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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尽的人生—《人生》漫读

2021-06-17陈锦

青年文学家 2021年11期
关键词:巧珍加林悲剧

陈锦

《人生》是出悲剧。这悲剧是个人追求和社会环境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的结果。这悲剧也是现代观念和传统观念的冲突造成的。这悲剧同时又是贫穷和富裕、有权和无权之间的鸿沟造成的。高加林是个悲剧人物,值得同情,令人惋惜。

一、故事和主要人物关系

小说《人生》的作者是当代著名作家路遥。小说获1981—1982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小说描写改革开放初期,陕北高原高家村,农民高加林高中毕业后,当民办教师三年后被同村大队书记高明楼的儿子高三星给顶下,在田地里劳作了一段时间后,又被城关公社文教专干马占胜通过走后门的方式介绍到城里当记者,不久被新女友的前男友张克南的母亲告发,被迫重回农村的人生起伏。故事中,高加林“斗大字不识几升”,在心地纯良、长相俊俏的农村姑娘刘巧珍和有文化、父母有权的城市姑娘黄亚萍之间艰难选择,最终工作和爱情两空,主、客观因素造成悲剧,令人惋惜,引人深思。2018年9月27日,路遥的《人生》入选由中国作协《小说选刊》杂志社、中国小说学会、人民日报海外网主办的“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最有影响力小说”。

二、主要角色分析

高加林是小说的主人公。他有文化,高中毕业,虽然没考上大学,但在马店学校里教书,“挣的是全劳力工分”,让高家的“日子过得并不紧巴”。高家村没几个读书人。一个是村里一号人物“大能人”——大队书记高明楼的二儿子高三星,但三星“脑子迟笨”,“要不是走后门,怕连高中都上不了”,“糊脑松!实实的糊脑松!”他爹骂他:“你他妈的把书念到屁股里去了!”后来三星就不教书了,马占胜把他安排到县农机局的机械化施工队开拖拉机。一个是“二能人”刘立本的三女儿刘巧玲,也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后来顶高三星教书。

但高加林不止有文化,他还真是个能人。他在学校里,“一直当五年级的班主任,这个年级的算术和语文课也都由他代。他还给全校各年级上音乐和图画课——他在那里曾是一个很受尊重的角色。”马占胜对高加林说:“全公社教师里面,你是拔尖的!”他还会打篮球,读书的时候是“中学队的主力队员”,到县城工作了,“又成了县委机关队的主力”,“篮球技术在本城又是第一流的”,“打前锋的!动作又快,投篮又准”,“简直成了这个城市的一颗明星”。在刘巧珍眼里,他“一身本事:吹拉弹唱,样样在行;会安电灯,会开拖拉机,还会给报纸上写文章哩!”这样的年轻人,“飘洒的风度、漂亮的体形和那处处表现出来的大丈夫气质”,要文能文,要武能武,谁人不喜,谁人不爱?

但他家“塌墙烂院,家里没一件值钱东西”,他爹高玉德“又死没本事”,加林“又不会劳动,又不会做生意”。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让一个有文化、有理想、有追求、有抱负的人,家里偏偏“穷得满窑没有一件值钱东西”。

刘巧珍没有文化,“斗大字不识几升”。但她“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农村姑娘”,“漂亮不必说,装束既不土气,也不俗气。”“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感受和理解事物的能力很强,因此精神方面的追求很不平常。加上她天生的多情,形成了她极为丰富的内心世界。”她自己没文化,“但她决心要选择一个有文化,而又在精神方面很丰富的男人做自己的伴侣。”因此,当“加林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巧珍高兴得几乎发了疯”。“她多少次的梦想露出了希望的光芒”,“她虽然没有文化,但她自己有信心让他爱她。”所以,当高加林的民办教师又被下了之后,她一面骂她的大姐刘巧英的公公高明楼“心眼子真坏,什么强事都敢做”,一面又心疼她心爱的人,“看现在把你愁成啥了”,一面心里又“发痴发狂”:她和他现在都是农民,她是这“川道里的头梢子”,“盖满川”,他是公社的“拔尖”,城里的“明星”,按照德顺爷爷的讲法,“好啊!就像旧曲里唱的,你们两个‘实实的天配就”。

黄亚萍是高加林高中同班同学,班长,江苏人,“父亲是县武装部长和县委常委”,她“带有鲜明的南方姑娘的特点,又经见过世面”,“聪敏、大方和不俗气”,和加林一样,“都爱好文学”。她是“独生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在这个县城里,黄亚萍可以算得上少数几个‘现代青年之一。在她看来,追求个人幸福是一个人的权利和自由,‘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没有权力干涉她的追求,包括至亲至爱的父母亲”。从个性上讲,她和高加林有很多共同之处。高加林“心眼活,性子硬”,有“一般人们所说的知识分子的‘清高”。他非要比高明楼更有出息不可,而要比高明楼强,“非得离开高家村不行!”所以,当高加林再次回到城里,当上了记者,“他的各种才能很快在这个天地里施展开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黄亚萍闯入了高加林的生活,梦想可能成为现实的时候,高加林不由得动摇了。他想,“要是和巧珍結合在一起,他无疑就要拴在土地上了”,那“简直是一种堕落和消沉的表现;等于承认自己要一辈子甘心当农民了”,“巧珍将来除过是个优秀的农村家庭妇女,再也没有发展了。……将来要和巧珍结婚,很少有共同生活的情趣;而且也很难有共同语言”。他的向往很高很远,只有和黄亚萍一起,他的爱情和前途才联系在一起。“他反复考虑,觉得他不能为了巧珍的爱情,而贻误了自己生活道路上这个重要的转折——这也许是决定自己整个一生命运的转折!”

张克南父亲是县商业局长,母亲是县药材公司的副经理,“在县上都是很像样的人物”。高中毕业后,黄亚萍凭她一口高水平的普通话到了县广播站,当了播音员。而张克南也在县副食公司当了保管,后来高升为副食公司门市部副主任。张克南“做啥事有股干劲,心地也很善良,尤其在生活方面,他是一个很周到的人。”“他虽然风度不很潇洒,但长得也并不难看。标准的男子汉体格,”有“某种男子汉气概”。黄亚萍和张克南门当户对,自然就走到一起了。但是,张克南“性格不坚强,在生活中魄力也不够,视野狭窄”。与高加林相比,自然相形见绌。黄亚萍这样一个“现代青年”,她自然是要舍弃张克南而选择高加林了。

马栓“诚实、心眼也不死,做买卖很利索,劳动也是村前庄后出名的。家里的光景富裕而殷实,拿农村的眼光看,算是上等人家”。他跟巧珍说,高老师“人家现在成了国家干部,你又不识字,人家和你过不到一块儿。咱乡俗话说,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咱两个没文化,正能合在一块儿哩!”这是大实话,婚姻不同于爱情。爱情是理想,可以不考虑现实;婚姻是锅碗瓢盆,它很骨感。

三、作为审美的《人生》

鲁迅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人生》是出悲剧。这悲剧是个人追求和社会环境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的结果。高加林的追求没错,刘巧珍的追求没错,黄亚萍的追求没错,错就错在城乡的二元格局。在改革开放初期,农村户口的人只能回到农村,城市户口的可以到城里找工作。而在农村,一辈子就是和土地打交道,在城市,你可以有无限可能。当巧珍为了心爱的人也刷起牙来的时候,刘立本觉得她是给他丢脸,骂她“败家子”。巧珍嘴硬地跟他爸辩解和不解道:“那巧玲刷牙你为什么不管?”刘立本气急败坏地说:“巧玲是巧玲,你是你!人家是学生,你是个老百姓!”这话道出了城乡二元对立的根本矛盾。

高加林如果和刘巧珍结婚,他就一辈子被拴在土地上。高加林如果和黄亚萍结婚,他就“远走高飞”了,他的人生“在大城市里就会有大发展”。亚萍她爸就要转业到南京工作,他爸可能把亚萍的工作安排到江苏人民广播电台当播音员,之前也已经请老战友给克南联系下工作单位,按照亚萍的意思,她“一定让父亲设法通过关系”,让高加林“到《新华日报》或者省电台去当记者”。凭着高加林的文化和能力,再加上黄亚萍父亲的社会关系,高加林的未来无限可期。因此,高加林是绝不会把自己的人生拴在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高家村的土地上的。城市和农村是如此的迥然不同。城市代表着未来、代表着可能,而农村代表过去、代表不可能。对于年轻人而言,尤其是对于高加林这样一个年轻人而言,不选择城市才有问题、才脑子进水。但只有城市户口的人才能在城市生活,黄亚萍的父亲冷静地分析给她听:“那个小伙子是农民,我们怎能把他带去呢?就是把他放在郊区农村当社员,你们一辈子怎样过日子,感情归感情,现实归现实”。是啊,感情代替不了现实,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这样的悲剧是注定的。

《人生》是场悲剧。这悲剧也是现代观念和传统观念的冲突造成的。当高家村里的人得知高加林抛弃了刘巧珍而“和城市里的女子恋上了爱”,高加林的爸高玉德和德顺爷到他的县城办公室来教训和开导他。德顺爷狠狠地骂了高加林:“你把良心卖了!”他爸高玉德顺着德顺爷的话教导加林“不能再做没良心的事”!但加林说:“你们说的也许都对,但我已经上了这钩杆,下不来了。再说,你们有你们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我不愿意再像你们那样,就在咱高家村的土里刨挖一生……”是啊,没文化的老百姓只能在土地刨挖,他们是没有能力没有办法,而有文化的高加林怎么可以像老一辈人一样也在土地刨挖?否则读书干什么用?读书人有知识有文化,就应该有改变啊。读书人的世界和事业不在土里,读书人自有符合他们自己身份的社会分工和社会责任。这正如现如今的大学生毕业之后不能去干快递员这一类的纯粹劳力输出的工作一样。

而在黄亚萍这一边,也遇到同样的问题。当黄亚萍收到高加林愿意和她一块生活的肯定答复之后,兴奋得睡不着觉,半夜把她父母叫起来,告诉他们她已经“和另外一个男同志好了”,“要和克南断绝关系”。老军人捶胸顿足地骂她:“你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你们现在这些青年真叫人痛心啊!垮掉的一代!无法无天的一代!革命要在你们手里葬送呀!”黄亚萍的恋爱和婚姻自由的思想,在老革命的眼里是无法无天的表现。这种追求个人自由的思想与传统的集体观念是格格不入的。

《人生》是个悲剧。这悲剧同时又是贫穷和富裕、有权和无权之间的鸿沟造成的。高加林有文化,但他“穷家薄业”;巧珍没文化,但她爸是高家村的“二能人”,投机倒把,做生意,“挣钱快得马都撵不上,家里的光景是全村最好的”。尤其是刘立本的大女儿刘巧英和高明楼的大儿子结婚了。钱权结合,那是强强联手,“两家简直成了村里的主宰”。高加林这穷小子怎敢“高攀”刘巧珍呢?但是高加林对这有钱有权的两家人“可不像一般庄稼人那样羡慕和尊重”,因为“高明楼人不正派,仗着有点权,欺上压下,已经有点‘乡霸的味道;刘立本只知道攒钱,前面两个女儿连书都不让念——他认为念书是白花钱。”这样的作为,高加林怎么能看得上呢?当刘立本去吓唬高玉德,高玉德回家来叫高加林小心的时候,高加林对一脸可怜相的父亲说:“谁高攀谁呢?”高加林可是一个精神贵族,在文化上他是可以蔑视“大能人”和“二能人”的。但“他们虽然被他瞧不起,但他自己现在又是个什么光景呢?”贫穷的家境和高远的见识是那么矛盾地结合在高加林的身上。

黄亚萍有文化,父亲有权力。同学张克南也有文化,父亲也有权力。张家和黄家,门当又户对。从爱情的角度看,张克南非常喜欢黄亚萍,黄亚萍对张克南并不反感。从婚姻的角度来看,这样的结合也是最好不过了。偏偏穷小子高加林闯入黄亚萍的生活。黄亚萍在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高加林,但毕业后他回了农村,“她再没有希望和他生活在一塊儿”。但现在,加林参加了工作,“在同等条件下,把加林和克南放在她爱情的天平上称一下,克南的分量显然远远比不上加林了”。参加了工作的加林已经成为国家干部,虽然目前家境贫穷,但往后的日子可是越过越敞亮,有文化的加林也许将来也会有权力呢。这样说,黄亚萍和高加林的结合也是极好的。尤其是他们的感情基础比黄亚萍和张克南的感情基础要更胜一筹:黄亚萍爱高加林,高加林也非常喜欢黄亚萍。但黄亚萍“爱高加林而又怕他当农民”。说到底,黄亚萍爱的是国家干部高加林,而不是农民高加林。

黄亚萍的爱是有选择的、有局限性的。相比较而言,刘巧珍的爱是纯粹的,无论高加林是什么身份,教师、农民、记者,她都爱他。她爱他这个人,这份爱不因高加林的身份而改变。哪怕高加林抛弃了她,刘立本骂他咒他,刘巧珍都护着他,叫她爸“不要骂他!不要咒他!”哪怕刘巧珍和马栓结婚了,她大姐刘巧英要在村口羞辱被撤销工作和城市户口、送回所在大队的高加林,她请求她大姐不要这样对待加林,她差一点跪下说:“我心疼他!你要是这样整治加林,就等于拿刀子捅我的心哩……”多好的人啊,金子啊,多好的一块金子啊,可惜高加林无福消受。高加林是个悲剧人物,他的遭遇值得同情,令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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