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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越的叙事

2021-06-22南帆

南方文坛 2021年3期
关键词:道德

张平的《生死守护》是一部激越的小说。短暂的背景交代之后,内在的旋律迅速高亢起来,后续的叙事几乎没有种种穿插、迂回、旁敲侧击、摇曳辗转,也没有“欲说还休”的惆怅或者“吟罢低眉无写处”的感慨。从官场的较量、商人的圈套、棚户区居民的愤懑到文物工作者的焦虑、公安人员的抓捕,各条线索持续地聚拢、交汇、叠加,彼此激荡,推波助澜,很快酿成一场殊死搏斗。众多人物的关系愈来愈紧张,读者的内心愈来愈饱满,情节终于驶上快车道,继而呼啸地冲过终点线。

无论是电影、电视综艺节目还是互联网上的小视频,喜剧美学业已蔚为大观。机智的俏皮话与夸张的戏谑桥段层出不穷。即使以刚烈著称的武侠小说也已失守——那些穿梭于刀光剑影的大侠丧失了传统的魅力,人们宁可与嬉皮笑脸的韦小宝打交道。生活已经如此沉重,转过身还要面对如此严肃的文学吗?这是许多人的潜台词。这时,《生死守护》带着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推门而入——从直言不讳的标题开始,张平就没有考虑闪烁其词,虚与委蛇。

按照张平的观点,《生死守护》是一部“现实题材”的小说。他所说的“现实题材”是一个略为模糊的概念,内涵似乎超出了“如实地再现现实生活”。“现实题材”放弃了古老的历史事件,也不想给所谓的“穿越”或者“玄幻”留下空间。这种作品直面人们熟悉的当代生活,种种故事刚刚发生于附近的某个地方;另一方面,“现实题材”亦非充满烟火气息的家长里短,或者唠叨小人物琐碎的恩怨——“现实题材”往往涉及当代社会生活之中的重大問题,甚至存在激烈的争议。当代社会生活正在发生巨变,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察觉汹涌的力量。为什么文学无法形成有力的回应?张平对于这种状况深为不满,他率直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我始终觉得对当代现实文学创作最大的威胁和困境既来自瞬息万变的生活本身,也来自我们自己。一方面是波澜壮阔、浓郁酷烈、惊天地、泣鬼神、令人惊诧不已、应接不暇的当代生活;一方面则是生活体验越来越匮乏,题材越来越狭窄的当代文学创作。面对一座座文学的富矿,文学却无力去挖掘和描写,这种强烈的对比和反差,让我们扼腕长叹,感慨万分。这其中的原因,值得每一位写作者反省和思考。

《生死守护——自序》

《生死守护》踏入了当代社会生活之中一个布满雷区的领域:反腐败。“现实题材作品对腐败行为一定具有最为强烈的愤慨和憎恶,对其也一定应该具有更深层次的揭示和评判。”时至如今,揭露与抨击腐败的初级阶段已经完成;然而,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周围的各种腐败远未绝迹。这些腐败不再仅仅是个人品质的产物,许多时候,腐败与种种机制纠缠在一起,乃至发展出新型的形式。例如,《生死守护》的主角辛一飞就犀利地指出:“现在是干事就有事,不干就没事,干得越多事越多,啥也不干啥事也没有。”这种状况甚至可以相当程度地形容文学:涉猎反腐败题材的作品承担的风险远远超过了那些四平八稳的虚构。张平显然意识到这种风险,但是,他始终勇气不减。张平的一系列作品围绕相近的题材持续探索。《生死守护》耗时数年,包含了他近期的深入思考。张平是一个富于激情的作家,《生死守护》仍然流露出强烈的抒情风格;许多时候,抒情风格的膨胀不由分说地挤占了另一些叙事成分的空间,例如精细、机智、委婉和幽默。

很大程度上,《生死守护》的情节仍然遵循“清官”加“孤胆英雄”模式。主角辛一飞性格倔强,坦荡磊落。随着情节的进展,辛一飞的胆识、品格、正义感与忘我的工作风格愈来愈突出,同时,他的对手也愈来愈多。当然,辛一飞从未胆怯、犹豫,从未考虑妥协和退却,尽管他受挫连连。这个人物在故事之中跌跌撞撞,险象环生,可是,如同小说之中棚户区那些居民,读者的内心始终站在辛一飞这一边,并且隐约地知道故事的终点必定存在一个大团圆结局。“清官”加“孤胆英雄”的模式并未引起人们的反感,相反,古老和熟悉加倍唤起了读者的激动。

张平曾经表示,现今小说写作的困难“不是因为没有素材,恰是因为素材太多了”。如此丰富的素材与如此古老、如此熟悉的模式,二者之间的对照仿佛显示出某种文学尴尬。我并非暗示作家缺乏独创,也不是怀疑情节的真实依据——张平反复强调,“真实是文学的底线”;我想说的是,如果“清官”加“孤胆英雄”恰恰是无法摆脱的“真实”,那么,文学应当悲哀——生活仍然停在原地。

《生死守护》之中,各色人等陆续登场,从贿赂、圈套、诽谤、谋杀到访贫问苦、缉拿凶犯,一场又一场大戏紧锣密鼓。然而,所有的搏杀只有一个主题:利益。信念、尊严、情趣、与同僚争宠、因为爱情而嫉妒——诸如此类的纠纷显然太复杂,一切赤裸裸地还原为利益之争。利益可以让身家数十亿的董事长无比谦卑、恭敬、亲切、忠厚,也可以让他顷刻之间对同一个人六亲不认,痛下杀手。这个意义上,《生死守护》既复杂又简单。

《生死守护》之中出现了三种类型的人物:政府官员、企业大亨、棚户区居民。市场经济条件下,他们分别扮演不同的社会角色。企业大亨的逐利行为仿佛天经地义——几个世纪以来,资本家为利润而冒险的文化性格从未改变;相对地说,政府官员通常是市场秩序的维护者,建章立制,调配资源,他们必须坚持公平正义,保护弱势群体免遭非法盘剥,铲除金钱豢养的种种恶势力;《生死守护》之中,最为明显的弱势群体即是棚户区那些居民。他们收入低下,生活条件恶劣,缺乏必要的文化素养——他们不仅无力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甚至逆来顺受,从未意识到可以构建更为合理的社会环境。

作为《生死守护》设置的一个不言自明的前提,更大的范围内,作为当代社会的普遍共识,政府官员必须清廉公正,严格履行职责,充当人民的守护者。这不仅源于公职人员的职业精神,而且源于共产党人的崇高信念。然而,《生死守护》之中相当一部分政府官员愧对守护者的身份,坦然地将个人利益作为公务工作环绕的轴心。许多时候,这些官员与云翔集团等企业建立稳定的利益交换关系,继而组成利益集团。只要价格合理,一些官员无所顾忌地成为不法商人的马前卒。上级机构的官员任命几乎是不可挑战的原则,但是,辛一飞常务副市长的任命意外地遭到人大常委会的投票否决。投票否决是每一个人大常委的权利,怪异的是缺乏必要的解释——没有人曾经正式表达对于人选的不同观点。如此大面积的反对票令人怀疑,存在另一个发布指令的隐秘源头。由于层出不穷的利诱手段,一些企业轻而易举地操纵官员通风报信、制造舆论、违规审批以及秘密投资,人事组织的争夺是逻辑的必然。

另一些官员的个人利益并未指向企业,而是流转于官场的人际网络。首尾策应,左右逢源,一人得道,一荣俱荣。从各个岗位的同僚、培训班同学、会议朋友到酒桌伙伴,一张人际网络互通有无,彼此扶持。置身于网络中心者呼风唤雨,制造政绩,退居于网络边缘者明哲保身,得过且过,这时,还有多少人愿意逆势而上,接手一个令人生畏的工程?辛一飞就是在这个时刻登场。

辛一飞被视为一个特立独行的官员,为人耿直,绰号“辛镢头”。除了若干文物知識,此人并无多少异秉。无论服饰、饮食、起居习惯还是言谈举止,辛一飞与周围的常人相差无几。所谓“特立独行”仅仅表明,他无视官场之中流行的利益交换关系,以至于严重干扰了官商之间、官员之间的日常生态。担任龙兴大道工程负责人之后,他进入棚户区微服私访,继而坚定地按照规划开工,既不理睬来自利益集团的重金贿赂与咄咄逼人的威胁,也不在乎市委书记田震忧心忡忡的劝阻与告诫。辛一飞觉得,既然工程的建设蓝图已经由多方公开确认,剩下的事情即是给予兑现——还有什么理由左顾右盼呢?

对于利益集团说来,这种姿态是莫大的威胁。各种隐秘的约定突然失效,公牛闯进了瓷器店。利诱不成,即当清除。辛一飞周围突然涌出许多对手:无形而汹涌的舆论,公然伪造的证据,百来封告状信一夜之间出现于纪检部门的案头。辛一飞问心无愧,我行我素,日夜奔波于工地,然而,真实的危险迅速逼近。至少在龙兴市,辛一飞毫无胜算。鼎力支持的田震书记开始退却。无权无势的刘小江只能袖手旁观。人大常委会主任刘利斌的调查材料相当感人,然而缺少严格的法律效应。指望当事人家属的几句好话扭转局面,肯定是不谙政治的幼稚观念。举足轻重的证据竟然来自惠源公司董事长赵祯熙。他绑架了靳如海的得力助手兼情人霍怡帆,迫使靳如海慌乱地当场招供。这个非法手段的代价是,赵祯熙自杀身亡。

邪不压正的逻辑不会改变,胜利的结局终将来临。即使龙兴市一度局面混乱,省委高层明察秋毫。高层部门一旦出手,靳如海之流很快土崩瓦解。尽管如此,辛一飞的遭遇充满悲情。无私恰恰成为他人的最大威胁,这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悖论。

《生死守护》的叙事视角相对稳定。叙事者手执左右情节的缰绳,纵横调度,总揽全局。叙事者始终踞守于情节的制高点指挥若定,而不是设身处地,跟随一个又一个人物踏入各种隐秘的生活角落。

如此叙事视角之中,两批人物形象之间显现的差异意味深长。

上至田震、刘利斌、辛一飞,下至沈慧、史文祥、陈浩、李志杰以及若干秘书、司机,《生死守护》塑造了一批政府官员和公职人员。人们时常看到,这些人物置身于会议室长篇大论地发言——有时一段对话的篇幅几近一页。有趣的是,滔滔不绝的言语几乎无助于人物形象的进一步展示。除了情节空白的补叙,他们的对话往往是例行表态,口吻、词汇与正式文件的表述相去不远。人们无法根据这些对话察觉真正的喜怒哀乐,洞悉人物的内心,了解他们的私生活。事实上,《生死守护》之中的官员仿佛不存在私生活。他们没有下班之后的时间——没有妻子和子女,也没有喧闹的菜市场、筒子楼的拥挤楼道和子女学习成绩下滑带来的烦恼。总之,这些人物的生活重心就是会议和文件。

《生死守护》设计了特殊的情节速度,种种零散的迹象迅速酿成生死对决,愈来愈严重的威胁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始于山雨欲来,继而电闪雷鸣,强烈的气氛不由分说地删除了种种风花雪月的调剂。换言之,《生死守护》抛下了种种累赘的枝节,竭力保持情节的紧张感。然而,这时恰恰可以发现,这些人物犹如装配于情节之间的种种零件。一个来自高层的指令启动了情节,他们只能扮演被动的执行者,勤勉地维持事件行驶于既定的轨道。张平长期供职于政府部门,这些人物烂熟于心。穿行于政府大楼的走廊、办公室与会议室,他们的独立个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共同的“功能”。他们不会轻易跃出指定的位置,表达不同凡响的意见,甚至试图以一己之力修正事件的轨迹。表态、相近的口吻和词汇背后包含强大的执行力,靳如海之流不得不望而却步。然而,如果会议室与下班之后的私生活完全脱钩,二者之间会不会出现某种不可忽视的分裂?这不仅遗留“情节”意义上的空隙,也是“社会学”意义上的疑问。辛一飞形象的重要特征是,会议室与私生活彼此兼容,甚至相互重叠。可是,文学没有理由放弃追问,为什么一些官员轻易屈从于利诱,为什么他们的私生活如此迅速地甩下会议室?在我看来,揭示这种秘密的意义不亚于塑造辛一飞形象。

相对地说,另一批人物形象更富于个性,例如靳如海与霍怡帆,崔铭化、崔晓剑父子,还有赵祯熙、贾兴昆、刘小江。这不仅因为他们的活动空间——例如,靳如海的办公室,崔晓剑、贾兴昆的地道与古寺遗址——相对特殊,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什么,改变什么,作为一个个独立自主的人物积极行动。靳如海与霍怡帆引诱赵祯熙陷害辛一飞的圈套出人意表,既阴险又巧妙;崔家父子对于文物的盗取亦惊险曲折,富于传奇意味;即使贾兴昆私挖地下室的段落也趣味盎然,显现出独特的“这一个”。靳如海、崔家父子为什么与辛一飞为敌?这个问题获得了文学意义上的清晰回答。

《生死守护》之中的一段重头戏是,辛一飞在棚户区做了一次激动人心的演讲。他没有搬弄千篇一律的官方讲稿,而是转述几段棚户区住户的故事。演讲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不仅在现场听众之间,而且包括读者。决心做一个人民利益的守护者,辛一飞的立场显然站在棚户区居民这一边。

不言而喻,这也是《生死守护》的道德立场。

文学的意图之一是,潜移默化地召唤读者认可作家的道德立场。尽管如此,我还愿意指出,没有理由因为道德立场而放弃更为复杂的衡量。道德必须与美学、社会学、经济学或者法学共同形成综合的评判体系考察文学,“现实题材”尤其如此。仅仅遵从道德标准,文学可能把复杂的历史叙述为简单的直线。无论是辛一飞演讲之中引用的三个例子,还是人大常委会主任刘利斌调查之际与辛一飞老母亲的对话,人们或显或隐地遇到一个尖锐的观点:20世纪50年代初期温暖而祥和,政府与底层人民同心同德;相形之下,现今的劳动阶层愈来愈穷困,千辛万苦仍然无济于事。与此同时,另一些不劳而获的人财源滚滚,而且为富不仁。很大程度上,这种局面与市场经济密切相关;许多时候,资本的效力是勤劳的双手无法比拟的。然而,当这种对比唤起强烈的义愤之际,人们没有理由遗忘50年代初期至70年代的社会历史状况。始于50年代的经济政策屡屡受挫,70年代的经济濒临崩溃边缘——80年代的改革与市场经济是一种拯救。尽管贫富悬殊是这种拯救的副产品,但是,绕开50年代至70年代的饥饿、贫困与物质匮乏,草率的谴责并不公平。没有找到这一段落的历史接口,社会表象的剪辑与对比仅仅提供一种缺乏历史感的图景。无视历史遗留的教训可能摔倒在同一个地方。棚户区居民讲述的是自己的亲身经历;然而,作为政府官员,辛一飞必须结合历史认识决定政府应当做些什么。

可以察觉,道德立场唤起的正义感是驱动《生死守护》情节的一个隐蔽动力。然而,过于强大的情节动力不断加快情节的发展速度,以至于人们可能忽略情节内部某些耐人寻味的空白。《生死守护》的全部情节来自一个起点:龙兴市委市政府决定修建通往机场的公路。然而,这个项目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一批企业的经济利益严重受损,同时,处理龙兴市地下的大量文物是另一个棘手的问题。然而,除了缩短市委市政府到机场——目前这个机场还在纸面上——三十多公里的路程,这个项目的其他经济效益仍然停留于纸上谈兵阶段。事实上,这个项目很大程度地带有政绩工程的烙印,无论是“要致富,先修路”的观念还是按照献礼的时间规定工期。《生死守护》之中揭示,促成这个项目的一个重要而隐秘的原因是省委副书记郭健雄对于田震的劝导:一个市委书记如果寸功未立,未来的仕途缺乏足够的资本。借助这个项目发掘文物、安置棚戶区居民是辛一飞深入调研之后方才形成的构思。换言之,许多问题的论证与解决远未完善,这个项目已经匆匆开张。诸多方面的利益分配尚未达成共识,异议的声音理所当然——如果道德立场将所有的异议视为情节之中的“反角”,那么,强烈的道德反感可能忽略了经济建设的复杂性。

相似的问题可能涉及法律。不论如何认定云翔大酒店为违章建筑,认定靳如海以不义的手段套取阳庄湖土地,但是,云翔集团已经获取审批、合同等法律保障。正如郭健雄给田震的电话里所说的那样,政府没有权利任意废止法律保障,即使辛一飞代表正义。出尔反尔可能从另一方面严重损害政府的公信力。如果龙兴市坚持回收这一块土地,必须按照法律规定履行赔偿——这是错误决策不得不偿付的代价。审批、合同不能视为一纸空文。否则,蔑视法律很快会成为另一个普遍问题,从而为各个领域的不法分子大开方便之门。文学时常意识到道德立场与程序正义的矛盾,但是,放弃程序正义的道德立场可能隐含另一种更大的危险。

《生死守护》之中,基层民众对于辛一飞的好评与法律形式之间也开始出现相似的矛盾。许多民众对于辛一飞的表现深为肯定,然而,他们的大部分声音无法穿越繁文缛节抵达权力部门。当辛一飞被纪委带走的时候,矛盾骤然升级——数万人以上街的形式表示关注。这种状况迫使相关部门的后续调查采取了公开的方式。辛一飞的声望是否足够号召数万人上街?相关部门能否以妥协的姿态接受这个事实?事先安排的高超表演如此盛行之际,携带新闻记者和摄像机的公开调查可以多大程度地取信于人?诸如此类的疑问很快尾随而至。如果说,群情汹涌的形式恰好吻合道德评判带动的浪漫想象,那么,我不得不补充指出,这种形式远非想象的那么可靠。这种形式完全可能为另一些主题服务。即使在《生死守护》之中,靳如海之流也曾经煽动另一些人上街——发放若干补贴而已。因此,法律意义上的鉴定不得不诉诸更为缜密的形式。

这些分析决非否认道德立场的意义,更不是否认《生死守护》的道德立场。这些分析的意图在于显示历史的复杂内容;对于文学说来,这亦即“现实题材”的复杂性。正如人们所言,正义从来不会缺席——道德立场即是正义的宣示,但是,正义的完整实现时常超出道德范畴,迂回转入社会学、经济学或者法学。这是“现实题材”包含的巨大潜力,也是“现实题材”的历史深度。■

(南帆,福建省社会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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