杰拉德才是小说世界的造物主。在菲氏的笔下,所有“攀升者”皆以悲剧收场;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向上流动都应遵照这一规律,何况其中夹杂了过多的情节巧合——茉特尔一定要飞蛾扑火似的被黛西撞死?盖茨比一定要答应和汤姆换车?如果汤姆没开过他的黄车,茉特尔还会扑上来吗?他们近乎荒诞的死法映射出的其实是作者对于向上流动的悲观。

这并非笔者主观臆断,菲茨杰拉德本人也承认过——对于社会发展这一命题,菲茨杰拉德深受德国思想家斯宾格勒(Osawld Spengler)悲观哲学的影响。1940年,菲茨杰拉德在给编辑的信中写道:“你看过斯宾格勒的《西方的没落》吗?特别是第二卷。在读他的作品的那个夏天,我正在写《了不起的盖茨比》。我想我还未从他的影响中恢复过来。他和马克思是在这可怕的混乱社会里尽力讲得有道理的现代哲学家。”西方世界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陷入了一种“从乐观到悲观、从自信到焦虑、从崇尚科学到怀疑科学、从抬高理性到审视理性的文化气氛”之中,斯宾格勒的代表作《西方的没落》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应运而生。在斯宾格勒看来,人类文明总体上朝着退化的方向发展,西方文明自19世纪以来就进入了没落时代;他还认为,民主是金钱的独裁,自由是金钱的自由。这一著作极具悲观主义的色彩,深刻影响了菲茨杰拉德的创作,令他“(或许是过于深刻地认识到了)金钱确实是美国文化中的一个关键因素”。

除了斯宾格勒的悲观哲学,菲茨杰拉德也受到了叔本华悲观主义思想的影响。叔本华认为,人生是一场幻梦,短暂且毫无意义;人生的痛苦来源于欲望无法得到满足;要想消除痛苦,就应在命运面前退让。纵观《了不起的盖茨比》全书,这一幻梦元素体现在茉特尔与盖茨比家中鼓乐喧天,如泡影般梦幻,曲终人散时又分外冷清的派对场景之中,他们追求欢乐,却又无法通过物质享受得到精神慰藉;也体现在人人都有求而不得的欲望,无论是财富、地位还是爱情,最终都难逃痛苦。至于尼克在目睹上层社会“砸碎了东西……就退缩到自己的金钱或者麻木不仁或者不管什么使他们留在一起的东西之中”,认清世界的冷漠和麻木之后终于重返中西部,更是典型的叔本华式“退让”。然而究其根本,斯宾格勒和叔本华的思想并不能完全塑造菲茨杰拉德的悲观主义,他的人生经历才是最重要的原因。许多学者都意识到菲氏作品具有强烈的自传色彩,其一生大起大落,是成功与幻灭的真实写照。不过需要注意的是,在分析《了不起的盖茨比》与菲茨杰拉德生平的关联时,仅应考虑其成书之前的经历;菲氏晚年所遭遇的经济破产、病症缠身诸事,与书中的“美国梦”幻灭并不存在因果关系。虽然盖茨比与黛西的故事和菲茨杰拉德与妻子泽尔达的恋爱和婚姻有密切联系,但黛西的原型也包括他的初恋女友吉尼芙拉·金(Ginevra King)。1915年,十八岁的菲茨杰拉德在一次舞会邂逅了美丽富有的名门之后吉尼芙拉;在交往一年多,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之后,吉尼芙拉的父亲警告他,穷小子休想娶富家女。当时菲茨杰拉德的父亲早已破产,他几乎全靠资助得以上学。这句话不仅终结了他和吉尼芙拉的感情,也饱含着莫大的耻辱。菲茨杰拉德一生都保留着和吉尼芙拉来往的书信记录,但他们之后鲜有见面。在晚年唯一一次重逢时,吉尼芙拉问他,她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谁的原型;他反问她,她觉得自己是其中哪个婊子。库普曼说,菲茨杰拉德过于深刻地认识到“金钱……是美国文化中的一个关键因素”。假如说第一段感情令他感到人生的本质是幻梦、是痛苦,那么三年之后泽尔达因为他的贫穷而中止婚约无疑是雪上加霜,让他越发感到金钱之于自由是如此重要,愈加靠拢斯宾格勒的学说。这一回菲茨杰拉德没有再经受一次耻辱,而是靠才能迎回了泽尔达;但是从他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创作来看,两件事合二为一,已经在他脑海中打上了深深的悲观烙印。小说中盖茨比、黛西年轻时的初遇与他和吉尼芙拉的故事、和泽尔达的前半段经历何其相似;只是菲茨杰拉德尚有另抱美人歸的机遇,而盖茨比在菲氏悲观主义的作用之下,却只能戛然而止,仿若菲氏自己掐灭了一段年少往事,不再追逐吉尼芙拉式的幻梦,以退让告别幻灭。正如许多人对他的评价,菲茨杰拉德是“美国文学史上最具悲剧色彩的重要人物之一,生活丰富了他的创作,他作品中的悲观色彩正是源于对人生的独特经历与感悟。他的悲观主义影响了《了不起的盖茨比》一书;而斯宾格勒、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和他的自身经历则三管齐下,共同塑造了成就这一伟大著作的菲茨杰拉德。

四、结语

综上所述,小说中追梦者的结局极具幻灭色彩,但是在小说之外,当时的美国社会依然具有阶级向上性。在分析这部小说时之所以会无法将二者剥离、导致误读,一是受到新历史主义的影响,二是运用传统马克思主义观点时欠缺全面性。而菲茨杰拉德之所以在现实与虚构之间选择了一场“梦的幻灭”,乃是因为深受斯宾格勒、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和自身经历影响。讨论菲茨杰拉德的悲观主义对《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影响,不是意图证明小说是菲氏的无病呻吟、对现实的有意歪曲,而是旨在尝试提供解读小说的新思路。人们在探究盖茨比的悲剧成因时,不仅可以就小说本身而谈,还可以考虑到作者在小说外部施加的影响,由此生发出新的阅读感悟。在小说中,盖茨比人去梦灭,令人深刻感到阶级跃升之难。为了向上流动,盖茨比们不仅要付出超乎常人的精力与毅力,还会面临着来自上层社会的种种排斥;而当上层惹出事端时,他们则被推出幕外,用尼克的话说就是收拾“烂摊子”。然而笔者之所以要强调书中的幻灭色彩带有夸张成分,读者需要留意菲茨杰拉德的主观意识,是因为个人奋斗对于阶级流动而言仍然有其积极意义。

自此作问世近百年以来,无论是学者的研究,还是诸如胡佛等先人事迹,都告诉人们盖茨比前期成功所倚仗的个人能力是向上流动的关键因素之一;先天资源固然重要,但也不至于像汤姆那样,成为无处不在的阴影,牢牢地笼罩在每一个盖茨比的头顶。同时,盖茨比始终满怀希望、勇于向上挑战的精神,也是小说最吸引人的元素之一。在实现共产主义之前,阶级矛盾、阶级无法流动固然是人类社会的永恒话题,但也须知社会发展的方向是前进的、上升的。盖茨比会失败,但菲茨杰拉德可以成功;虽然盖茨比失败了,但他正如历史长河中一个又一个不具名的失败者那样,最终汇集到一起,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大江向东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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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宋嘉珊,北京交通大学语言与传播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水涓 E-mail:shuijuan3936@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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