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沿文化玉器研究
2021-06-22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辽宁大连116000
范 杰(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辽宁大连 116000)
长久以来,学界普遍认为小河沿文化玉器数量少,是辽西玉文化发展的低谷。因此鲜有专文对小河沿文化玉器进行研究。然而审视相关材料,小河沿文化中至少已经发现158 件玉器,并且包含多种文化因素。这对我们重新认识小河沿文化玉器的性质作用、历史地位,以及对外交流互动具有重要意义。
一、判别与发现概况
所谓玉,有着狭义和广义两种概念。广义上的玉指美石,狭义上的玉是以透闪石—阳起石为代表的真玉。辽西地区的兴隆洼文化、红山文化和哈民文化普遍流行真玉制品。以狭义概念来审视小河沿文化玉器,其数量并不多。其中哈啦海沟遗址出土28 件,主要是镯、环、璧和珠[1]。大南沟遗址出土玉管和玉锛各1 件,玉锛体量甚小,不为实用器[2]。姜家梁遗址出土1 件玉龙。
然而小河沿文化出土大量与上述玉器具有相同类型、形制和作用,但其材质并非真玉的器物。以哈啦海沟出土的璧、环、镯为例。哈啦海沟出土镯15 件,全部套在墓主小臂上。原报告根据其横截面分为三型:A 型横截面呈长方形,镯体较窄(图1-6);B 型镯体很窄,横截面呈扁长方形(图1-7);C 型镯体较宽,内缘较厚,外缘较薄,横截面近扁三角形(图1-8)。另有璧3 件,璧身较宽,内缘较厚且圆滑,外缘薄锐。
大南沟遗址也发现有相同类型的器物,出土时也基本位于手臂处,但材质多为大理石。其中出土大理石镯11 件,有4 件明确出土于手臂处。原报告将其分为5 种类型,其中A 型内沿平直,外沿弧形,横截面呈半圆形(图1-1);B 型横截面呈圆形;C 型横截面呈扁圆形;D 型内外沿起棱,横截面近正方形(图1-2),对应哈啦海沟A 型玉镯;E 型镯体窄而高,横截面近长方形(图1-3),与哈啦海沟B 型玉镯相同,而哈啦海沟C型玉镯则与大南沟遗址的B 型大理石环(图1-4)基本一致,横截面皆为扁三角形。可知,在小河沿文化先民的认知中,大理石质的环璧和玉可以划分一类。
以此类推,上店遗址出土21 璧环,皆为滑石质。原报告将其分为两式,但其基本形态皆近似半圆形(图1-9),与大南沟遗址A 型大理石镯基本一致。另有1 件玛瑙环(图1-10)与大南沟出土的大理石璧M28:5 别无二致(图1-5)[3]。姜家梁遗址出土白砂岩环M8:4(图1-11),整体扁平,也与大南沟大理石璧相同[4]。
图1 小河沿文化玉璧
石羊石虎山遗址出土环11 件,均为白色石灰岩质。其横截面可以分为半圆形和扁平形两类,其中5 件套于左臂,4 件套于右臂。个别位于膝部的环,可能是人骨腐朽、移位后造成的。显然白色石灰岩环,与上述同类器物并无不同[5]。
其他类型的器物同样也可以证实这一认识。大南沟遗址M56 墓主胸腹之间出土1 件玉管,两面穿孔(图2-1)。而M14 出土的1 件绿松石管珠(图2-2)和M73 出土的1 件石管(图2-3),皆出土于头颈部,形态与玉管基本一致。M55 出土1 件璜,横截面皆为扁三角形(图2-4),似为环或璧残断后加工而成。上店遗址出土6 件白色石灰岩管,中间有从两边对穿的孔。虽无线图可以参考,但据原文描述,其形制应当与大南沟玉管相同。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朝阳洞遗址出土环25 件,镯5 件,小环4 件,均为白大理石质。另有串珠1 颗,为白碧玺质[6],其形制与其他遗址出土遗物基本没有差异。
图2 小河沿文化玉器
需要注意的是,大南沟遗址中还出土大量磨制也较为精细的大理石质斧、钺、锛等工具,以及玛瑙、碧玉制作而成的箭镞,但这类石器往往多见使用痕迹,与上述非实用性的玉器具有明显差异。可见,在小河沿文化先民的思维方式中,相同材质并不意味着相同的作用和性质。玉与玉器并不是完全等同的概念;而小河沿文化显然更重视玉器,而非玉材本身。相较而言,红山文化中以玉作为祭祀通神的礼器,部分墓葬中还一同出土未经加工或加工后剩余的玉料,可见其更重视玉材本身的特性。由此可以确认,这类实用性器物并不属于小河沿先民思想观念中玉器的范畴。
小河沿文化中绿松石、滑石及部分大理石、玛瑙、白色砂岩、白色石灰岩与真玉的形制和作用基本没有差异,因而皆可以纳入小河沿文化玉器的范畴。相较处于同一地域范围内的兴隆洼文化、红山文化和哈民文化玉器中以真玉为主的特征,小河沿文化对“玉”的认识是广义上的概念。
以此重新审视小河沿文化玉器数量,哈啦海沟遗址出土28 件,大南沟遗址出土58 件,上店村遗址出土22 件,姜家梁遗址出土2 件,石羊石虎山遗址出土11 件,朝阳洞遗址出土35件。另外赤峰市博物馆和敖汉旗博物馆各藏有1件小河沿文化玉质棍棒头[7]。因而小河沿文化玉器共计有158 件。其玉器类型以各类璧、环、镯为主,其次则是管、珠、璜、球、锛等,基本都是“非实用性”器物。周边考古学文化中,燕山以南的后冈二期文化出土约13 件[8],辽东半岛的偏堡子文化、小珠山上层文化和北沟文化共出土约74 件,南宝力皋吐类型出土玉器约68 件[9]。小河沿文化无疑是周边地区最为繁荣的一支玉文化。
二、对辽西玉文化传统的继承
小河沿文化深受辽西史前玉文化影响。姜家梁遗址中出土了1 件乳白色玦形玉龙,编号M75:1(图2-5)。该件玉龙耳高耸,吻前伸,鼻间有阴刻纹,躯体卷曲,首尾相对,耳后有一对钻的小穿孔。高3.3 厘米,宽2.6 厘米。据笔者统计,红山文化相关遗址中发掘和采集这类玉龙共14 件[10],其形态与姜家梁出土玦形玉龙完全一致。
玉龙出土时位于墓主头部,且体量是目前已知所有同期器物中最小的,应当是耳饰。红山文化玦形玉龙多位于墓主胸腹部,当为胸前的坠饰。同时,姜家梁遗址位于河北西北部,远超出红山文化分布区的西界。这件姜家梁玉龙应不是红山文化的传世品,而是受到红山文化影响后制作的。
小河沿文化部分玉璧横截面呈柳叶形,即内外沿都为刃状边。这是东北史前环璧类玉器的显著特征,在距今9000年的小南山遗址中便已经出现了[11];距今5500—5000年,开始流行于辽西地区的红山文化和哈民文化[12];其后稍晚在山东地区的大汶口文化遗址中也有出土[13]。此外,小河沿文化中横截面呈半圆形和圆形的玉镯,在红山文化和哈民文化中有类似遗物。小河沿文化中这类玉器无疑是辽西地区的传统。
除部分玉器造型相似外,小河沿文化玉器的加工制作技术、使用方式以及原始宗教观念也受到辽西玉文化影响。小河沿文化采用了大理岩、玛瑙等硬度很高的材料制作的环、璧等器物。相较于辽西史前常见的岫岩玉,这类材质的加工难度明显更高。同时,小河沿文化出土的璧、环、镯等玉器,绝大多数为正圆形,制作相当规范。有相当数量大理石质的斧、钺、锛等实用工具,棱角分明,边线极其规整。这些遗物的加工和制作,无疑得益于此前形成的先进切割、钻孔、打磨等工艺[14]。
哈啦海沟遗址发现1 座坎祭遗存H1。坑口近似于圆角长方形,四壁和底部都经过火烧,未见骨骼。除出土陶器和骨器外,还出土1 件玉璧。这种坎中埋玉的祭祀方式在辽西地区,尤其是红山文化中较为常见。
兴隆洼文化查海遗址H34 出土1 件仅长4厘米、宽0.6 厘米的玉凿,非实用器,其中包含大量灰烬,以及被火烧过的猪骨碎块,应当是燎祭遗存,一同出土的还有多种陶器和石器。H34 位于遗址中部祭祀区域的最南部,祭祀区北部是一座以大小相当的红褐色石块摆塑而成的“石龙”,南部则是10 座竖穴土坑墓。H34 应当是一处坎祭遗存。
红山文化半拉山遗址的坎祭遗存JK12,位于祭坛之上。坑口平面近圆形,坑壁经火烧,且越近坑口火烧程度越严重。坑内堆积可分两层,上层堆积内出土1 件残断玉环,下层堆积出土1件绿色玉斜口筒形器[15]。牛河梁遗址第二地点四号冢东侧圆形坛之下发现了一座灰坑H1,原报告认为这是一处临时居址,但其坑口直径在2.8 米左右,远小于一般房址。坑壁以及出土的数枚花岗岩河卵石有着明显的火烧痕迹,其内堆积也皆为灰烬土。推测其不是居住址,而是一处大型的坎祭遗存。除出土多种陶器外,还出土1 件黑色滑石质印章形器和1 件红碧石质锛形器。两者制作规整,造型奇特,材质较为稀有,也可视为玉器,属于祭祀礼器[16]。此外,田家沟第三地点发现坎祭遗存两座,其中在H2 中也发现过1 件玉珠。
显而易见,小河沿文化继承了辽西地区坎中埋玉的祭祀传统。哈拉海沟遗址这件玉璧当具有祭祀性质。小河沿文化璧环类玉器体型较大,多出现在颈部或套于手臂,形式较为统一,这显然是一定礼仪规范和思想观念的产物。结合哈拉海沟遗址玉璧的祭祀性质,这类玉器很有可能具有相同文化内涵。此外,其他种类玉器可能也具有祭祀属性。大南沟遗址出土玉锛M51:4 体型甚小,不是实用器物。玛瑙球M57:5 顶端圆孔内染朱色,也应有着特殊的含义。可见,小河沿文化玉器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装饰品,至少部分玉器具有祭祀作用。这也足以证实辽西玉文化对小河沿文化的深刻影响。
三、与黄河中下游地区玉文化的交流
虽然小河沿文化玉器在多个方面受到了辽西玉文化的影响,但两者间的差异也十分显著。最具有红山特色的动物形玉器、斜口筒形玉器、玉人等在小河沿文化中几乎不见。红山文化和哈民文化的玉璧、玉环横截面呈柳叶形,玉镯横截面多呈正三角形。小河沿文化璧、环横截面则呈扁三角形,玉镯横截面包含了半圆形、圆形、椭圆形、长方形等,唯独不见正三角形。
中国新石器时代的玉璧、环可分为三大文化传统。其一,即上文提到的横截面呈柳叶形的玉璧、环。这类璧、环以中国东北地区为核心区域。其二是横截面呈扁长方形,这类玉璧、环最早发现于长江下游的马家浜文化,并被良渚文化继承。黄河上游的齐家文化和黄河中游新华文化出土璧、环也多为扁长方形。其三是横截面呈扁三角形,这类玉璧、环在黄河中游地区仰韶时期遗址便已经出现。其后以陶寺文化的清凉寺、陶寺等遗址出土玉器较为典型。此外,黄河下游的大汶口文化和江淮地区的凌家滩文化皆发现了上述三种玉璧、环,两者应当是不同传统的过渡地带。从器物形态来看,小河沿文化玉璧、环无疑与黄河中下游地区更为接近。
从选材上看,小河沿文化玉器多使用大理石、滑石、石灰岩、页岩等假玉类玉材。其颜色以白色占绝大多数,且多是材料本身颜色,而非地质作用或人为加工造成的。这与辽西地区红山文化和哈民文化中流行黄绿色与灰白色玉是完全不同的。而黄河下游地区史前玉器的材质有蛇纹岩、大理岩、煤精、蛋白石、高岭石、叶蜡石、绿松石、水晶等,其中以闪石类软玉最为常见[17]。其特征与小河沿文化也大相径庭。
反观黄河中游晋南地区考古学文化,却表现出相当的一致性。其玉材中,闪石类玉器在黄河中游地区并非主流。以陶寺文化为例,透闪石—阳起石类软玉质器物仅占到玉器总数的9.6%,而以大理石、蛇纹石、滑石、页岩、石灰岩、石英等为材质的玉器则占总数的42.5%[18]。可见,黄河中游地区对小河沿文化玉器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此外,主要见于黄河流域大汶口文化、陶寺文化、新华文化及齐家文化的多璜联璧,在小河沿文化也有发现。所谓多璜联璧,是由两块及以上玉璜穿孔缀合而成。小河沿文化中共发现4件,其中大南沟遗址3 件,姜家梁遗址1 件,皆为两璜相联。其形态呈正圆形,造型规整,缀合处拼接自然,其年代以姜家梁遗址最早,距今5000年左右。
黄河流域所见多璜联璧以大汶口文化年代最早,其早期阶段距今约6000年左右。大汶口文化中晚期时也可见同类器物,与小河沿文化年代大致重合。相关遗物主要见于大汶口、焦家、花厅、野店、傅家等遗址。其皆为断裂后修补缀合而成,造型多为两璜相联,个别可见三璜相联,这与小河沿文化多璜联璧的特征基本一致。反观其他几种考古学文化,其年代基本都晚于大汶口文化,多璜联璧多为拼凑后进行缀合[19]。其中晋南地区和晋陕北地区从两璜相联到六璜相联皆有发现,以二联、三联和四联者较为常见。齐家文化中则罕见二璜相联和五璜以上的联璧[20],其形态特征与小河沿文化明显不同。
小河沿文化和大汶口文化交流其实相当密切。小河沿文化常见的碗形豆、钵形豆、盘形豆、折肩盆等陶器,大汶口都有同类器物出土。部分豆形器上的彩陶纹饰也基本一致。豆类陶器在同时期其他考古学文化中发现较少,这显然是受到了大汶口文化的影响。小河沿文化南台地遗址F4 中还发现了绘有八角星纹的彩陶器座[21],这类纹饰明显存在由北向南传播的趋势。其最早见于距今7400—6800年左右的高庙文化,其后在距今7000—6000年的汤家岗文化中也有发现,两者相距不远。而传播到长江下游地区时,处于马家浜文化晚期,距今6500—5900年。大汶口文化出土八角星纹陶器基本都处于早、中期,距今约6200—5100年,而南台地遗址F4 大致处于小河沿文化早期,距今5000年左右。据此可以一进步确认:小河沿文化多璜联璧受到了黄河下游地区大汶口文化的影响。
四、与中亚、西亚地区的文化互动
小河沿文化中还有一类器物较为特殊,即棍棒头,也有学者将其称之为权杖头、骨朵。这类器物最早见于那斯台遗址,田广林先生确认其是小河沿文化遗物,并据此判定赤峰市博物馆和敖汉旗博物馆收藏两件玉质棍棒头属于小河沿文化。
收藏于赤峰市博物馆1 件玉质棍棒头,出土于内蒙古自治区翁牛特旗解放营子。其玉色淡黄,整体近球状,中间对钻穿孔(图2-6)[22],形态与那斯台遗址出土的Ⅰ式棍棒头一致。由于那斯台遗址中出土了红山文化晚期陶器,由此可以判断这类遗物的年代应晚于距今5000年。
另1 件藏于敖汉旗博物馆玉质棍棒头为碧玉质,出土于敖汉旗萨力巴乡七道湾子遗址,其整体为扁平盘状,中间钻孔,外缘有8 个齿轮状突起[23]。南宝力皋吐遗址也发现了1 件同类器物,为黑色软玉质,其整体呈齿轮状,平面为错开的双五角星形,外大内小,中间钻孔(图2-7)。南宝力皋吐遗址年代在距今4500—4000年之间[24],敖汉旗博物馆藏玉质棍棒头应处于这一时段。
这两类棍棒头广泛分布于埃及、西亚、中亚,一直到中国的西北、东北及中原地区。相关遗物最早见于安纳托利亚高原地区的前陶新石器时代遗址,多为近球状,距今万年左右。并在距今6000—5000年之间,在西亚和中亚地区进一步发展出带有突起状装饰的棍棒头。根据现有考古发现,棍棒头以安纳托利亚高原为发源地,并逐渐向周边地区扩散的趋势相当明显。因此,学者普遍认为中国境内出土的棍棒头受到西亚和中亚地区影响。李水城提出,棍棒头是沿着近东—中亚—中国西北—长城沿线传播扩散的[25]。杨琳和井中伟认为棍棒头主要出土于安纳托利亚高原、黑海沿岸、高加索、俄罗斯南部、欧洲东南部,以及中国的内蒙古和宁夏地区,因而欧亚草原地带可能是另一条传播通道[26]。
虽然小河沿文化棍棒头与中亚和西亚的同类器物之间存在较多发展缺环。但小河沿文化与长城沿线及西北地区的文化交流,或可进一步证实这一推测。小河沿文化与内蒙古中部的庙子沟文化在陶器种类、形制有着诸多相似之处。两者普遍施绳纹以及器物上多有双耳的特征也十分接近[27]。小河沿文化发现了中国境内年代最早的洞室墓,距今5000年左右,而甘青地区的洞室墓出现在距今4500年左右,这应当是小河沿文化洞室墓向西传播的结果[28]。
而在小河沿文化之前,辽西地区与中亚和西亚已经存在较为频繁的文化往来。我国东北、内蒙古、新疆地区及中亚、西亚地区广泛分布有细石器遗存。辽西史前考古学文化中较为常见的石制容器,在距今约10000—8000年左右西亚前陶新石器时期遗址中,却作为日常用品或祭祀用品而大量存在。如约旦西南部的贝达遗址、伊拉克北部萨威·克米和沙尼达遗址、塞浦路斯的基罗基蒂亚遗址。分布扎格罗斯山地带的耶莫文化发现近千片石容器残片[29],尤其是带提手的尖底石制容器,与辽西地区同类遗物基本一致。辽西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出现大量的丰乳肥臀、头部和足部被简化的女性裸体塑像,在欧洲东部、西亚和中亚地区等欧亚草原地带均有同类遗物出土。其年代最早可到距今35000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被认为与丰产巫术有着密切联系。而红山文化多处遗址出土具有欧罗巴人种和非洲人种特征石质和玉质人像,为辽西与中亚、西亚存在人员上的流动提供了证明。可见,不论从发展趋势,还是其他文化因素的交流互动,小河沿文化玉质棍棒头应当是在中亚、西亚文化影响下产生的。
结语
现代社会中所说的玉,主要是硬玉和软玉两类。其中硬玉主要指翡翠,软玉主要指透闪石—阳起石类矿物,这一概念实际上是近代矿物学发展起来以后才逐渐产生的。在此之前,中国古代社会并没有如此严格的分类方法,而是一直将“石之美者”作为玉的概念。中国史前社会同样也秉持着这样的理念,并且在不同时代和地域存在相当大的差异。如黄河上游地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绿松石是主要玉材,东北地区在距今9000—8000年左右便已经开始使用真玉,并成为这一区域的主流玉材;龙山时代的晋南地区则普遍流行蛇纹岩材质的玉器。学界将前一种概念称为狭义上的玉,后者则视为广义上的玉。
不难发现,广义上玉的概念相当宽泛和模糊,因而玉与石的划分往往夹杂有现代人的思维方式。一些对于现代人来说具有特殊价值的矿物,往往被划归为广义上的玉器。一些以大理石、石灰岩、页岩等普通矿物制作的器物,其形制与作用与玉器完全相同,却被归入了石器。这种分类方式是否符合当时先民对玉的认识和思维方式,需要更为深入和全面地探讨。分析哪些矿物或器物可以归入玉器的范畴,不仅只是依据材质,也要依据相关器物的性质和作用。具体到小河沿文化,其玉器不仅包括以真玉制作的器物,同样还包括了绿松石、滑石以及部分大理石、玛瑙、白色砂岩、白色石灰岩制作的器物。假玉多于真玉是小河沿文化玉器的重要文化内涵。小河沿文化玉器不仅数量较多,发展水平也较高,以往的认识显然不够全面。
小河沿文化玉器不仅继承了部分辽西玉文化,同时还受到了黄河中下游地区,以及中亚、西亚地区的影响。这表明小河沿文化在发展过程中不仅延续了本地文化传统,而且还吸收了其他地区的文化成果。虽然辽西地区考古学文化与外界存在着或多或少的文化往来,但在小河沿文化之前始终延续平底筒形罐及之字纹文化传统,玉器则始终以真玉类玉器为主流。小河沿文化虽仍可见筒形罐,但主流纹饰已经由之字纹转变成了黄河流域普遍流行的绳纹。玉器类型和材质也与黄河流域更为接近。这反映出黄河中下游地区对小河沿先民人类思维方式和精神世界的强烈影响,以及对辽西玉文化的冲击。距今5000—4000年间,黄河流域考古学文化北上发展趋势之猛烈,人群往来和文化互动规模之巨大可见一斑。
小河沿文化发现的玉质棍棒头,有着浓厚的西亚和中亚文化色彩。这是史前中西方文化互动的又一证明。需要着重强调的是,同时期的中亚和西亚地区已经产生了相当发达的青铜文明,各类棍棒头也多为金属制品。因而小河沿文化玉质乃至石质棍棒头,实际上是新石器时代文化吸纳中亚、西亚青铜文化的切实证明。多元文化的交融汇聚应当是驱动小河沿文化玉器乃至社会发展的动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