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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同舟死生不渝

2021-06-23陈三

海峡姐妹 2021年6期

文/陈三

跨越时空,回首老一辈革命家们的爱情、婚姻生活,更多地可以看到的是他们为了共同信仰而舍生忘死的战斗情谊、志同道合的执着追求。邓六金与曾山的爱情也是如此熠熠生辉。

延河相爱

邓六金(1911-2003),福建省上杭县旧县乡新坊村人,193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她是与邓颖超、贺子珍、康克清、蔡畅等人一起走完长征到达陕北的中央主力红军中的24名女红军之一,是闽西苏区长征走到陕北的唯一女红军。

1934年,中央红军主力被迫进行战略大转移,开始二万五千里长征。当时,正在瑞金参加中央党校学习的邓六金顺利通过体检,踏上了长征路。

1935年,红军长征途中翻越雪山夹金山时,为照顾伤病人,邓六金与几位女战士轮流用沙哑的声音鼓励伤病员,靠肩扛手拉,把伤病战友以及担架、药箱等全部拉到山顶。邓六金累得“哇哇”吐了几口鲜血,差点牺牲在雪山顶上。

红军到达陕北后,邓六金担任了中央组织部妇女部部长等职务。1938年,组织送邓六金进中央党校十四班学习,班里的学员都是像邓六金这样参加革命较早、文化较浅的团以上干部,主要是识字学文化,还学些理论、修养、历史等方面的知识。教员由中央首长和中央机关的一些干部兼任。

这时,抗日战争已经全面爆发,我们党坚决地提出了“抗日救亡”的主张,延安成了全中国人民向往的革命圣地,从全国各地来延安参加革命的青年更多了。那时在中央党校上课,几十个人挤在一起,缺桌子少凳子,条件艰苦,但大家的学习热情高涨。在党校学习期间,学员们还经常背着书包到农村搞调查研究,学用结合。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前后,邓六金认识了曾山。

第一次见到曾山,是在1937年11月。一天,在长征中曾救过邓六金一命的危秀英拉着邓六金说去见一个人,带她到了延安中央机关的一间窑洞里。她看到一个中年人,眉清目秀,高高瘦瘦,很诚恳的样子,坐在那里。危秀英介绍说:“这是江西省苏维埃的曾山主席,这是我的战友邓六金。”

危秀英以前在江西省苏维埃妇女部当部长,和曾山很熟悉,一别三年多,都经历了无数的生死考验,现在又在延安见到面,都很激动。曾山也热情地和邓六金握手。

这是邓六金第一次见曾山。长征前她听说过曾山的名字,但没见过。大家坐下后,曾山就讲了他的一些情况,中央红军长征后他在江西打游击,失利后,突出重围,化装到了上海,又受组织委派到苏联列宁学院学习两年,刚从苏联回来。

第一次见面,曾山给邓六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是老革命,人很稳重,实实在在,还在苏联学习过,他的经历使邓六金产生敬重感。

第二次见曾山是在1938年夏末,邓六金正在党校学习,各根据地许多领导干部来延安参加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一次,贾拓夫找邓六金谈话,邓六金请假出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在那里她又看见了曾山。

当时,邓六金有点害羞和拘谨,曾山温和地笑着告诉邓六金,他是来参加六届六中全会,还简单讲了在南方组建新四军的情况。这一次,邓六金感到贾拓夫是有意识地让他们见面,建立朋友关系。邓六金对曾山也产生了朦胧的好感。

1938年10月的一天,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李富春叫邓六金去一下。邓六金到后,见曾山也在他的办公室里,大家相互笑笑,点头示意。李富春说:“现在抗战虽然打了些胜仗,但东北、华东的广大国土都被国民党给丢了。为了动员各地群众起来抗日,党中央决定抽调一批干部去加强这些地区的工作。组织决定派你去华东工作,那里缺少妇女干部。”说完他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曾山。曾山用殷切期望的目光看着邓六金。

邓六金看组织已经决定,便表示同意。李富春说:“你回去准备一下。曾山同志是中央东南分局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到时候你们去华东的同志就跟他走。”

能和曾山一起工作,邓六金当然挺高兴,但想到要离开延安,邓六金还是有些舍不得。1938年底,邓六金和在党校学习的涂振农、陈光、饶守坤等带上行装,随曾山步行离开延安,准备经西安去南昌。

那次,一共从延安派了20多个干部去华东,女同志有两个,从延安去西安用了两天的时间。当时下着雪,雪花漫天飞舞,寒风刺骨,天气特别冷。但这些马上就要投身抗日前线的年轻人,感受到的只是内心的火热。

一路上,曾山对大家都很好,他心很细,考虑问题很周到,邓六金对曾山的印象更好了。

西安结婚

由于国民党不发通行证,他们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等了很长时间,也有了单独相处的时间。曾山和邓六金深入谈过几次话,他对邓六金讲了很多他自己的事,包括革命经历、家庭情况。后来,曾山对邓六金说,他爱邓六金,希望和她结婚。

邓六金既爱曾山,又怕结婚,很矛盾。原来,邓六金从小是童养媳,对结婚挺害怕的,长征路上又看到不少女同志生孩子的情景,更害怕结婚了。

邓六金当时想,结婚就要生孩子,生孩子就会影响革命工作,而邓六金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要工作,要革命。邓六金非常犹豫,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对曾山的感情占了上风,邓六金同意了。

中央来电催曾山想办法尽快到东南分局去处理工作,而这时几个年轻同志闹着要曾山和邓六金确定关系再走。曾山和邓六金商量后,向中央组织部打电报申请结婚。很快陈云回电,代表组织批准。

同行的几个人,在西安八路军办事处附近街上的一个小饭馆订了两桌简单的饭,大家喝了喜酒,然后借了办事处一间房子和两床被褥,邓六金和曾山就算结婚了。

那时候,曾山和很多革命者一样,生活非常简朴,物质匮乏,甚至连一件微小的结婚纪念品都没有送给邓六金。作为革命者,他们从心里鄙视任何私有的东西,组织上的同意和身边战友的祝愿就是最好的礼物。

结婚后,曾山只在西安住了两天就走了。他一个人搭乘飞机从西安先到重庆,然后,又从重庆到了南昌。

经过中央交涉,国民党才发给了余下一行人的通行证。他们坐大卡车从西安到武汉,然后到长沙,再坐火车到南昌,在南昌住了几天,又坐汽车奔赴皖南。

这一路走走停停,沿路大大小小的车站都挤满了人,流亡的难民、学生和伤兵到处可见,头顶还不时传来敌人隆隆的飞机声,抗战的气氛越来越浓。经过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到了皖南。

抗战时期的邓六金和曾山

邓六金(前排中)和女红军战友们

到皖南后,他们住在丁家山的旧瓦房里,床铺上铺的是稻草,吃的是粗茶淡饭、芋头野菜,一个月才改善一次伙食。

1939年下半年,曾山与邓六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但为了革命,他们忍着思念与牵挂,把孩子送到吉安老家,交给老人抚养。

爱,需要磨炼

曾山与邓六金在多难的旧中国里,为了人民的解放奔波,聚少离多,却没有怨言,感情甚笃。唯有一次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争执”,让后人更多地感受到理解与相互支持的难能可贵。

那是在解放战争时期的事了。全面内战爆发后,华中野战军开进山东,与山东野战军合并,成立华东野战军。陈毅任司令兼政委,曾山主要领导华东局财委的工作,邓六金随妇女部李坚真大姐到山东莱阳搞土改。

1947年,国民党全面进攻解放区失败后,对山东解放区开展重点进攻。部队在紧张局势中转移、调动,以寻找战机。华东局决定让包括邓六金在内的部分家属转移到由苏联红军管辖的大连去。

在威海到大连的海面上,有国民党的军舰巡逻,封锁了胶东到辽东的通道。此时,邓六金因已怀孕七八个月了,海上波涛汹涌,把人们折腾得筋疲力尽,船上的颠簸让她早产了。幸而在李坚真大姐的智救下,孩子活了下来。

家属们在大连呆了半年时间。这是邓六金认为自己有生以来最安定的半年。不用突围、急行军、不用躲避枪弹,不担心吃穿住。但一段时间后,她们心里就着急着要早日回到前方。但组织要求她们带好孩子,多学习,努力提高自己。

1948年春,曾山从潍坊来了一封信和一封电报,数落她在大连贪图享福,革命意志衰退,要她回山东。邓六金接信后委屈许久:到大连并不是她的意思,而且路上经过的也是死生悬一线的生育,此后又要带孩子又要看书学习,累得很……

她越想越生气,立即请示组织,要求回去。得到同意后,把海上出生的小女儿曾海生交给李坚真大姐,自己带着老二、老三气呼呼地回山东。同行的同志叮嘱她见面不要吵。

到了潍坊,邓六金把娘儿俩差点死在海上的事告诉了曾山。“我是不知道,委屈你了。我想着部队在山东打仗,你们在大连没什么事,就叫你们回来,看还能干些什么。”他说。

本想跟曾山大吵一场的邓六金看到他工作忙得一刻不闲,人又黑又瘦,疲惫不堪,胡子头发又乱又长,眼睛熬得红红的,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邓六金鼻子一酸,差点儿掉了眼泪。看他那个样子怎么还忍心吵架呢?

接着警卫员告诉邓六金,首长已一个多月没吃上油,更别提肉了,现在因为天天吃地瓜,胃也坏了,吐血……更让她心疼不已。她连忙操持起家里的事情,把剩下的路费交给警卫员,买了一些肉烧了一锅……

风雨同舟,死生不渝

新中国成立后,曾邓二人投入到火热的国家建设中。曾山历任中央人民政府政务院政务委员兼纺织工业部部长、华东行政委员会副主席兼财经委员会主任、国务院商业部部长、中共中央交通工作部部长、国务院内务部部长等职。

“文革”期间,曾山受到冲击,被造反派诬指为“全国民政部门的头号走资派”,遭到批判,处境堪忧。

邓六金深感气愤,坚持实事求是:“我与曾山在抗战时期就结婚,几十年了,对曾山我了解。他是苦出身,人很老实,忠于党,拥护毛主席,我相信他。我也是穷苦农民出身,从小就参加革命,枪林弹雨,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

随着“文革”深入,曾山对林彪、“四人帮”一伙的倒行逆施很愤慨,又为党和国家处于混乱局面而担忧。他对自己的境况考虑很少,泰然处之。他多次对妻子说:“六金,我的情况中央是清楚的,我自己也问心无愧,我们都是老党员了,对党要有信心。我自己也做好了准备,如果我们不能再为党工作了,就回江西老家种田去。你思想上也要有准备。”

1972年4月16日,曾山因病去世。邓六金不能接受曾山去世的现实,精神恍惚,浑身无力,也躺倒了。第二天一早,邓颖超、蔡畅、康克清、王定国等老同志来看望她并拉着她的手,安慰她。

邓大姐一方面安慰,一方面批评说:“你就这样躺下去,不站起来了?长征时死了多少战友,战争时期牺牲了多少战友,你知道吗?……知道,你就站起来!你要坚强起来,你还要革命,不能倒下去,你还有那么多的孩子,孩子们还要你这个妈妈。”

曾山过世后,带着无尽的思念,邓六金带着孩子们独自走完了31年的人生。1999年12月,在曾山诞辰一百周年时,邓六金不顾88岁高龄,口述回忆曾山的一生,经录音整理成文,出版了《我与曾山》(第一版),深情而朴素地缅怀了二人忠贞不渝的爱。

网络上有一句话:真正的爱情,是战得胜时间,抵得住流年,经得起离别,受得住想念的……用这些来比拟邓六金、曾山这些老革命家的爱显然太轻飘了。对他们来说,爱,就是风雨同舟,死生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