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吉功臣”马仁兴

郭学工

马仁兴

马仁兴是解放战争时期牺牲在东北战场上的我军高级将领。他的一生是从三民主义追随者转变为共产主义者的一生，是从农家子弟逐步成长为我军高级指挥员的一生。“辽吉创建的功臣，作战治军的良将”，是辽吉省委书记陶铸对马仁兴的评价。马仁兴牺牲后，1947年8月23日，中共辽吉省委追认他为“辽吉功臣”。1948年4月19日，东北政务委员会、东北军区下令将四平共荣大街命名为仁兴大街。

率部起义

马仁兴，1904年出生于河北省平乡县后张范村，家有近百亩田，祖上几代以教书为业。1919年，他到北平参加五四运动，在这个过程中成为孙中山三民主义信徒。1920年，他离开结婚一年的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到陕西混成第三旅当兵，先后追随过张宝麟、孙岳、冯玉祥，参加过北京政变、第二次直奉战争、五原会师、第二次北伐。1928年，入国民军开封军官军事政治学校，其间加入国民党，接触到一些进步青年，阅读了《向导》《新青年》等进步书刊。毕业后在国民军骑兵二师任政训处长，后转至国民军骑兵三师任上校参谋处长、少将师参谋长。1930年中原大战时，马仁兴组织并参加了夜袭归德机场战斗，此战捣毁蒋军飞机十余架，俘获数十名空、地勤人员，险些活捉蒋介石。中原大战后，骑兵第三师投靠国民政府，由于国民政府不按时按量发放军饷、给养，发生了骑兵第三师士兵砸丰县县党部事件。马仁兴后来回忆道：“丰县县党部却反诬我师为杂牌军企图解决，那就更增加了我对国民党的不满。”事后该师缩编为骑兵十四旅，马仁兴任二十八团团长。

馬仁兴看到了军阀混战带给百姓的苦难，1930年共产党人在马仁兴家乡先后组织博蠡、高蠡暴动，他开始关注共产党，关注红军，思想逐步发生转变。他和好友潘鸿飞在“数年间，经常探讨些政治问题和阅读一些进步书籍。每于月明风清之下，互相讨论和问难。这样就使在理论上认识了共产主义，确定了我的革命人生观，我对共产党、苏维埃制度产生了无限的热爱”。

七七事变后，马仁兴率部在高碑店、安阳、黄河岸边参加正面战场抗战。目睹国民党部队一枪不发、莫名转移、见死不救后，他甚为愤怒，对国民党逐渐“从本质上认识了它，现在看是彻底不行了，抛弃了过去对它的幻想”。

马仁兴全家合影。左起：长女马存格、马仁兴夫人东大爱怀抱次女马瑞格，马仁兴抚摸次子马寅申，长子马乘风

1938年春，中共河南省委军事部长彭雪枫派员到骑兵十四旅开展统一战线工作，十四旅建立了中共地下党支部，马仁兴开始和党组织接触。在中共周口市委大力支持和群众配合下，骑兵十四旅顶住了日军玲木联队近十余天的进攻，挫败了日军进攻周口继而进攻武汉的企图。1938年10月，经十四旅党支部书记汪治介绍，马仁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8年底，骑兵十四旅被调往山西。抗大一分校校长何长工对十四旅印象深刻，“该旅有党的组织，二团（二十八团）是主力团，团长马仁兴是党员，参谋长潘鸿飞是党员”。何长工回忆说：“该旅的中共党员性急，要及早起义，想快点把队伍拉过来。我把这种情况向总司令（朱德）汇报了，总司令说：‘到关键时刻才叫他们起义。”1940年3月5日至8日，八路军太行主力和晋察冀部队发起了磁武涉林战役。马仁兴率部堵住了朱怀冰部队的后路，迫使庞炳勋四十军不能及时支援林县战斗，由此马仁兴遭到怀疑。根据党的指示，马仁兴于1940年4月中旬在林县郝家窑村率部起义，从国民党军三个师防区内撕开一条口子，将部队无声无息带了出来。八路军一二九师七七一团政委吴富善根据中共豫北地委书记张晔指示，在涉县成功接应马仁兴起义部队。八路军总部在辽县芹泉镇举行欢迎会，马仁兴通电全国，宣布脱离国民党，参加八路军。总部首长亲切接见了马仁兴和起义官兵，将起义部队改编为十八集团军骑兵独立二团。该团前往晋察冀军区，与冀中骑兵合为一处，番号为晋察冀军区骑兵二团（以下称冀中骑兵团）。

战斗在晋绥

冀中骑兵团组织演练追击

在冀中第一年，马仁兴率部与日伪军作战60余次。冀中骑兵团频繁穿越平汉铁路，或担任掩护，或参与运送物资。1940年，在兄弟部队和62万民工共同努力下，将190多万斤粮食运进山区。1941年，仅二连就运输单军装3000套，手榴弹6000枚，白布3000匹，锋钢5吨。还多次承担护送军区领导、中央考察团、冀中反战同盟支部、天津市民主人士的任务。骑兵团还是敌人交通线的“克星”，正（定）无（极）公路、任（丘）大（城）公路、高（阳）保（定）、沧（县）石（家庄）公路都是他们破坏的重要目标，曾八次破袭石德铁路，使其几近瘫痪。

1942年骑兵团派小股骑兵“快打闪撤”，多次袭扰日军占领的县城。1942年1月8日晚，骑兵团夜袭安平县城。我无一伤亡，毙伤敌伪军一个半中队，俘伪军、伪职员80余人，解救抗日军民500余人。此战创造了骑兵单独攻坚克城的范例，吕正操称赞这次作战是“比较突出的成功战例”。军区通令嘉奖，党中央、毛泽东发来贺电。4月11日，骑兵团三战槐林庄，彻底摧毁安（平）深（县）公路日伪据点。

五一反“扫荡”中，冀中骑兵团两次奉命冲进日军设置的有五万重兵且碉堡林立的包围圈。70多天里，开展有明确记载的战斗数十次，歼敌数百人。他们是唯一在冀中坚持战斗的部队，几乎走遍了冀中所有的县。在战斗中，六个连队被打散了四个，1200人的团队还剩下不到200人。政委汪乃荣、政治处主任杨经国、党总书记高尚勇牺牲，上百指战员血洒冀中。马仁兴长子、骑兵团交通参谋马乘风牺牲在蠡县潴龙河畔，他是抗战以来马仁兴失去的第三位亲人。

1942年7月中旬，马仁兴率余部与冀中军区在冀鲁豫根据地汇合，编入南进支队骑兵营。7月下旬，马仁兴任冀中第二十七团团长。10月，二十七团回到晋察冀根据地。

1943年初，北岳山区遭遇灾害，马仁兴率部度过了最为艰难的岁月。7月，二十七团调防晋绥军区，马仁兴任一分区司令员兼二十七团团长。二十七团驻地兴县是晋绥根据地核心区，主要任务是粉碎日军大“扫荡”，巩固扩大根据地。三年中，马仁兴率部粉碎了日军两次大规模“扫荡”。通过切断交通，分割围困，以武装宣传队展开心理战等战术，成功逼退日伪军数十个据点。1945年春季攻势中，组织大小战斗110余次，毙伤敌430余人。收复了130公里的离岚公路（除大武至离石约15公里外），使第一、第三、第八军分区连成一片。

冀中骑兵团接受冀中军区首长检阅

战斗间隙，二十七团、一分区所部及所辖民兵通过大练兵，素质有很大提高。营连长普遍掌握识图用图、沙盘推演和实兵演练的方法。战士们普遍掌握了登城、越障、断电网、爆破、攻碉堡、捕俘等军事技术。各营、连培养出了一批“神枪手”“神投手”，还开展了心理战时机、方法、内容的研究。时任二十七团参谋长韩双亭评价1945年二十七团攻取普明战斗，是军事打击和政治瓦解同时并举、相互结合的典范。

二十七团的大生产也搞得有声有色。《抗战日报》1944年6月17日报道：“马支队长、蒋主任以身作则，开荒一点也不肯比别人少，马支队长早饭后上山，带两个饽饽，中午吃了，日落下山，回家后还要研究計划工作;有一天脸肿了，同志们劝他休息，仍然坚持”。二十七团涌现出敢与边区“气死牛”叫板的开荒模范王小贵，会算计有办法的连长尹宝鼎，农副兼顾、钱粮双收的干训队等先进单位和个人。这一年，二十七团人均开荒4.78亩，人均产粮168.8斤，产菜蔬、山药蛋97.75斤，自供至少能吃半年。回顾晋绥工作战斗的实践，马仁兴说：“经过了整风学习，大练兵、大生产，这使在思想意识和指挥领导上更提高了一步”。

1945年6月26日，晋西北临参会、边区行政委员会召开各界代表会议，推选出席解放区人民代表会议筹备委员会的代表，马仁兴当选。

1945年7月，马仁兴率部挺进绥远。9日，在窑沟地区（清水河县）击溃东窜根据地的顽军郭长清部。8月14日，在武归县白菜坝（今武川县白菜沟梁）重创顽军王绳武骑兵团。15日，攻克毕克齐、察素齐、兵州亥等据点。同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1944年2月11日，《抗战日报》刊载马仁兴所部二十七团年度大生产总结的相关报道

8月18日，马仁兴担任攻取归绥总指挥。包围伪蒙古军占据的正丰学校和银行大楼后，伪蒙古军派出代表到指挥所谈判。此时，国民党军三十一师一部从城南突进城区，马仁兴率攻城部队撤出战斗。

9月初，傅作义主力暂十七师第一团自丰镇向新堂反扑。马仁兴利用敌急于抢占新堂的心理，将其阻于新堂之外，待其势头锐减，野战攻歼消灭之。三十二团作战参谋钟建兴在回忆新堂战斗时说：“我以三千人兵力干脆利索的消灭反动派傅作义一个整团之役，表现了马师长（那时他是分区司令员）指挥有方，以我们极小兵力，吸引牵制敌之主力，用我之主力迅速突然出现在敌之两侧而收到之战果”。12日，马仁兴率部在凉城王帽山与傅作义之安春山部激战，主动撤离后向商都挺进。

浴血四平

1945年9月，马仁兴奉命挺进东北，10月初抵沈阳，着手组建保一旅，出任旅长。11月底，保一旅撤出沈阳，归辽西军区指挥。1946年2月13日，该旅一团在秀水河子战斗中成功阻击国民党军。

3月13日，马仁兴担任解放四平副总指挥，负责指挥保一团、五十六团等部解放四平，生俘国民党辽北省主席刘翰东、保安司令张凯。西满军区随即召开讨论防守四平会议。东北局第一书记彭真给马仁兴打电话明确坚守四平，并赶往四平做相关部署。城市防御需依据对敌主要攻击方向的精准预判来排兵布阵、构筑工事，防御方案既是重中之重，更是当务之急。四平无险可守，两个团的防御犹如蛋壳，马仁兴挑起了这副重任。他从八路军黄崖洞保卫战的经验得到启发，在“顶”上想招数，他设计了富有弹性的防御体系，使其具有吸纳、消耗敌人攻击力的功能。防御体系的两道“空间”：一是“大空间”，将一线防御阵地与市区外沿二线防御阵地间留出相当距离;二是“小空间”，加大一线工事防御纵深，为歼灭突入之敌创造条件。

四平卫戍司令部领导成员合影。前排左起：参谋长兼主任杨骥、副司令员邓中仁、司令员马仁兴。后排左起：副司令员左叶、政委刘瑞森、参谋处长王玉峰

4月4日，林彪到四平听取了方案汇报，行前单独交代马仁兴：“你们一定要坚守住十天！”防御作战最初八天甚为激烈，敌在南北两个方向上展开了数点进攻。争夺最激烈的是南郊玻林子、海丰屯，北郊三道林子、北山等诸阵地。林彪两次电告在前沿作战的两个团“必须准备在后路被完全切断的情况下继续作战”“每一位指战员无权离开战斗岗位”“战斗到最后一个人”。战至第二、第三天，五十六团车站方向和保一团三道林子方向相继出现险情。此后，三道林子多次出现险情。战至第七天，五十六团二连阵地险被突破。国民党东北“剿总”副司令杜聿明不无遗憾地说：“因后续部队支援不及时，突入部队被解放军消灭，结果伤亡惨重，攻击顿挫。”4月26日后，战场逐步平静下来。27日，四平防御作战先后受到军委和中共中央的嘉奖。

5月16日，国民党军从南、北、东三个方向围攻四平。19日1时，守城部队奉命撤离四平。四平防御作战历经32天结束。马仁兴率部出色地完成了坚守任务。

保一旅撤出四平后，马仁兴率部开展整训部队、围剿土匪、配合土改三大任务，着手夯实“争当民主联军主力部队”基础性工作。其间与地方政府和兄弟部队密切协作，清剿土匪，大的作战行动有四次，随着辽吉地区城镇相继解放，匪患顽疾终被革除;马仁兴率部模范执行党的政策，用铁的纪律维护群众利益，促进土改工作深入发展，被当地群众誉为“仁义军”“救命军”。1946年11月，保一旅胜利完成民主联军总部赋予的破坏南满铁路长春四平段的任务后，取得了毛城子、榆树台等战斗的胜利，揭开“三下江南”战役序幕。接着挥师西进，两战舍伯吐，连续攻克开鲁、保康、通辽三座城镇，辽吉大片土地获得解放，三个月内完成了东北民主联军总部赋予的“恢复原有地区工作，创造今年立下足的根据地”的任务。1947年1月底，保二团、骑兵团改编扩编。4月编入新组建的辽吉纵队，番号改为一师，马仁兴任师长。在辽吉纵队司令员邓华的指挥下，连战连捷，横扫四平外围。

马仁兴率部强攻，四平守敌投降

1947年6月14日，四平攻坚战打响了，这是解放战争中围绕四平进行的第三次战斗。两天后，李天佑一纵两个师先后突入市区转入巷战，辽吉纵队仍在外围突破。马仁兴把一师提前加入战斗，扫清外围与突破连贯实施的想法向邓华作了汇报。北沟是敌西北诸防御力量纽合点，敏感度极高。拿下北沟将从根本上肢解西北防御体系，改善进攻态势。邓华批准了马仁兴的作战方案。

马仁兴命令一团主攻，穿插至北沟城墙，突破后向市区前进。三团从右翼突入，二团跟进。所有战术动作必须围绕震撼守敌，西区防御这个根本。马仁兴叮嘱作战科长钟建兴：“通知部队保护好炸药包，尤其是导火索，没炸药这仗没法打！”

穿插战斗在前方和两翼展开，不到10公里，足足折腾了一晚上，北沟终于出现在眼前。此时马仁兴意识到“一面平推”战术不适应巷战，必须把“一个营打一条街”和“小群多路”战法结合起来，先用“刀”割筋，撕裂敌防御体系;再用“锤”砸骨，敲掉敌集团支撑点。作战科长钟建兴把讨论要点概括为“集中兵力、小群多路，迂回包围，分割围歼”。诞生于四平炮火中的这封电报，成为我军“穿插迂回，分割包围”战术原则的范例。

北沟攻击出发地两翼均在敌火控范围内。三次攻击失利，主攻营长贾清江决定偷袭突进，用了近20个小时突破北沟，敌人的火力猛了许多。国民党军守将陈明仁利用一纵方向调整兵力之隙，机动兵力、火力封堵突破口。抗击敌反突破、反冲击战斗足足打了大半天，抗击住敌不少于五次的营团规模的反冲击。四平攻坚战逐屋、逐楼、逐街争夺足有数百场之多，北沟突破反突破战斗从根本上改变了战场局势，南北对攻的态势终于形成。

国民党军千余人踞守在八马路中段一座三层深红色大楼里。李天佑一纵主力已迫近敌守备核心区，辽吉纵队能否攻取大红楼，是攻占铁道西区的关键。马仁兴和政委邓东哲赶到前沿。他命令采用挖交通壕方式接近大樓，先打掉外围地堡;组织机关、警卫连、民工130人到城西机场，搬运从航空炸弹上拆卸下的炸药;为加强攻击力量，二团一营转由一团指挥;抽调重火器和爆破骨干组成攻楼突击队，并确定在晚上开展攻击。

爆破大红楼战斗结束后，李广正和一团战友们在大红楼废墟前的合影

晚19时，攻打大红楼战斗正式打响，我军数次爆破未能从根本上震慑敌人。由于必须在拂晓前拿下大红楼，时间紧迫，马仁兴最后决定实施大药量爆破。攻击开始后，枪弹在耳边呼啸，炮弹不时在身边爆炸，爆破手们半跪半卧拖着麻袋借着黑暗一寸寸艰难向前爬行。距楼不足十几米时，爆破手们分批跃起，连拖带拽把麻袋堆放在锅炉房侧面。爆破手李广正把随身携带的爆破筒插了进去，点燃引爆装置。烟雾裹着火光转瞬间冲上夜空，一声巨响，大地突然猛烈震荡，冲击气浪暴风般狂扫过来。教导员廉洁明指挥一营冲进红楼，冲向各楼层各角落。爆破大红楼清除了铁道西区全部守敌，创造了我军大爆破和连续爆破的纪录。

1947年6月23日，马仁兴不幸遇冷枪，牺牲在四平攻坚战前线。他是继四纵十师师长杜光华后，第二位牺牲在战场上的民主联军高级将领。马仁兴牺牲后，东北民主联军总部给十九师（独一师）送来了“马仁兴详细略历”，肯定了“该部今天的发展壮大与坚强，部队质量提高和马师长分不开的。”“故而光荣牺牲了，这是中国人民的巨大损失。”“为人民而战死，是最悲壮最光荣最值得永久纪念的！”（责任编辑 王兵）

作者：退役军官，《马仁兴传》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