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中宣泄疗法式的写作手法探究
2021-06-28李莉莎
李莉莎
摘 要:学者亨克·德·伯格指出,精神分析对文学研究的意义远远超出了对文学人物的情感和行为的分析。笔者发现,莫里森在小说《家园》中的写作结构颇像弗洛伊德精神分析中的“宣泄疗法”过程。作者采用了章节之间让主人公弗兰克直接与作者对话的写作模式,从而揭示了主人公隐藏的一些秘密。作者如同一名心理分析师,层层拨开病人精神问题背后的原因,也侧面揭示了主人公弗兰克在种族主义下凄凉绝望的生活和近乎疯狂的精神状态,再最终引导他勇敢正视现实,寻找到精神家园。
关键词:宣泄疗法;家园;结构
1宣泄疗法
1895年,弗洛伊德和他的导师约瑟夫·布劳耶发表了《关于癔症的研究》一书,开创了精神分析的先河。书中指出,癔症患者的大部分痛苦来自回忆。癔病患者在经历了某种创伤性事件后,会抑制自己强烈的情绪,对于患者的精神甚至身体带来极大的伤害。对于癔症患者的治疗过程中,他在催眠状态下引导患者记忆过去的创伤事件,使患者能重新体验创伤事件发生时的情绪,从而释放情绪痛苦,达到治疗效果,这个过程被称为“疏导疗法”。
精神分析学家的责任是进入病人的无意识状态,以寻找联系,找出致病的精神材料。进入无意识的途径包括自由联想、梦的解读和符号的解读。
2自由联想——弗兰克的症状诊断
小说以弗兰克的独白开始:“他们像人一样站了起来。我们看见他们。他们像人一样地站着”。开篇很像心理分析师和病人之间的宣泄疗法的开始,如同弗兰克在精神分析师(莫里森)询问下的自由联想。
根据亨克·德·伯格的观点,自由联想并不会提及无意识材料本身,但会提供一些暗示,为治疗指出方向。弗兰克脑海中浮现的是他们在牧场上看到的两匹骏马,以及目睹一群人将一名黑人草草埋葬的记忆。由此分析师可以得出结论,马是进入弗兰克无意识状态的重要线索。
马的形象在《家园》后面的章节中也多次反复出现。小时候,弗兰克全家被迫背井离乡,他的父亲背着几个装在麻袋里的工具和马的缰绳,那匹他们再也见不到的马。弗兰克一家被赶出故土,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为人的尊严。他们寄人篱下,父母忙于繁重的工作,无暇顾及年少的弗兰克和他的妹妹茜。兄妹俩整天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有一天他们闯入一个牧场,看到了两匹漂亮的马,像人一样站着的马。自此,马的形象刻入了弗兰克的脑海里。长大后的弗兰克想要追求一种真正像人一样的生活,而不是像父母一样劳苦一生维持生计。所以,参军是实现他愿望的最好方式。
马是弗兰克精神问题的一个重要意象,分析师注意到了它的意义,成功地窥见了弗兰克内心世界的冰山一角。
3梦的解析——窥探弗兰克的内心世界
分析师继续她的宣泄疗法,其目的是试图找出危及其精神状况的原因。弗兰克的癔症源于战场。对弗洛伊德来说,癔症是压抑关于过去的痛苦记忆的结果。只要隐藏的记忆被重新经历,强烈的情绪释放,症状也可以随之排除。于是,作者开始解读弗兰克关于战争的记忆和梦境。
在小说中,弗兰克总是噩梦缠身,但他总是能设法让自己平静下来,除了一次例外:在一次聚会上,一个小女孩微笑着感谢他的帮助,而他看到女孩的笑,突然间失去控制,惊慌失措,挤过人群逃离而去。
为了揭示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作者第一次以弗兰克女朋友莉莉的口吻抛出一个直接的问题:“是不是因为在朝鲜战场的经历让你感到害怕?”一开始,弗兰克保持缄默。这时,治疗的过程遇到了病人的抵抗,在弗洛伊德的临床经验中,他发现“他越接近病人的压抑,他们(无意识的)抵抗就变得越强”。但是这种抵抗可以用来形成判断,表明分析师正在接近患者隐藏的真相,战场上发生的事情正是弗兰克精神问题的症结所在。
在独白中,弗兰克第一次描述了战场的冰冷荒凉,战争杀戮的可怕和残忍,以及一个卫兵射杀了一个来到他们营地附近寻找食物的朝鲜小女孩的故事。莫里森——这位敏锐的分析师在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弗兰克时刻不忘他战死的好友,然而,他在独白中没有提到他死去的朋友们,却给警卫射杀朝鲜女孩的故事留了很长的篇幅。前面提到弗兰克第一次不喝酒是因为他看到一个女孩流血,第一次在公共場合失控是因为他看到一个女孩对他微笑。现在,他第一次描述了战场,却细致讲述了女孩被杀害的故事。因此,分析师大胆地设想,也许这个“女孩”是弗兰克症状的关键。
在接下来的部分,作者继续她的写作(宣泄治疗),弗兰克从邪恶的白人医生手里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妹妹茜,回到小小的黑人社区——莲花镇——这个他曾想逃离,但最终不得不回来,最终让他感受到“家”的感觉的地方。茜在黑人妇女们的照顾下,慢慢恢复健康,兄妹俩开始了新的生活,直到有一天茜向他吐露自己再也不能生育的事实:“就像有个小女孩在这里等着出生。她就在附近的某个地方,就在这个房子里,她选择了我。但是,现在她得去找另一个妈妈了…”
弗兰克感到震惊、内疚和无力。他对邪恶的白人医生对茜做的事感到愤怒。与此同时,他感到困惑和深深的困扰。他妹妹被白人医生当作试验品,险些丧命,最终不能生育。她可以知道真相,接受事实,然后继续生活。那他自己呢?最后,在经历了漫长的情感折磨和纠缠之后,他向作者坦言:
“我现在有话要对你说。我必须说出全部真相。我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我瞒着你是因为我瞒着自己。
也许那个小女孩不是在等着被生下。也许它已经死了,等着我站出来告诉你怎么做。
我朝那个朝鲜女孩脸上开了一枪…”
弗兰克承认,他只是用对朋友的哀悼来掩盖杀害无辜女孩的耻辱。也许,当他批评白人医生对茜的所作所为时,他也批评了自己对无辜小女孩的屠杀。他想像人一样有尊严地活着,但他却受到了社会非人的待遇,甚至被战争剥夺了人性,做出了不人道的行为。他不愿意承认和接受这样的自己,所以弗兰克压抑了这段记忆,用对朋友崇高的哀悼来掩盖它。而现在,在作者的疏导过程中,他被唤醒,带着羞耻和悔恨重新经历了他的创伤,并承认了他的错误行为。到目前为止,心理学家已经通过疏导找到了弗兰克心理问题的症结所在,并达到了治疗的目的。因此,弗兰克也卸下了他的精神包袱。
4意象的解读——找到精神家园
作者在宣泄疗法过程中注意到的第三个重要线索是弗兰克对陌生男子的幻觉。这个神秘男子在整部小说中出现了三次。第一次是在去芝加哥的火车上,他正在打盹(或许是被治疗催眠),隐约醒来看到旁边坐着一个的穿着阻特服小个子男人,男子后来沿着过道消失了,皮座上没有留下压痕。
第二次是当他被邀请到比利家过夜时,半夜被如同没有子弹的枪扣动扳机的咔哒声惊醒。接着,他看见了从火车上下来的那个身穿淡蓝色阻特服的小个子男人的轮廓。
第三次发生在他回到莲花镇,一切都安定下来后,弗兰克和茜在他们的老房子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兄妹俩来到了牧场的旧址,他们在童年时曾去过那里,亲眼目睹了一个人被残忍地埋葬的过程,他们挖出了那个人的遗骸,将之埋葬,弗兰克作为死者的木制“墓碑”,上面刻着“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人”。在葬礼上,茜看到了弗兰克曾两次看到的幻觉,一个穿着滑稽衣服的男人挥舞着一条表链朝他们笑,然后消失了。
弗洛伊德和布劳耶在《关于癔症的研究》一书中提到:尽管病人已经描述过了某个意象,但它仍然顽固地停留在病人的内眼前面,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迹象,表明他仍然有一些关于该意象的重要内容要说。一旦他完成了这一点,这个意象就消失了,就像一个获救的灵魂被安葬了一样。
盡管在一开始,弗兰克在独白中说他真的忘记了被打死草草埋葬的黑人,只记得那些马匹,但从未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他反复看到关于阻特服男子的幻觉也许是逝去灵魂的化身。在寻找尊严过程中,他也无意识地想帮助记忆中的死者获得一些尊严。他给了他一个神圣的葬礼,刻上有尊严的碑文,让他安息。这也是弗兰克告别过去,从错误行为中得到救赎,重获“人的尊严”的一种仪式。
5结论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方法让我们能够解读各种精神现象背后的心理真相,莫里森采用了类似于心理治疗“宣泄疗法”的写作方式创作了小说《家园》,以心理分析师的姿态一步步解读主人公弗兰克心理问题背后的故事,展现了黑人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压迫,揭示了残酷的种族主义和种族隔离下黑人的精神创伤。精神分析方法为解读主人公弗兰克的心理问题和“宣泄疗法”的写作风格提供了理论支持,同时,莫里森的《家园》也为理解弗洛伊德的理论提供了一个极好范本。
参考文献
[1]田亚曼,“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视阈下莫里森小说研究,”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论文,2012.
[2]王宁.文学与精神分析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3]赵冬梅.心理创伤理论与研究[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1.
云南大学滇池学院 云南 昆明 6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