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主义翻译观及其对传统翻译“忠实观”的解构
2021-06-15张林影
摘要:解构主义翻译观指出,翻译的目的不是为了“求同”,而是“存异”。因此,翻译应尽量反映语言之间的差异。解构主义翻译理论产生之前,多数翻译理论主张翻译应力求达到译文与原文“对等”。解构主义翻译观消解了传统译论中译作--原作二元对立关系,冲击了传统翻译观中“忠实”原则和“原文至上”的翻译原则,肯定了译者的主体性和创造性,重新定义了译者在翻译中的地位,对原文与译文关系的处理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同时为翻译研究的多元化发展创造了条件。
关键词:解构主义翻译观;解构主义;解构;忠实观
中图分类号:H31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2-1101(2021)01-0079-05
作者简介:张林影(1979-),女,黑龙江牡丹江人,副教授,硕士,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
Abstract:Deconstructivetranslationpointsoutthatthepurposeoftranslationisnottoseekcommonground,buttopreservedifferences.Therefore,thedifferencesbetweenlanguagesshouldbereflectedintheprocessoftranslation.Beforetheemergenceofdeconstructivetranslationtheory,itisthefocusofmosttranslationtheoriesthattranslationshouldstrivetoachieve"equivalence"betweenthesourcetextandthetargettext.Whiledeconstructivetranslationtheorydeconstructedthebinaryoppositionbetweentranslationandtheoriginalintraditionaltranslationtheoryandimpactedupontheprinciplesof"faithfulness"and"primacyoftheoriginal"dominatingthetraditionaltranslationtheory,throughwhichthetranslator'ssubjectivityandcreativityareaffirmed,andthetranslator'spositionintranslationisredefined.Ithasapositiveandrealisticsignificanceindealingwiththerelationshipbetweenthesourcetextandthetargettext,andmeanwhilecreatesconditionsforthediversifieddevelopmentoftranslationstudies.
Keywords:deconstructivetranslation;deconstructionism;deconstruction;faithfulness
解構主义翻译理论产生之前,多数翻译理论都是围绕译文与原文的对应性(equivalence)进行讨论。解构主义翻译理论先驱、德国翻译理论家沃尔特·本雅明(WalterBenjamin)将译文喻为来生(afterlife),视译作为原作语言的补充,与原文本无“忠实”可言,这一观点被视为最早的解构主义翻译理论的观点。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许多欧美翻译理论家开始将解构主义运用于翻译研究之中。西方解构主义代表人物雅克·德里达(JacquesDerrida)指出,语际翻译就是延异(differance),在翻译过程中,原文被不断地改写、重组,存在多重意思;美国的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Venuti)、安德烈·勒菲弗尔(AndreLefevere)以及英国的苏珊·巴斯奈特(SusanBassnett)等都先后在其著作中探讨了解构主义关于译文是原文的“再生”(afterlife)、译者的“显身”(visibility)等问题,从而给翻译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
一、解构主义思想研究
(一)解构主义的定义
解构主义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在法国兴起的一种后现代主义思潮,质疑理性、颠覆传统,是一种全开放性的理论。作为一种后现代主义思潮,解构主义思想最早出现在哲学领域,是当代哲学、文学批评以及其他一些社会科学领域新兴的一种理论。同时,解构主义又被称为后结构主义(poststructuralism),既是对结构主义的延续,又是对结构主义的否定。索绪尔的结构主义理论注重对深层语言系统而非表层言语系统的研究,关注共时性而非历时性研究,“系统”和“结构”处于核心地位。赵敦华总结说:结构主义理论强调系统自身及内部因素,将引起变化的外部因素置之身外[1]。从传统意义上讲,文学作品被视作展现作者思想主张和意图的固定不变的意义实体,以作者为中心。在瓦解传统秩序以后,解构主义者应在作者、译者与读者三者间形成的翻译体系内构建怎样的新秩序,成为首要问题[2]。
综上所述,解构主义是在反结构主义基础之上形成的一种思潮,是对结构主义所代表的西方文化传统的消解,是对世界权威的反叛,对传统标准与原则的否定和批判。解构主义对事物的解释更趋向于个体的、独特的、多层面、多角度的消解,是一种反中心,反权威,反二元对抗与统一的全开放性的理论。
(二)解构主义思想的代表人物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以雅克·德里达、罗兰·巴尔特(RolandBarthes)、麦克·福柯(MichelFoucault)和朱丽娅·克利斯蒂娃(JuliaKristeva)等为代表的西方文艺批评理论界开始了对这种以结构主义为核心的语言中心结构主义的反叛与批评。
为了表达对西方传统哲学的质疑,德国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MartinHeidegger)在其论著《存在与时间》(BeingandTime)中提出了“结构破坏”(Destruction)概念。基于这一概念,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将尼采的反传统思想融入其中,提出“解构”(Deconstruction)的哲学思想,作为挑战西方传统哲学的“反传统之道”。1967年,德里达的三部著作《文字语言学》(OfGrammatology)、《声音与现象》(SpeechandPhenomena)和《书写与差异》(WritingandDifference)相继问世。若将索绪尔称为结构主义之父,那么德里达是当之无愧的解构主义之父。在三部著作中,德里达系统地提出了自己的解构主义哲学,标志着解构主义的正式确立。德里达的消解哲学很快在法国传播开来,并为人们所接受。其后,德里达去美国游学,解构主义随之跨越法国国界,传播到整个欧美大陆。由此,形成了以雅克·德里达、罗兰·巴尔特、麦克·福柯和保尔·德·曼(PauldeMan)等理论家为代表的解构主义思潮。
作为解构主义的倡导者,如今德里达成了解构、破坏和消解的代名词。正如德里达所言,解构阅读关注的是原文本中作者未曾发觉的确定的关系,即作者所陈述的和未陈述的,但却通过所运用的语言模式表露出来的内容之间的关系[3]。德里达的解构思想打破了结构的封闭性和现有的单元化的秩序(除了既有的社会秩序、社会道德秩序、伦理道德规范、婚姻秩序之外,还包括个人意识上的秩序),主张多元性地看问题,以此颠覆二元对立的西方哲学传统。该理论涉及到了哲学、伦理学、语言学、文学、政治学、历史学等多个领域,对人们的思维方式、人文社会科学理论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于是,语言作为人类文化的传播载体,首当其冲,成为解构主义挑战的对象。
福柯认为,文本存在着历史性,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解读。原文在不断地被改写和重建;不存在纯粹意义上的原文,原文的地位不应高于译文;作者本身如同文本,也是时代的产物;作家作品体现的是其所处的时代,而非作家本身,是文本在说明作者,而非作者说明文本。此观点彻底打破了原文和原文作者高高在上、译文和译者处于从属地位、译者的任务是使译文与原文等值等传统翻译观。
二、解构主义翻译观
(一)解构主义思想对翻译的影响
翻译理论的发展与时代的发展密切相关。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至九十年代初,解构主义思潮在西方翻译界的影响日益扩大,并对传统翻译理论产生了巨大的冲击,由此衍生出解构主义翻译观。解构学派翻译理论突出译者的中心地位,强调消除传统的翻译忠实观,对既定翻译标准提出质疑。解构主义者认为,通过翻译我们可以对各种语言的特定表达方式及语言之间的差异有更深刻、更正确的认识。翻译的目的不是为了“求同”,而是“存异”。译文的好坏取决于它对语言差异的反映程度以及对这种差异强调的程度。因此,翻译应尽量反映语言之间的差异[4]。解构主义对传统翻译观中的忠实、对等进行了解构,对自封的意义的把握、提炼和传递进行了解构[5]。以沃尔特·本雅明、雅克·德里达和劳伦斯·韦努蒂(LawrenceVenuti)为代表的解构主义学者从哲学、语言及文化等方面对翻译进行论述。本雅明提出的“纯语言”(purelanguage)概念、德里达提出的“延异”概念以及韦努蒂提出的“异化”(foreignization)概念,被视为解构主义翻译理论的三个里程碑[6]。
(二)解构主义翻译观的代表人物
1.沃尔特.本雅明的解构主义翻译观。解构主义翻译理论可以追溯到20世纪20年代德国翻译理论家沃尔特·本雅明。本雅明于1923年翻译了法国诗人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Charles.Pierre.Baudelaire)的作品《巴黎雕像》,并为译文作序言《译者的任务》。在序言中,本雅明将译文喻为来生,与钱钟书先生提出的“投胎转世”相吻合,被视为最早的解构主义翻译理论的观点。
当许多翻译理论家还在主张翻译应力求达到译文与原文“对等”之时,本雅明率先指出译作与原作不可能对等,因为原作在翻译过程中已经发生了变化。在序言《译者的任务》中,本雅明从根本上质疑传统的翻译思想,认为译作是对原作语言的补充,和原文本无“忠实”可言。同时阐释了“纯语言”“忠实”“可译性与不可译性”等翻译思想,否定了原作的主导地位,指出译作和原作处于同等地位,译作不可能绝对忠实于原作。这种翻译观消解了传统译论中译作——原作二元对立关系,挑战、冲击了传统翻译观中的“忠实”原则和“原文至上”的翻译原则,将译作从次等、屈从的处境中解放出来。因此本雅明理所当然地被视为解构主义翻译研究的先驱者[7]。
2.雅克·德里达的解构主义翻译观。德里达在其1985年发表的《巴别通天塔》(DesToursdeBabel)一文中,运用解构主义理论详细论述了其解构主义翻译观。他借用《圣经》中巴别塔的寓言故事,说明翻译的必要性和不可能性。既然翻译无法做到“忠实”,那它就不是“再现”。德里达解构主义翻译理论的核心是批判传统的翻译理论对“忠实”的盲目追求。在德里达看来,语言符号本身无统一性可言,其意义依赖于其他的符号,因而存在不确定性,需要靠语境来辨别;原文与译文之间的关系是人为建构的,并非某种可被揭示的先在现象;能指与所指之间存在巨大差异,文本在差异中得到发展,意义在差异中得以扩张,字词的含义因时空的变化而产生延异,因此任何符号、字、词、句、段、篇章到整个文本,都不存在终极意义。
在德里达看来,语际翻译就是延异。翻译推迟了所指的出场,呈现在读者面前的只能是缺席的在场(absentpresence)。虽然现时的在场不存在,但有延迟的在场,它是前者留下的印迹(trace),顺着印迹可找到暂时的意义。因为延迟是无限的,所以印迹也是无限的,这样形成意义的播撒(dissemination),意義域的扩张。翻译不仅在延异和印迹中寻找意义,而且还为那些不在场或在语言中遭到压抑的、丢失的东西提供讨论的场合和机会。由此可见,德里达不再将文本视为完整、封闭的系统。在翻译过程中,原文被不断地改写、重组,存在多重意思。译文的产生依赖于译者的个人经验,所处的历史时代,文化背景。因为译者不同,对原文的理解认识就不同,这也叫做创译。通过创译,译者发掘出原文隐形之处,使得不足之处得以弥补,原文在不断的翻译过程中走向成熟。
3.劳伦斯·韦努蒂的解构主义翻译观。美国翻译理论家与实践家劳伦斯·韦努蒂运用了德里达1982年在其著作《哲学的边缘》(MarginesofPhylosophy)中提出的“延异”概念,从意义不在场的角度分析翻译方法和效果,以异化翻译为基础,建构了差异伦理的翻译体系。德里达的“延异”理论为韦努蒂的“差异伦理”和“异化”概念在文本解读方面提供了解构主义的导向。“差异”与“异化”作为翻译策略的提出与解构主义去中心化、打破单一文本的理念和要求一脉相承[8]。
该理论突出译者的显形,强调抵抗式翻译策略。韦努蒂翻译理论所运用的哲学、语言学理论,异化翻译理论的提出和研究方法论以及对核心问题的阐释,都是对解构主义理论的彰显。韦努蒂积极著书立说,以实际行动极大地推动了解构主义翻译理论体系的确立和发展。在其1992年编撰的翻译论文集《重新思考翻译》(RethinkingTranslation)中,韦努蒂详细论述了解构主义翻译理论。韦努蒂的翻译思想在翻译研究从现代向后现代的转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9]。
三、解构主义翻译观对传统翻译“忠实观”的解构
(一)意义由该语言符号与他者的差异关系决定
语言符号所表达的意义并非由语言符号本身所决定,而是由该语言符号与他者的差异关系所决定的。针对将翻译视为以转换原文意义为根本目的活动,解构主义翻译观指出:原文的意义不取决于原文本身,而取决于原文与他者所构成的差异关系。因此,无法对原文意义进行转换,传统观念中的翻译便成为一种不可能;既然无法对原文意义进行翻译,那么,传统翻译理论所强调的译文要忠实于原文也就无从谈起,再谈翻译“忠实观”显得毫无意义[10]。
(二)不存在所谓的原创性创作
正如德里达所言,世界是文本的世界,已经被符号化,“一切皆文本”“文本之外无物”。一切文本都是互文本,不存在所谓的原创性创作,原文作者所进行的创作也是对既有文本进行改写或翻拍。在質疑传统翻译“忠实观”时,刘易斯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唯一的忠实就是对原文进行精确的重复”[11]。此外,原文必须借助译文才能在新的语言环境中“投胎转世”,获得“来生”。鉴于此,不是原文决定译文,而应是译文和译者的地位高于原文和原作者的地位,由此,传统翻译理论极力追求的译文忠实于原文的“忠实观”被消解。
(三)翻译是为了存异而非求同
既然语言符号所表达的意义并非由语言符号本身所决定,而是由该语言符号与他者的差异关系所决定,那么,翻译研究的重点应落在与语言符号构成差异关系的他者上,而非语言符号本身。在本雅明看来,各种“语言自身”是“纯语言”的碎片;而在德里达看来,语言符号本身是“能指链”的碎片。意义的历史变迁导致能指无法固定在特定的所指之上,从而无法实现意义的在场[12]”。由此得出的结论是,翻译的过程是为了存异而非求同的碎片拼贴过程。从翻译研究的文化层面阐述,解构主义翻译观倡导的是一种“异化”翻译策略。解构主义翻译者认为这种“异化”翻译是可能的,更是必要的,是抵抗以英美为代表的西方霸权文化的一种有效手段。既然翻译的目的不是求同,而是存异,那么翻译无忠实可言。
(四)原文意义存在不确定性
“延异”和不可译性为文本解读的多样性提供了理论依据。对原文本的无数种再读和再翻译可以同时出现,译文文本由单一文本转化成多文本阐释共存,而这些不同文本共同翻译原文本[13]。作为一种翻译文本,“差异”和“异化”的翻译迎合了解构主义去中心化、打破单一文本的要求和理念。原文意义的不确定性为译者跨越目标语的限制转换原语文本创造了可能性。通过转换和重写,译文不断得到发展,使原文得到“再生”。在德里达看来,文本本身的不确定性导致了翻译的不可能性,因此,无法通过翻译在译入语中再现原文本,翻译的忠实原则也就不复存在。
四、结束语
解构主义翻译理论颠覆了西方翻译理论界长期占统治地位的语言学派翻译研究,肯定了译者的主体性和创造性,重新定义了译者在翻译中的地位,对原文与译文关系的处理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同时为翻译研究的多元化发展创造了条件。正如每种理论都会有其自身的缺点与片面性,解构主义翻译理论家并未提出具体的、可操作性的翻译技巧或翻译方法,未能给出可直接用于指导翻译实践的翻译转换模式和方法,没有对翻译过程进行详细探讨并提出具体的规范化或描写性的翻译原则,只是借助翻译现象来阐明其哲学和语言哲学思想。但不难发现,解构主义翻译观为翻译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和视角,为翻译行为指明了新的方向。无论作为一种翻译理论还是翻译方法,解构主义翻译将长期影响着翻译研究及其发展[14]。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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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吴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