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初心照亮时代

吴昊

2021年2月，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觉醒年代》开播，展现了从新文化运动、五四运动到中国共产党建立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讲述了觉醒年代的社会风情和百态人生。剧中有一段蒙太奇，让许多观众不禁泪目。那是陈独秀送陈延年、陈乔年赴法勤工俭学的场景，总长4分16秒，没有一句台词。观众看到陈延年、陈乔年两兄弟从西装革履、英姿勃发，到满身血污、身负镣铐，看到他们在就义时依然目光炯炯，看到陈独秀在远方眼含热泪目送儿子走向生命的尽头。

《觉醒年代》唤醒历史记忆

1927年6月26日，陈延年在上海被捕入狱。7月4日，他在龙华刑场宁死不跪，英勇就义，年仅29岁。1928年，陈乔年受尽酷刑，宁死不屈。他光脚走在血水和泥水里，遍体鳞伤，从容赴死，年仅26岁。

龙华烈士陵园位于上海龙华寺西侧，20世纪二三十年代，这里是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所在地。淞沪警备司令部内设法庭、审讯处、军法处、监牢等，附近有刑场多处，关押着诸多被逮捕的共产党人，陈延年、陈乔年、赵世炎、罗亦农、钟汝梅、彭湃等均就义于此。

“龙华千古仰高风，壮士身亡志未穷。墙外桃花墙里血，一般鲜艳一般红。”这是革命先烈在龙华监狱里创作的一首诗，是先烈们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坚持信仰和理想，奋斗、牺牲、忠贞不渝的生动写照，至今被人传颂。

龙华烈士陵园已查证有姓名和生平可考的烈士，有70多名，笔者曾来此祭拜。仔细辨认英烈的姓名，他们是钱刚、陈延年、赵世炎、钟汝梅、罗亦农、陈乔年、彭湃、林育南、李求实、何孟雄、柔石、胡也频、殷夫、冯铿等。其中一些人为我们熟悉，还有更多人，我们从未在教科书上见过他们的名字，甚至至今仍是无名的一抔土。但无论他们从何而来、姓甚名谁，都奔向相同的目标，贯穿以相同的理想主义，如灰烬中的不灭火光，令人过目不忘，沉浸在长久的震撼与感动中。

那是一段极其惨痛的历史：1927年大革命失败，反动派的屠刀向共产党人高高举起，血流成河。共产党领导的城市斗争四处碰壁，处于白色恐怖中的中国革命岌岌可危。现实难见一丝光明，前途微茫，生死未卜，可他们依然不畏不惧、不屈不挠，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抗争到底，甘愿献出生命。

在这些烈士中，笔者注意到，有一位江津老乡——钟汝梅。

爱国青年寻求救国路

钟汝梅，原名钟泽民，1903年10月24日生于四川省江津县（今重庆市江津区）六合镇和平场普安村一个农户家庭。他先在普安村墙巷子私塾启蒙，9岁进钟氏族校保驾楼初小，后就读三才乡高小。毕业后得族人资助，钟汝梅考入江津县立中学（今江津中学），与聂荣臻、吴平地等编在一班。

1919年，钟汝梅、聂荣臻等24名江津学生就读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同年12月9日，他们乘法国邮轮“司芬克司”号，从上海杨树浦码头启程，前往法国。在欢送人员中，钟汝梅结识了蔡和森、向警予、刘清扬等人。

万里远行，钟汝梅经受了精神和体力上的磨炼。1920年1月14日，他们抵达马赛港。在巴黎，经华法教育会介绍，钟汝梅和聂荣臻被分到蒙达尔纪中学学习法文，同时在蒙达尔尼橡胶厂当学工。

勤工俭学运动，是由一些受西方文明影响的教育界人士发起的。早在1912年，蔡元培、吴玉章、李石曾、吴稚晖等人，在北京发起组织“留法俭学会”，鼓励人们赴法留学，学习西方的先进科学文化，提出“输世界文明于国内”的口号，以改良中国社会。1917 年初，蔡元培、吴玉章等人从巴黎回国，成立了留法勤工俭学会，进一步推动了勤工俭学运动。

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勤工俭学运动达到高潮，钟汝梅等一批批爱国青年学生涌到法国。他们大多数抱着实业救国的理想，认为只有到欧洲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回国后办工业，才有可能改变中国贫穷落后、灾难深重的局面。

1923年，钟汝梅加入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1924年，他加入中国共产党。其间，钟汝梅一度到比利时旅行，频繁从事政治活动，走上了职业革命家的道路。

1925年5月，国内发生五卅惨案。消息传来，在欧洲的中国勤工俭学生极度愤慨。在中共旅欧支部的领导下，钟汝梅积极参加各种形式的爱国示威和宣传活动。后来，因活动受到当局的敌视，在党组织的周密安排下，钟汝梅等许多身份暴露的革命者赴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在那里，钟汝梅受到了系统的理论教育和军事知识的学习实践，成为了中国共产党早期的军事骨干。

为革命事业而献身

1926年国内革命形势高涨，急需人才，中共中央充分意识到军事工作的重要性，许多在海外留学的人员奉召回国。钟汝梅回国后，留在上海协助王一飞、颜昌颐建立中央军事部。聂荣臻后来回忆，这是最早的中共中央军事组织，是中央军委的前身。

当时，年仅23岁的钟汝梅主要负责士兵运动，频繁往来于沪宁杭沿线，为响应北伐进军，瓦解和策反军阀部队。中央军委主办军事训练班，钟汝梅在班中兼课，参与训练从工人纠察队中选拔出来的骨干，教他们射击、检修枪支以及土法制造炸彈。

当年10月，中共上海区委决定领导上海工人举行武装起义，并确定军事指挥方面的人选，钟汝梅和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时的同学、战友奚佐尧共同负责技术方面的工作。同时，钟汝梅参加工人自卫团指挥处工作。此后，他一直参与领导上海工人武装起义的准备和实施。

10月23日，上海工人举行第一次武装起义。由于准备不足，工人队伍力量薄弱，起义失败。奚佐尧被捕，后壮烈牺牲。在悲痛中，钟汝梅以忘我的工作来继续烈士未竟的事业。

11月6日，中共上海区委设立军事委员会。该委员会为武装起义的领导机构，由钟汝梅、赵世炎、李震荡、汪寿华四人组成。不久，中央军委与上海区委军委组织分开，具体成员也作了调整，钟汝梅负责沪区军委工作。

在血雨腥风的险恶环境中，钟汝梅机智地与敌人周旋。根据区委制定的武装暴动训练大纲，他深入沪西、沪东、闸北等地区，帮助指导工厂和地区党的基层组织及工会，发展和训练武装队伍，培养和挑选武装骨干，并传授巷战知识、筹集武器、运送枪械。

1927年2月，上海工人第二次武装起义再次失败。随后，党组织总结了上海工人两次武装斗争受挫的经验教训，成立了特别军委。钟汝梅是周恩来主持的特别军委成员之一，负责上海军委工作。

同年3月，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终于取得胜利，钟汝梅为这次武装斗争作出了重要贡献。正当他和战友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潜伏在大革命高潮里的危机爆发了。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蒋介石的枪口替代了旧军阀的屠刀，对准了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中国共产党遭受重创，又顽强地重新积聚力量。

1927年6月上旬，中共江苏省委在当时江苏省辖的上海市成立。6月26日，因叛徒出卖，省委机关被破坏，省委书记陈延年、组织部长郭伯和、秘书长韩步先和黄竞西四人被捕。不久，陈延年等遇害，韩步先则无耻叛变。

就在省委机关出事当天，钟汝梅稍晚赶到，在弄堂口巧遇脱险的交通员杭伟之。杭伟之机警地告知钟汝梅暗语，钟汝梅幸免于难。

这一时期，中共江苏省委军委成立，钟汝梅为军委委员。由于军委成员几乎都是四川籍同志，军委机关的办公地点便设在四川路附近的三德洋行二楼，并挂牌“四川储蓄银行”作掩护。当时，钟汝梅已经与怡和纱厂的女工瞿某结婚，瞿某任军委交通员，钟、瞿夫妇的秘密住处在华德路。

环境越来越险恶，几乎每天都有同志被捕，每天都有同志流血牺牲。钟汝梅毫不畏惧，义无反顾地坚持党的秘密工作。不久，由于叛徒出卖，钟汝梅等数人被捕。

钟汝梅在狱中坚贞不屈，严守党的机密，敌人将他关押刑讯一周而无结果。8月17日，钟汝梅在枫林桥畔就义，时年24岁。

1952年2月11日，中央人民政府主席毛泽东为钟汝梅签发了川东00020号烈士证，进一步肯定了他的功绩。

烈士英名永垂不朽

回看烈士们的履历，他们中不少人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但在革命年代，“当官”意味着危险，甚至是牺牲。陈延年、陈乔年是当时中共中央总书记陈独秀的长子和次子，回国后原本一个被派往北京，一个被派往广州，但在上海革命最困难的时候，他们先后被调到上海。陈延年在江苏省委书记任上被捕牺牲;接替他岗位的赵世炎，不到半个月亦牺牲;八七会议后，陈乔年被紧急调任江苏省委组织部长，次年6月牺牲。相隔不到一年，陈独秀接连失去两个儿子。

笔者曾拜读著名作家何建明的《革命者》一书。这部作品经过三四年时间准备和深入的采访调查，令人沉浸其中。从1924年第一位牺牲在上海的革命者黄仁，到上海解放前十天为阻止国民党运走物资而惨遭活埋的黄炎培之子黄竞武，烈士们的事迹让整部作品笼罩在一种悲壮又凛然的气氛中。书中以几个关键点相串联，刻画出一系列革命群像：仅存在五年的上海大学成为革命熔炉，邓中夏、瞿秋白、恽代英等来到这里，培养出新一批革命者;鲁迅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中所写的左联五烈士（即李求实、柔石、胡也频、冯铿、殷夫），于1931年2月7日在上海龍华被秘密处决，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人们才凭借冯铿当时所穿的一件毛背心，确认他们的骸骨;革命者有铁骨亦有柔情，蔡博真和伍仲文在囚车里的婚礼，王一飞给恋人陆缀雯的最后一封情书，还有17岁的曹顺标，就义前向狱友吐露遗憾没有恋爱过……

这一个个曾如此鲜活的生命，让人强烈地感受到，中国共产党走过的百年历程，是用鲜血、汗水、泪水、勇气、智慧、力量写就的。新中国来之不易，是由无数革命先烈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他们没能看到新中国的成立，但正因为有他们，我们才有今天的美好生活。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