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鱼记趣
2021-06-28李晓润
李晓润
在山村孩子的记忆里,捉鱼是最有意思的活动之一。
外婆村前有条大河,名叫梅江,却看不见梅花,想必又是哪位诗人信口开河。除了山洪暴发,这条河常年清澈见底。每年从暮春到深秋,这里就是我们的露天泳池。有时一天要下去三次,砍柴前、砍完柴后以及黄昏放牛时。躺在河中浅滩,天上白云变幻,两岸田野青山,鸟儿在远处清谈,鱼儿在身边窥探。长大后游食人间,也曾去过一些通都大邑、名山胜水,然而就算在“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的杭州,也找不到这份悠闲。
人们把江南的天气形容为“孩儿面”,因为孩子最容易变脸。孩子也知道鸟鸣动听,转眼就上树掏蛋;也喜欢游鱼美丽,转身就拿起渔具。因此,有人推断儿童生性残忍。可我们捉鱼是为了养在鱼缸里,捉小鸟也多半是为了帮鸟妈妈带孩子。对我们山里孩子来说,捉鱼的成就感远比吃鱼吸引人。
夏天的夜晚适合捉泥鳅,我们打着松明火把,带着专为捉泥鳅和黄鳝打造的小鱼叉。一轮明月在天边,两三星火是远村,蛙声仿佛在和虫鸣较劲,一刻也不肯消停。泥鳅在火光照射下老实地趴在禾苗边。我们手起叉落,泥鳅随即被鱼叉的几个钢齿紧紧夹住,兀自挣扎不休。黄鳝比较狡猾,加上看起来太像水蛇,我们通常很少捉。传说有些蛇兽趋光,最喜欢追踪松明火把,所以我们总是提心吊胆,觉得还是白天去捉鱼比较安全。
山洪暴发的时候常把道路阻断,但洪水过后却是捕鱼的好时机。因为山洪常常会裹挟山溪、鱼塘甚至水库里的鱼,洪水退去的时候这些鱼来不及寻找藏身之地,常常搁浅在菜池、稻田甚至人家的灶膛里。如果你没有身临其境,很难体会那种惊喜。
有年初春乍暖还寒,我在大雨过后经过山坡上一处人家的菜园。我们那儿每块菜地都有一个小蓄水池,干旱少雨的时候可以用池水浇地。我听到水里一声“扑通”,开始还以为是青蛙,走近一米见方的小水池一看,竟是一条五斤左右的大青鱼。当时手头没有工具,回家去拿又怕别人抢先捉去,只好穿着衣裤跳下水池。鱼在水里就像希腊神话中的安泰俄斯脚踏大地,力大无比,如果是在大河或深水里,没有渔具就算成人也很难捉住这么大的鱼。我在水池里和这条负隅顽抗的鱼搏斗了半个小时,终于带着满身泥污凯旋。一路上因为贪图村邻的赞誉,我差点被冻死。
还有一次,我去离村很远的山谷给在那儿放鸭的外公送饭,回来的时候看见路边的水沟被人从上游截流,无数鲫鱼和泥鳅在干涸的沟底左冲右突。可因为没有工具,我捉回去的鱼并不多,但那难以置信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我小时候爱看书,可是小镇上没有书店,所以经常梦见有人把整整一箱图书遗忘在路边被我捡到,醒来才知道是南柯一梦。后来即使在梦里也安慰自己,这回一定真实不虚。但这辈子终于没有捡到书箱或大发横财,只有捉鱼让我偶有暴發体会。
童年的愿望在今天看来往往不值一提,我觉得这是一种单纯的快乐。因为那时候的我们所求不多,一个烟台苹果、几块压岁钱都能让我们怀念远人,盼望过年。人生的幸福快乐和物质财产有关,但又不完全取决于物质财产。
(张小趁摘自《山风吹来薯芋香:吃货觅食记》,北京联合出版公司,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