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圳当市长

李子彬，深圳市委原副书记、深圳市原市长，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原副主任，中国中小企业协会会长。

1994年11月5日，我从北京到深圳报到。从化工部副部长到深圳市委副书记、市长，级别没有变化，面对的却是新挑战。

深入调研50天，拿出理政思路

到深圳上班后，前50天，我基本上按照中央领导指示，用了近两个月时间，到龙岗、宝安、罗湖、福田、南山5个区，市政府30多个部门，以及重点单位进行深入调研，了解情况。

深圳经济特区成立以来，经济社会快速发展。但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深圳也面临一些新情况、新问题，有些问题还相当突出。

随着全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经济特区的政策优势逐步消失。中央领导找我谈话时都讲到了这一点。“你是从北京去的，要引导好深圳的领导干部平顺转弯。但是你讲话要有艺术，拿捏得准，不要让他们感觉你跟他们唱另外一个调。”

面对深圳出现的问题，我不断思考，最后形成工作思路，并向广东省委书记汇报了针对这五方面问题所提出的对策以及今后施政的重点。

一是加快调整优化深圳的产业结构，大力发展以信息技术产业、生物技术产业、新材料产业为重点的高新技术产业;二是整顿机关作风，转变政府职能，提高办事效率;三是物质文明建设和精神文明建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四是搞活深圳的房地产业;五是启动低迷的证券市场，搞活深圳的金融业。省委书记听后给予了支持。这五方面的工作思路成为之后5年我施政的重点内容。

在我任市长的5年时间里，市委、市政府还把深化国有企业改革，做优、做强、做大国有企业，全面修编城市总体规划，以及加强城市建设、城市管理，作为全市改革与发展的重大任务。

选配副市长一波三折

1995年是深圳市级领导班子换届年。新一届市政府领导职数为一正六副。3月，6名副市长提名人选中已经确定了5个，还缺一个分管财政、税务、教育和联系金融机构工作的副市长。

我认为，为实现深圳市经济快速发展，这名副市长提名人选必须是金融界的行家。我一直坚持自己的标准选人，如果物色不到理想的人选，即使空缺也不将就。

我第一个想到的人选是马明哲，时任平安保险公司董事长。我把马明哲请到办公室，和他谈了一个多小时。他觉得市领导对他很器重，但心里又定不下来如何选择。“我要回家问问家人。”第二天早上，马明哲婉拒了我。他说，家人觉得副市长的工作，各方面协调量很大，我嘴笨，干不了，能把平安保险公司干好，就很不错了。

后来我找到了武捷思，当时的中国工商银行深圳分行行长。跟他接触过的人都说他业务水平高，领导能力强。我把武捷思请到我的办公室，开门见山说明了我的想法。“我可以考虑来，但不一定能来得了，因为总行党组会议已经决定让我当总行副行长。”武捷思说。

武捷思的表态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开始做中国工商银行总行领导的工作，给总行行长张肖打电话。

“子彬啊，啥事都行，就这事不行。武捷思到总行当副行长的报告已送到中组部，这事改不了了。”

张肖行长的话把我顶回来了。

我看这条路走不通了，就赶紧给中组部部长张全景打电话，请他帮忙把武捷思给深圳要过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有收到张部长的回信。我想也不能总催领导，所以又等了几天。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又给张部长打了电话。

“子彬，不行啊，我联系了张肖行长两次，她都不开面。”我一听张部长这个口气不乐观，就知道不行了。

虽然中国工商银行总行不放武捷思，我已经碰了两次钉子，但我还是不死心，最后，我决定求助于国务院一位领导。

在这位国务院领导的关怀下，深圳的这个副市长人选终于得以落实。我进一步感受到了中央对深圳工作的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武捷思上任后，做事非常负责任，让他分管教育，他很认真。他两次拉上我的秘书郭立民，跟谁都不打招呼，凌晨跑到深圳大学暗访。走进深圳大学校园，发现饭馆还没关门，歌舞厅还在营业。第二次暗访后的第二天，武捷思直接把深圳大学领导班子找来谈话。饭馆、歌舞厅从此在校园内绝迹。

镇和街道办干部级别不降格

1996年9月9日，省委书记和一位副书记一起来到深圳。当时市委书记厉有为正在中央党校学习，我负责向他们汇报工作。汇报将结束时，省委书记对我说：“子彬同志，深圳是副省级市，書记、市长是副部级，副市长是正局级。你们的委办局正职相当于国家的副局级。但是，你们的镇党委书记、镇长和街道办事处主任却都是正处级，级别过高。按照副省级市的规格，他们应该降为副处级才合适。”

这一问题的提出，让我感到十分突然，也感到事关重大。

我说，书记，这个事情不小，影响很大，需要慎重考虑。深圳市的街道办事处主任和镇党委书记、镇长，他们面对的工作非常复杂，对经济发展所担负的责任，甚至比内地一个县委书记、县长的责任还重。按照副处级的标准使用、管理这些干部，势必影响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另外，按副处级标准招聘这一级干部，又不能胜任当前的工作。深圳市委会面临许多难处，面临许多问题。从全市的领导干部队伍看，深圳也不差这几十个正处级干部的职数，不一定非得把他们降为副处级。

省委书记听后，觉得有道理，点头同意：“子彬同志，你说的有道理，这些干部的级别就不降格了，就这么定了。”

时间飞逝，这件事已经过去20多年了，我从来没在市里的大会上说过，市委也没有下发过相关文件。所以直到现在，镇和街道办事处的干部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个故事。

时过境迁，回头再看这件事，对深圳市这类干部的使用和管理，乃至对深圳市的工作，正面影响还是比较大的。省委书记来征求我的意见，说明省委很重视这个问题。事实证明，当年省委领导同意我的意见，做出不降格的决定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