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芳华之年

2021-06-15东永学

雪莲 2021年5期
关键词:师范学校阿妈少数民族

芳华之年,从互助师范毕业,我背着被褥,右手网兜里提着洗漱用具,左手里提一只暖瓶,走进了离家二十几公里的山村小学——奎浪小学,自此开始了教师生涯,而且我的脚印从来没离开过乡村道路。

“城南吃饭大学”,这是那个时候一个同学的调侃,这个同学是谁不知道。学校在县城南面,那时候农村娃走进师范学校一定解决了今后的吃饭问题,也就是说端上了铁饭碗。为什么叫大学呢?上世纪八十年代,中等师范学校一般是三年制,而国家有个少数民族考生照顾政策,初中毕业的少数民族学生降分可以进入师范等中等专业学校,在师范学校还专门为少数民族学生办一个民族班,第一年補习初中文化知识,学制是四年。相当于念四年的大学本科,所以我们把当年的互助师范戏称为“城南吃饭大学”。

照顾分,一种优惠政策,照顾了一部分少数民族学生,应该感激国家政策。只不过我以超过录取分数线20多分的成绩考进了师范,也了解到照顾进来的同学只是少部分,多付出一年的学习时间倒是全班同学一起承担的。幸运的是,我们那一个民族班在学习一年之后,四年制的“本科”改成了三年制的“大专”,我们提前一年中师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成为了一名乡村教师。

我是一个农家孩子,能考进师范学校是真正的跳出农门,俗话说的祖坟上冒青烟了,所以我在师范学校认真读书,参加各种兴趣班,为那时候已经发芽的文学梦孜孜以求,每年都能领到按成绩发放的奖学金。难忘的一件事是,我考进师范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一家人为我高兴,阿妈问我几年能毕业,我说四年,阿妈感叹一声:那么长时间啊!我说四年很快啊。阿妈说:你毕业之后,给我给十块钱,我达达(口袋)里装个。阿妈口袋里从来没有装过十块钱,家庭的困难可见一斑。

我师范毕业,成了一名小学老师。一条条山路,成了我周日跋涉的长途。周日之外,我住在学校里。记得第一次走进的奎浪小学的教室和宿舍都是土墙小青瓦,很多瓦片残损破裂,一下雨,外面大雨屋里小雨,下雨的晚上被子上面盖一大块塑料布,有时候梦中翻身,塑料布跌落,漏雨就会淋湿被子。最可恨的是老鼠,偷吃我的干粮不说,还会啃坏我珍藏的书籍。

下雨是偶尔,雨过天晴是常态,所以我在那时候很少抱怨我的教学生活。白天,我竭尽所能给学生传授知识,传道解惑,指给他们一种能端正行走的人生路。如今想想,年轻真好,那时候一天排课五六节,语数历地体音美全上,那时候所有的师范生都是全能匠人,我也充当着全能匠人的角色,喜欢运动的我爱上体育课,五音不全的我也上过音乐课,六一儿童节,我给学生们还排练过舞蹈。

我被安排带毕业班,发现学生们的基础知识很差,放学之后就给他们补课。那时候没想过要补课费,那些乡村少年的家庭也出不起补课费。一学期之后的期末考试,全乡统考中我的班级从倒数第三摇身为前三名,校长高兴,抓来一只大公鸡,买了一箱互助大曲庆祝。记得那个晚上我没有醉,那时候我有写日记的习惯,我在那个晚上写下了两句话:好好教学,不辜负学生的期待;努力写作,实现自己的作家梦。

在大山深处的奎浪小学三年,之后调到另一所小学——卓科小学,这两处地方土族学生为大多数,当时他们汉语不流利,都是用土语交流,这为汉语教学带来一些困难;为了让学生更快适应汉语学习,我在班级里定规矩:进了教室门不能说土语,抓住或举报了罚当值日生扫地。时过境迁,如今的少数民族娃娃们丢失了自己的民族语言,刚进幼儿园就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说土语倒是土汉词语混杂,母语抢救和保护又成了一项任重道远的事情。

因为奎浪学校里所带班级教学质量的提高,到卓科小学后,我又带起了毕业班。那时候有的是精力,我又开始早晚间的无报酬补课,而且我喜欢和学生们待在一起。周末回家,聊天当中,阿爸阿妈一再叮嘱:你的这一份工作来之不易,再说教的都是农村娃,农家娃读书不容易,要好好教,要耐心细致,不能误人子弟。我知道乡间流传一句俗语:误人子弟,如杀父兄。我不敢造次,同时也时时感恩给我知识的那些老师。

忘不了卓科小学,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在这里收获了我的爱情,我的爱人在这所学校当民办老师,我和我的爱人在卓科学校相识相恋,最后步入婚姻,共同承担了人生的一些风风雨雨。

调动,对一个小学老师来说很平常而无奈,因为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如果你有棱有角不会流俗,或者带刺而得罪了一个教委校长,你只能在一个最偏僻的学校里教学,评优晋级的一些好事永远和你无缘。心直口快的我,也是经历了这种所谓的磨难。如此,为了逃离这样的尴尬,我从互助县最东边的五十教委用走后门的方式调到了最西边的台子教委,跨地三十多公里,调离的那天,是村里关系相好的一个家长用手扶拖拉机把我送过去的,坐在手扶拖拉机上,那一路颠簸至今难忘,再说这是人生的另一种历练。

教学三十二年,走进了十多所乡村学校的大门,甚至有两所学校进进出出两三次,我从不在教学上敷衍,不做对不起学生的事,这是我的底线。如此,我赢得了学生的认可,至今教师节到了,或者传统节日之时,很多学生会发来祝福问候的短信。有时候路遇,他们会跑过来打招呼,男生会让一支烟,女生会问问家里事,一些人还会问到我的文学创作,这些小事一次次感动着我。

奎浪,卓科,菜子沟,多士代……这些地名刻在了脑子里,这些地方有我的脚印,有我的汗水,有我的成功,有雨雪天喝酒的记忆……至今很多往事走在我的梦里。

三十二年的教学路很长,此时回头,仿佛看到身后有一条彩色粉笔铺出的七彩路。是的,一根根粉笔为学生画梦,也给我画梦;蓝色钢笔涂画着我的文学梦,从开始的一个文学爱好者,跻身县级作家协会会员,奋斗成省级作家协会会员,如今成长为一名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的会员,从报纸上发豆腐块到各种文学刊物上发表作品,出版文学作品集,这是收获,其中的甘甜和酸苦只有自己品尝和体味。

曾经我用“我是大山的儿子”为题,写过小说,散文,诗歌,我一直铭记自己是大山的儿子,是农民的儿子,我喜欢耕读传家的一种久远和高贵。而我大半生的事业是为农村娃们“摆渡”,这是自豪和荣幸的事情,至今我不喜欢别人叫我作家或诗人,我还是喜欢人们叫我一声:老师。

【作者简介】东永学,土族,青海互助县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二届作家高研班学员。有小说、散文、诗歌发表于《民族文学》《时代文学》《芳草》《华夏散文》《西藏文学》《青海湖》等刊物上。出版少儿长篇小说《天边的彩虹》等四部文集。

猜你喜欢

师范学校阿妈少数民族
阿妈叻嚒
北京高等师范学校音乐教育史考释
河南省幼儿师范学校
阿妈的草原
衡士玉美术作品
我认识的少数民族
阿妈 阿爸 嘎洒坝
论民国中后期武冈中等师范学校训育实践*——以武冈境内师范学校学生自治会为例
雪域好阿妈
少数民族治疗感冒的蕨类植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