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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水浒传》是男性中心主义还是厌女症

2021-06-25韩斌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2期
关键词:情欲西门庆潘金莲

韩斌

自先秦以来,男性中心主义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学作品中的主流,并一直延存到近代,男性一直被认为是社会首位的、中心的、处于支配地位的,而女性则是次要的、边缘的、被支配的。这种男性中心主义并非东方所独有,西方世界也长久的处于这种强调父权统治和男性价值中心的思想之中。但读名著《水浒》则会引起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的强烈不适感,因为作者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男权思想,而是非常明显的厌女症状。

“厌女”顾名思义就是漠视、丑化女性形象。如果说男性中心主义思想是把女性作为男性附属品看待,视之如物,往往把男人们塑造为一切的主宰,具有绝对权威,女人只起烘托或衬托男人的作用,而厌女情结则更甚,往往把女性塑造成女色祸国、红颜祸水、水性杨花的形象,抹黑和妖魔化女性,这已经是一种病态心理。

一、《水浒传》里的厌女情节

(一)《水浒传》里对女性的抹黑和妖魔化的刻画

据学者沈加仁统计,“在这英侠传奇小说中提及人物总数共计七百八十七个”,细数《水浒传》中出现过的“女性大约有七十六位,其中具体展开描写的只有29人”,真正称得上浓墨重彩描述的也只有六位女性,她们分别是一丈青扈三娘、母夜叉孙二娘、母大虫顾大嫂三位天罡地煞梁山女英雄,和杀夫通奸的潘金莲、私通和尚的潘巧云、不甘寂寞的阎婆惜三位为情欲左右的淫娃荡妇。这六位女性作者在文中不是雄性化描述,就是丑化他们为淫娃荡妇。作者对女性的厌恶几乎无处不在,在那些不被关注的小人物身上也非常明显。

潘金莲毒死武大郎之后,小人物团头何九出场,西门庆请他吃酒并给了他十两银子,描写他心里暗自纳闷:“我自去殓武大尸首,他却怎地与我许多银两?这件事必定有蹊跷。”简直是个涉世未深,还保有正义感的职场菜鸟形象,等到见了武大尸身,他的反应竟然强烈到:“大叫一声,望后便倒,口里喷出血来。”难道何九是第一次见尸体?还是这清河县政治清明,没有出过毒杀?一个团头,就是仵作们的头儿,不知见过多少尸体,每次都这么激烈的反应,还不中风或心脏病了?

还是恶人王婆出来,用水喷醒送回家中。这时又一个心机深厚的女人出现了——何九的老婆,她问过缘由,轻松地给何团头出了主意:“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若是停丧在家,待武松归来出殡,这个便没什么皂丝麻线;若他就出去埋丧了,也不防;若是他就要出去烧他时,必有蹊跷,你到临时,只做去送葬,张人眼错,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老大的证见,他若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着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这主意真是十全十美,如果武松追究,咱手里有证见,自是脱了干系与咱无关,如果武松不追究,即帮了西门庆,围下了他的人情,又落了银子花。

要说职场斗争,完全是门经验学,没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万想不出这等周全的应对,这何九的老婆,养家人现活着,不用像王婆一样抛头露面、自寻生机,天天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说让她想出这么周详的计策,就是听都没机会听到。

施大爷仇视女性,不仅仅是描写了那么些淫妇,一味地淫荡无耻。要说美而好淫,怎么也是有可信度的,但是生生让这出坏主意的任务也安放在一個没有任何职场经验的妇女身上,这根本有违常识,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作家对女性的厌恶竟到了不惜让人物失了真实的地步,正显示出父权制度下传统文人在主观创作意图上的厌女情结。

何九得此万全之策真是喜之不尽,“家有贤妻,见得极明”,一副很傻很天真的职场白莲花模样,不真实到令人发笑。

非常有趣的是,另一本小说同样写了这段情节——《金瓶梅》。《金瓶梅》脱胎于《水浒传》,正是从“潘金莲鸩杀武大”开篇,而《金瓶梅》里的何九则真实得多。听到报案,何九先拨了几个火家整顿。到巳牌时分,慢慢地走来,这“慢”慢二字何等传神,一个傲慢自负的小头目跃然纸上,但当西门庆请他吃酒时,何九道:“小人是何等人,敢对大官人一处坐的!”刚才对下属的傲慢荡然无存。他心里活动也是职场老油条的正常反应:“西门庆自来不曾和我吃酒,今日这杯酒必有蹊跷。”他和西门庆素无往来,西门庆笃定在此关键时刻能请出何九,完全来自对社会潜规则的信心。妙的是他接了西门庆的银子,自忖道:“其中缘故却是不须提起的了(了然于胸)。只是这银子,恐怕武二来家有说话,留着倒是个见证。”一面又忖道:“这两日倒要些银子搅缠,且落得用了,到其间再做理会便了。”这才是一个小吏的正常反应,一个受贿的小吏应有这样的矛盾心理,如果对方家里没有武松这样的凶悍亲属,何九这银子收得就不必如此纠结了。

何九扯开白绢,定睛看时,见武大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皆突出,就知是中恶。旁边那两个火家说道:“怎的脸也紫了,口唇上有牙痕,口中出血?”何九道:“休得胡说!两日天气十分炎热,如何不走动些!”一面七手八脚提殓了,装入棺材内,两下用长命钉钉了。一句“休得胡说”,轻易地将问题掩盖过去,之后也没有取两块骨头做证见的举动,更加没有画蛇添足的何九老婆这个人物。

接下来《水浒传》中的武松找到何九和郓哥,问得了兄长的冤屈,这段写得实在啰唆,作者不断地重复武大的死相,生怕读者忘了一样,含了私心,笔法都笨拙起来,先是告官,但官府却退回了状子,武松一怒之下,找了三位邻居做见证,私审了潘金莲、王婆,干净利落地开膛破肚杀死潘金莲并割下人头找到酒楼,将正在饮酒的西门庆推下楼摔个半死,又割下了西门庆的人头。

如此暴戾、如此血腥,如此迅速而猛烈地实现了读者心中的正义,读来自是酣畅淋漓。读者并不去追究是否可信。

但现实生活真是如此黑白分明,正气长存吗?让我们再看看《金瓶梅》给出的答案。

武松公干回来,却发现房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侄女迎儿在家(潘金莲此时已娶进西门府),他多方打听,邻居的反应是“那街坊邻舍明知此事,都惧怕西门庆,谁肯来管。有那多口的说:“卖梨的郓哥儿与仵作何九,二人最知详细。”武松寻得郓哥才问到真相,而何九“他三日前听见你回,便走的不知去向了”。第二日武松写好了状子,带着证人郓哥状告西门庆。“原来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上下都是与西门庆有首尾的”自然推脱证据不足,此时“早有人把这件事报与西门庆得知”。这才是中国社会的真实状态,有钱人永远有通风报信的,这个社会没有教人怎样做一个正直、正派的人,只教人怎样圆滑和不吃亏。

梁漱溟在《中国文化要义》里说:“中国文化最大之偏失,就是个人永不被发现这一点上,一个人简直没有站在自己立场说话的机会,多少感情要求被压抑,被抹杀。”这种文化虚伪又伪善,缺乏对人性的正视和尊重,长期的压抑、抹杀人的基本需求,偏偏要求这些被抹杀的人群担任起正义的义务,他们本身就从来没有被公平对待,如何能公平地对待他人;长期的民间对官府的畏惧和屈服,只会逢迎、奉承,哪有正义的和捍卫正义的勇气。

(二)快意于对淫女的杀戮和没有情欲的男人

《水浒传》中多处描写对女性杀戮的场景。有宋江杀阎婆惜、武松杀潘金莲、杨雄杀潘巧云、朱仝枷杀白秀英、卢俊义杀贾氏、张顺杀李巧奴、李逵杀狄太公女儿,其中尤以杀潘金莲和杀潘巧云的描写笔墨最为恶毒。

只见“被武松脑楸倒来,两只脚踏住他的两个胳膊,扯开胸脯衣裳”,“把尖刀去胸前只一剜,口里衔着刀,双手去挖开胸脯,抠出心肝五脏”,“盵查一刀,便割下那妇人头来,血流满地”。

而杀潘巧云简直就是虐杀,“两刀断其手,两刀断其足,两刀割起乳,一刀开其膛。内脏都被乌鸦争食了”,这么血腥残暴的虐杀手法,在中外文学作品中都是不多见的,也是作者发泄厌女情绪的一个小高峰。作者如此热衷描写血腥杀戮,即代表了父权社会对挑战男权的女性“異端”行为的愤恨和处决!又反映了作者对女性行为尤其是对女性婚外情极端的仇视。

作者不但让猛士们杀光了所有的荡妇,更不可理喻的是让《水浒传》中的诸“英雄好汉”,集体避忌情欲,仿佛他们都是阉人一样,那么多血气方刚的适龄男子,同时生活在一个没有情欲的世界里。这肯定是不现实的。现实只可能有一个,就是作者用自己的笔对这么多的“好汉”进行了阉割——将情欲这最强烈、最天然、最无可奈何的欲望给人为地消除了,让他们只热衷于打打杀杀,却没有任何生理上的需要。作者不但自己,也让这么多男人集体患上厌女症,充分体现了作者对女性多么深切的痛恨和厌恶。

二、结语

水浒的厌女情结导致了这部小说女性形象的扁平化。女性形象塑造要么是丑化、妖魔化,她们普遍的放荡、贪婪、被情欲所控制,只会给男人戴绿帽子,要么就是为了衬托男人的忠义正直。女人身上我们看到的只是男性的命运轨迹和价值取向,这大大削弱了小说人物形象刻画和人物多层次性格的塑造。

我们无法知道施耐庵的人生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他对女性抱有如此深刻的歧视和痛恨,但是,作为一个作者,因为心中存在的偏见和情绪因素对写作态度如此轻漫,无视现实,用一味地丑化来消解心中愤恨,实在令我对此书列为四大名著之一大为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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