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地图缘何空前繁荣？

◎ 王树连

宋代地图制作空前繁，在内容上，综合性通用图与突出某类内容的专题图并存，有描绘天下地理形势的舆地图，有描绘全国政区的郡县图，有描绘全国交通的转运图，有描绘边境地区的对境图，有描绘城堡建设和设防的城防图。在样式上，有彩绘山水的多色图与单色图、大幅面地图与袖珍图、单幅图与图集、单纯图与地志插图等，呈现出不同样式地图相互补充、共同发展的大好局面。在制图材质上，绢质地图、纸质地图、木刻地图、石刻地图并存。那么，宋代地图制作空前繁荣的原因是什么呢？

科技创新与普及的结果

到了宋代，中国古代文明经历四千年发展后，在科学技术上出现了重大突破。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的活字印刷、指南针应运而生。四大发明对地图测绘有什么影响呢？

制图讲究“四至八到”，要求有准确的方位数据。用指南针测定方向显然比立杆测影（或日晷）准确得多，在制图时有可能真正实现制图六体中强调的“准望”。科学家沈括用“二十四至”表示和确定相对位置。他在《梦溪笔谈·补笔谈》中说：“分四至八到为二十四至。以十二支、甲乙丙丁庚辛壬癸八干、乾坤艮巽四卦名之。使后世图虽亡，得予此书，按二十四至以布郡县，立可成图，毫发无差矣。”这说明，用指南针测定的24 个方位来确定某个地点在图上的位置，准确性很高，以此复制地图竟达到毫发无差的地步。

《长安图》拓片（残片局部）

汉代发明纸张，至宋代，纸张生产工艺已经比较成熟，纸张广泛用以印制书籍，这为印制纸质地图提供了条件。我国现存最早的刻版印刷纸质地图是宋乾道元年（公元1165 年）刻印的《十五国风（俗）地理之图》。

活字印刷要求刻制字模，从而造就了掌握刻绘、雕版技术的能工巧匠。《长安图》石刻残片上刻有：“元丰三年五月五日，龙图阁待制知永安军府事汲郡吕大防题，京兆府户曹参军刘景阳按视，邠州观察推官吕大临检定，鄜州观察支使石苍舒书，工张祐画，李甫安、师民、武德诚镌。”明确记载了刻石主持者、审查者、书写者、画工、刻工姓名。将雕刻技术用于地图制作，出现了雕版印刷地图、木刻立体地图和石刻地图。宋淳熙四年（公元1177 年）刻印的程大昌绘《禹贡山川地理图》堪称宋刻本精品，它版框高19.1 厘米，宽13.1 厘米，正文每半页12 行，每行22 字，左右双边，版心有刻者名字，字体俊秀，墨迹清晰。可见，宋代地图的多样化与科技创新普及有密切联系。

政府鼓励与倡导的反映

对科技发明创造，宋朝廷实行鼓励政策，从而促进了包括地图制作在内的科学技术的发展与繁荣。

沈括献《守令图》，赐绢百匹；徐兢出使朝鲜后，撰写《宣和奉使高丽图经》，宋徽宗赐其进士出身，由礼物官升任大宗正丞事兼掌书学，如此等等。鼓励发明创造的政策成为包括制图在内的科技发展的推动力，主动绘制地图的朝廷大臣、边防将帅、地方官员与学者增多，如曾在边防任职的官员先后制作《河西陇右图》《祥符山川城寨图》等战区地图。地方官员绘制并石刻《华夷图》《禹迹图》《平江图》《静江府城池图》等，刻版印刷《地理图》《历代地理指掌图》等。史籍关于献图的记载很多，如宋初知北海军许仲宣“度其山川形势，地理广袤，可以为州郡，因画图上之”（《宋史·许仲宣传》）；曹翰绘制《幽燕地图》，宋太祖曾用此图研究燕云十六州形势；1015年出使西蕃的杨承吉献出《西蕃地理图》；1041 年出使吐蕃的刘涣献上《西州地图》；1075 年沈括编撰《使契丹图抄》。

宋朝廷重视地图测绘，皇帝下诏编绘了多种著名地图，如《淳化天下图》《九域守令图》《守令图》都是奉诏绘制的。根据诏令，各州府逢闰年向朝廷报送当地地图，至雍熙二年（公元985 年），朝廷收到州府军监地图约400 幅。至道二年（公元996 年），兵部职方员外郎吴淑认为，各州府边界犬牙交错，造送的地图彼此难以接边，奏请各路转运使每十年造送一次本路地图，报送职方司，“所冀天下险要，不窥牖而可知，九州轮广如指掌而斯在”（《宋史·吴淑传》），宋太宗批准了该奏请。11 年后，即景德四年（公元1007 年），各路转运使造的地图送到朝廷，宋真宗命令枢密院画工据此绘制《山川地形图》。沈括制作了木刻立体地图，宋神宗大加赞赏，诏令边州照此制图，然后报送朝廷。皇帝的关注与支持，成为促进制图繁荣的重要力量。

《地理图》墨线图（局部）

多元化制图主体的体现

古代，地图常作为密件收藏在宫廷。地图编绘主要由专门机构如兵部职方司，或有制图专长的官员完成。隋唐时期，建立各地造送地图制度，地图的制作主体既有军界大臣贾耽、李吉甫，也有编写州县志的地方官员。宋代，人们的地理知识更加丰富，制图技术更加普及，制图主体也更加多元。

宋代地图制作者有主管国家某一方面的大臣，如主管国家财政的权三司使沈括，编绘北宋疆域图的南宋大臣黄裳。沈括在绘制《守令图》时继承发扬了制图六体制图传统，他在《梦溪笔谈·补笔谈》中说：“予尝为《守令图》，虽以二寸折百里为分率，又立准望、牙融、旁验、高下、方斜、迂直七法，以取鸟飞之数。图成，得方隅远近之实，始可施此法。” 黄裳在绍熙元年至二年（公元1190 ～1191 年）制作出《地理图》。此图描绘北宋疆域，于淳祐七年（公元1247 年）由教育家王致远刻石于苏州。《地理图》幅面197 厘米×101 厘米，图上431 个行政区名和180 座山名外套方框，十分醒目。山脉用写景法表示，78 条江河的流向和位置 基本正确。长城和森林用形象符号表示，河流源头有注记并外套椭圆圈，海岸线轮廓大体正确。整个图面的刻线流畅清晰，要素选取比较适当。

此外，制图主体有主管地图测绘的官员，如编绘《河西陇右图》的兵部员外郎郑文宝；出使外国的使者，如编撰《宣和奉使高丽图经》的徐兢；各路行政长官转运使，每十年造送一次本路地图；各级地方官吏，如石刻《九域守令图》的荣州刺史宋昌宗；驻防边疆的军事统领，如绘制《泾原怀庆两道图》的怀庆路兵马都钤辖曹玮；从事教育的学者，如在学校刻印《禹贡山川地理图》的州学教授陈应行等。

不同的制图主体，其经历、学识、制图目的、制图技能各异，绘制出的地图在内容和样式上也千差万别。因此，宋代地图繁荣是制图主体多元化的具体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