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土豆

作者简介

李伟，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现为《幸福》杂志主编。作品获得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东方少年》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特等奖、金江寓言文学奖金奖、张鹤鸣戏剧寓言奖等奖项，作品被收入《儿童文学名家名篇新作精选》《2020中国年度儿童文学》等选本。出版长篇儿童小说《请不要叫我女神》《不要患上公主病》、儿童小说集《柳叶鱼》、儿童散文集《小小少年中国梦》、童话集《妈妈的身上开满花》等。

创作感悟：

我在学校工作多年，一直在思考教育问题，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说：“教育就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花样土豆》里的老师，在点校既当老师，又当厨师，他用自己的大爱和教育智慧抚平了同学们内心的创伤，引导他们积极面对人生——同学们不爱吃的土豆被他变成了美食，缺少体育活动用品他巧妙制作，这其实是课堂教育的延伸，是在对同学们进行创造思维开发，是一种教育的担当。

“你真的要去‘乌龟壳？”中心小学校长直勾勾地看着我，惊喜、疑惑交织在他浑浊的眸子里。在他三十年校长生涯中，还没有老师主动请缨到这个鸟不下蛋的地方。

“是的，校长！”我坚定地回答。

我在城里教了二十多年书，多年的老毛病“蚯蚓腿”（静脉曲张）时不时发作。这次决定去那个地方，不为别的，就因为一张照片。

我是在省报上看到这张照片的，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照片上，一个孩子身穿变形金剛图案的上衣，泪水漫过紧闭的双眼，咬着小拳头，躲在一棵大树后望着前方一个人的背影——哎，又一名支教生离开了。

“沟里蚂蟥大如筷，三个蚊子一盘菜。”支教生在回答省报记者提问时说，“我对那里的孩子很有感情，但的确受不了那里的一日三餐……况且支教规定的时间也到了。”

报上说，临走前支教生给每个孩子留下了一块巧克力。有个孩子一直留着，大热天的，巧克力慢慢化了，孩子仍然舍不得吃掉，每天小心地捏捏化了的巧克力，有时还贴在脸上滚一会儿，喃喃自语：“老师给的，可甜呢！”

这张照片和这篇报道深深触动了我的心，我想去帮助他们。我想，每次支教生离开对孩子都是一次伤害。

但我这次去，是不准备离开的。

得到校领导的支持后，我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发了。我背着一蛇皮袋东西来到渡口，此时正是中午，日头很毒，河面上泊着一条船，随着刺眼的粼粼微波起起伏伏。

喊了半天，才看见五十米开外的一间简易砖头房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精瘦的艄公，额头荡漾着水波一样的细纹，他问：“没见过您嘞，走亲戚的？”

“去教书的！”太阳刺眼，我眯缝着眼说。

“哦，黄豆年年黄，绿豆年年绿，又是一年？”艄公见怪不怪。

我知道艄公的意思，他把我当成一年期的支教生了。

“乌龟壳”已经称不上一所正规的学校了，只能算是个教学点，我们叫它“点校”。以前，这里的孩子不少，有三百多，近几年，孩子们慢慢都到城里去了。现在的在校生就八个，长年只有一个教师跟着他们，不得已只好混龄教学。支教生说，这里的混龄教学就是躲猫猫，往往他给二年级孩子上课时，一年级孩子突然就不见了——在老师转身写板书时，他们要么钻到课桌下玩画片，要么泥鳅一样溜出教室撵小狗去了。

“乌龟壳”不仅仅是教学点的名称，也是这座江心洲的名称。滚滚长江宛如在这里吃了什么硬东西，肚皮上鼓出一个大包，远远一看，像游进江心的绿毛乌龟。“乌龟壳”上树木掩映，几十户人家像老太太的牙齿一样，东一颗，西一颗，陷在江心洲上。

住校几天后，我才明白支教生当初说的话，他是忍受不了这里一日三餐都吃土豆。

八个孩子都住校，没有专门的师傅做饭。我除了上课，还得给孩子们做饭。点校老师得吃得下自己的手艺，这是惯例。

江心洲到外面买菜不方便，买一次菜，来来回回在路上得颠簸四个小时。有时，刚买时水灵灵的小白菜、大白菜、竹叶菜、苋菜，背进校后就像病了一样，软软的没一点精神。后来支教老师干脆不买叶子菜了，只买南瓜、冬瓜、土豆，可是南瓜、冬瓜块头大，搬起来很费劲。再到后来，只有小个子土豆进校了。

前任老师留给我的土豆，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油毡盖顶的简易食堂里，挤挤挨挨的土豆在墙角堆成了一座小山。下课时，还有孩子爬到土豆上玩耍，孩子一爬，土豆小山就塌方，嘻嘻的笑声随着土豆一起四下乱滚。

一日三餐全是土豆，有些孩子吃得直翻白眼，有时干脆不要土豆，摸出家里带来的辣椒酱、小麦酱、萝卜酱，挖几勺胡乱拌在饭里。

我还是想给孩子们换个花样，到外面买点叶子菜，即使叶子菜打蔫了，也总比每餐都是土豆好。可头一次外出买菜，我的脚就不小心扭伤了。

我只得想法子改变其他老师的常规菜谱，开始炒土豆丝。刚开始时，王馨怡说：“老师，您在土豆里施了什么魔法？又酸又甜又滑！比王老师做的焖土豆好吃一万倍！”

王老师就是那位支教生，他说切土豆丝有些浪费时间，还不如把时间用来培优补差，抓抓教学效果，做点正经事儿。

过了几天，还是王馨怡，她拉着我的衣角说：“老师，您换一种魔法吧！我吃腻啦！”

孩子们课余时间喜欢疯跑。

我经常看到孩子们跑累了，倒在操场上仰面朝天，摊开双手双脚，哼哧哼哧地喘气。

这时候，我就会走过去拉他们：“起来，起来！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停下来，得慢慢走慢慢放松！”

孩子们会张大嘴，胸口一起一伏地说：“老师，起不来，累死我了。”

土豆和疯跑，吃和玩，就是这所点校的固定曲目。

那天，叶子琳掌心里托着一个发了芽的土豆，缩着脑袋一路笑过来：“老师，您看，我们学校有好多天线宝宝呢！我们今天中午炒天线吃可以吗？”说着她掰断了天线，递给我。

我心里一紧，发芽和变绿的土豆是不能吃的，有毒啊！哎，我怎么没发现这些发芽的土豆呢？

“老师，我们可以吃点其他的菜吗？”

“老师，我们可以踢球吗？”几个孩子跟在我身后，其中一个嗓门特别高。

踢球？我把学校仓库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出一个足球，还是瘪的。学校没打气筒，我鼓起腮帮子，吹得头昏脑涨，却总也吹不满。有孩子双手拍着胸脯直乐：“老师，您看，您这边吹，球那边噗噗噗冒气，球破啦！”

外出弄点运动器材？这我也想过，那要到中心小学，来回得一整天，只是我一双手一双脚一个脑袋，走不开呢！学校每月放一次假，最早也得下次放假我才能带回足球。

这个月还得想办法，让孩子踢踢球。

发芽变绿的土豆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看着食堂里那一大堆土豆，我就发怵，那些土豆怎么挑得完呢？

一次体育课，我把孩子们叫到食堂：“我们在土豆山上玩个游戏——找不同。大家都来找找那些变绿的‘青蛙土豆，成绩好的有奖哦！”

话音刚落，孩子们就笑疯了，一窝蜂似的涌上土豆山。

叶子琳举着两个土豆，笑眯眯地望着我：“老师，我找出了两只‘癞蛤蟆。”

“好！你这土豆的确好玩，这么多短短的芽儿的确很像癞蛤蟆身上的疙瘩，中午吃饭老师奖励一个好菜给你！”

我挑选了两个优胜的孩子，每人发一个“土豆奖”，在发绿的小土豆上用彩笔写上几个字——

“恭喜叶子琳获得火眼金睛獎，你揪出了两个癞蛤蟆坏蛋！”

“祝贺王馨怡获得手疾眼快奖，你找出了七个小矮人土豆！”

吃饭时，我把改良版的土豆菜——炸土豆丝，多舀了一勺给获奖的孩子，还拿出自制的土豆酱，涂抹在金黄的土豆丝上。

叶子琳高喊：“乌龟壳牌炸薯条，一块钱一根，味道好得很！”

奖励归奖励，没有找到“青蛙土豆”的孩子，当然也饱尝了炸土豆丝的美味。

把发芽变绿的土豆清理出来后，我决定开展“美食运动”。

活动课上，我把孩子们喊到食堂，干什么？给土豆造房子呀！

“孩子们，土豆发芽变绿，你们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不知道！”八个孩子齐刷刷地回答。

“主要是阳光的作用……”我把道理讲了一通，然后指着土豆山，神秘地说，“我们得挖一个坑，把土豆放到里面，用浮土给它们盖上被子，这样土豆就不发芽了。”

“老师，我们干脆挖一个地下城堡，让土豆住进去好不好？”一个孩子说。

“好！”叶子琳仿佛是老师，“我要当土豆王国的国王！”

我点点头：“好，建好城堡，我们再选国王！”

用铁锨挖，用坏掉的凳子脚挖，用三角板直尺圆规挖，用撮斗挖，八个孩子像八只鼹鼠，弯腰驼背，灰扑扑手忙脚乱地在土里乐呵着。不多一会儿，一个地下城堡挖好了，孩子们把土豆王国的“臣民”们安排在各个街道。

我挑出一个最大的土豆，问：“你当国王好吗？”

叶子琳在一边皱着眉头，诧异地望着我。

我摇摇土豆，望向孩子们：“它说不能当哦！好吧，那我安排我们人类来统治土豆王国吧！你们谁愿意当土豆王国的国王呀？”

叶子琳眉头一展，拍着小手跳起来。

“我我我！”我的身边举起了一只只小手。

经过激烈的竞争，叶子琳如愿成为土豆王国的第一任国王。她的任务嘛，就是每天从这些居住在地下城堡的臣民里，挑选出几十个优秀的送到食堂，变为薯条王国、薯片王国的臣民。

这天的体育课上，我拿起几个大个儿的“青蛙土豆”扔在操场上，用脚一踢，孩子们呼啦一下涌过来，你一脚我一脚，哈哈，孩子们终于踢上足球了！几个男生大呼小叫，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横冲直撞的男生是要射门，还是带“球”过人。

场外的一个男生扔过来一个上了岁数的箩筐，箩筐骨碌碌滚了几圈，倒在地上张着大嘴，哦，这就是球门了。孩子们不时射过来的土豆，让它应接不暇。哎，也没个守门员。仅仅十来分钟，箩筐就吞进了二十几个“青蛙土豆足球”。

大胃王箩筐一时间成为孩子们的最爱。这个只知道张嘴狂吃的家伙，终于有一天被一个大力士孩子一脚飞射撑破了大胃。在操场边观赛的王馨怡瞪了那个男生一眼：“派个守门员不行吗？”

很快，王馨怡给箩筐动了手术，把五颜六色的草稿纸、草根、破衣服塞在破洞处，大难不死的大胃王箩筐霎时又恢复了胃口，好玩的是，那个胃已经成为彩色的了。

接下来的体育课，我和孩子们又发明了土豆投篮。

我们在校门口的一棵桑树枝丫上系了一个破旧的书包，书包仰天张嘴，底部破了一个小洞。孩子们站在五米开外，捏着“青蛙土豆”，排着队依次投篮，投中的孩子可以获得一个香香的“金元宝”。

“金元宝”是学校新创立的美食品牌。这几天下午放学后，孩子们一改往日的疯跑运动，来到食堂，围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制作舌尖上的美食。

一个小小的劈柴炉子，头上顶着一口平底锅。锅内香气四溢的炸土豆条，牵引着孩子们的目光。炉膛的火堆下面，埋藏着大大小小的土豆，随着时间的变化，不时发出噗噗的声音。

“这是土豆兵在喊我们呢！”叶子琳瞅着我，喉咙里早就咽了口水，“喊我们快快消灭掉它！”

我用火钳夹出火堆里烤得金黄的土豆，将它们放到盘子里。丝丝热气缭绕，孩子们吸溜着鼻子，朝鼻孔里扇着热腾腾的香气。

孩子们争先恐后，像小猴子火中取栗一样，吹吹“金元宝”又吹吹手，笑声长出了翅膀，盘旋在校园上空。

“老师，我们好像在寻宝啊，我们找到了炉膛里的宝藏，我们发大财啦！”王馨怡高喊着。

“胡说，你说寻宝，那藏宝图呢？”叶子琳问。

王馨怡犹豫了一会儿，顺手拿起一根没有燃烧完全的树枝，开始在食堂墙壁上画藏宝图，画来画去，怎么也画不像。

“这不是藏宝图吗？你看老师的腿！”一个小男生笑嘻嘻地说。

身边的孩子瞅着我腿上弯弯曲曲的突出的青色静脉，也一窝蜂笑起来。

突然，一个尖厉而稚嫩的声音喊道：“你们敢笑老师，太没良心了！”

我抬眼一看，刚才和和气气的王馨怡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指着乐不可支的孩子们，重复着这句话。

孩子们立刻停止了笑声，尴尬地看着我。

“没事没事，孩子们，我的‘蚯蚓腿的确很像藏宝图。来，你们好好瞅瞅，看还能找到啥宝藏？”我把小腿肚上的青筋按了按，云淡风轻地说。

孩子们面面相觑。

教书二十多年，医生说，我是站久了才落下的这毛病。没想到孩子们这么有想象力，我鼓励道：“孩子们，好好观察老师的‘蚯蚓腿，构思一篇有趣的童话好吗？”

不一会儿，孩子们七嘴八舌说开了。有孩子说，老师的“蚯蚓腿”是一条巨龙，可以带着老师飞向太空，见到外星人;有的说是闪电，只要老师在他们身边，什么妖魔鬼怪他们都不会害怕;还有的说是一条蓝色的小溪，要流向流沙河，找沙和尚打水仗……

不几天，孩子们土豆投篮玩腻了！

“老师，还有什么好玩的呀？”一个一年级的小男生问。

“玩，就知道玩，你加减法都会了吗？”王馨怡有些责怪地问。

“会呀！”小男生指了指桌上的“青蛙土豆”，“不信，你问它们！”

王馨怡说：“你说5+6等于几？”

小男生迅速扒拉起桌上的土豆来：“土豆不够，不够了！”小男生的桌上只有十个土豆。

王馨怡嘴一撇：“你真笨，土豆不够，你就不会想办法？”

“什么办法？”小男生怯生生地问，黑黑的脸上有些不自在。

“你的橡皮算一个，玻璃球算一个，脑袋也应该算一个，要再不够，捏几个泥巴球呀！”

“哦！”小男生一拍脑袋，“是呀！”

“我们来做土豆玩具吧！”我对孩子们说。

在手工课上，我找到一些小“青蛙土豆”，让孩子们做成工艺品。你看，有的孩子用小刀子挖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水桶，还有的孩子刻出来一只活灵活现的猫头鹰。而叶子琳，则将一个个“青蛙土豆”用杨柳枝串起来，做成一个大圆圈挂在脖子上，成了“青蛙土豆”项链！叶子琳活脱脱一个女版的鲁智深啊！

王馨怡坐在教室一隅，看着手中的土豆，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地上。

“怎么啦王馨怡？谁惹你了？”我问。

“老师，我想刻一个土豆妈妈，可是我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王馨怡头埋得很低，手中的土豆被东一刀西一刀刻得不成样子。

教室外的樟树，青青的，兀立风中，一群鸟儿在树枝上跳跃，开成一朵朵鸣叫的花儿。我不知道怎么安抚这个小女孩，在她出生后不久，她妈妈就和她爸爸一起被远方的云朵牵走了。她奶奶说，妈妈在外面赚钱，给她上大学用呢！

王馨怡长这么大，她的妈妈只回来过三次，爸爸说春节加班工资高，一直没回来过。

王馨怡读幼儿园中班时，媽妈春节回来住了四天。第一天王馨怡和妈妈有些生疏，不太理睬妈妈。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妈妈。三天后的早晨，妈妈离开家时，她还在睡梦中。读幼儿园大班时，妈妈回家住了三天，王馨怡每天搂着妈妈的脖子睡觉，害怕妈妈又悄悄离开，可妈妈还是悄悄挪开王馨怡的手，消失在了小村的黎明中。一年级时，妈妈回来只住了两天，走的头一天晚上，妈妈偷偷收拾东西被王馨怡发现了，王馨怡毫不犹豫地坐进大旅行箱里，哭喊着：“妈妈，把我拎走吧！”妈妈和奶奶哄了半天，王馨怡死死抓住箱子的边沿，不停流泪。第二天，妈妈还是离开了。王馨怡看着餐桌上妈妈吃了一半的馒头，眼泪又涌出来，她轻轻拿起馒头端详着，妈妈咬的牙印还在，细细的密密的，那么好看。王馨怡找到一个新笔袋，把半个馒头装进去，哽咽着对奶奶说，她要妈妈吃过的馒头一直陪着她……

“老师，您说我小学毕业时，妈妈回来会认识我吗？”王馨怡抬起头，望着窗外，眼眶里蓄满晶莹的泪水，却很久很久没有落下来。

“会呀！你想，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妈妈用脐带把你紧紧拴着，从妈妈肚子里出来后，你和妈妈也有一种东西连在一起，这东西就是……”我心里很疼，说不下去了。

“老师，我看过一本书，叫《连在一起》，讲的是一个小宝宝刚学会笑，妈妈总喜欢把自己的脸靠到小宝宝的脸上，逗小宝宝说‘连在一起喽，小宝宝这时就一直笑。后来，我不敢看这本书了，一看就想哭……再后来，奶奶把这本书拿去生炉子了。”

慢慢地，我从外面买了很多炊具，还带着孩子们在校园周围种菜，让孩子们轮流值日，管理菜园。至于荤菜，现在乡教育总支每天派人送来。各种独具创意的菜品，像泉水一样涌出来，孩子们的嘴巴也渐渐快乐起来，王馨怡打趣说，他们都吃成了猪八戒。当然，运动器材，包括足球，县教育局也派人送来了……

（此文获得2020年《东方少年》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小说组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