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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碾子房(外一篇)

2021-06-11赵永富

西部散文选刊 2021年5期
关键词:磨盘毛驴螺栓

我的母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没有做过任何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于我而言,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光阴荏苒转瞬间,我已经两鬓斑白,到了慨叹“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的年纪了。偶尔的触景和睹物,都令我想起母亲,印象最深刻的当属童年时期的碾子房。我是61年出生的,童年时光,正赶上全国上下异常贫困的三年自然灾害以及自然灾害之后的经济恢复时期。我家住在当时远近闻名的“国营二队”,也就是“吃粮靠返销”,“花钱靠贷款”,“生活靠救济”的一个贫困穷山村的生产队里。虽然穷到了这个“粪堆儿”,但是,我们生产队有一个为民服务的“碾子房”。

碾子房,现如今已经很难寻见了。这是在村口路旁,专门建造的一处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双扇对开的屋门,屋子中央固定了一个大石磨。因为咱东北方言习惯地称“石磨”为“碾子”,所以,乡亲们都叫它“碾子房”。碾子是用一整块大石头制成的圆饼型磨盘放在用土坯搭起的底座上,石磨盘中间被钻出一个两面相透的方孔,插上一根相当耐磨且不易碎掉的上等好硬木。在磨盘上放倒着一个表面磨成光亮的圆柱体的石头磙子,在石头磙子中间的两侧各有一个耐磨的铁锥形碗固定着,木框架与石头磙子两侧用铁器制成的锥头与磙子上的锥形碗成一个可转动的结合体,连接在石磨盘中间的木立柱上。再用粗麻绳制成驴套,套在驴的头部及身上。于是,驴拉的套带动石磙子就开始三百六十度的行走,俗称“驴拉磨”。村民们将苞米、谷子、麦子、荞麦等均匀地撒在磨盘上,靠着驴拉磨碾压成大致的粉状,用细网的面箩筛出细面,收在袋子里。将剩余在箩里的颗粒状的碴子倒回磨盘,重新碾压,周而复始。如此原始的磨面工具,自然是费力又耗时的。比如,一百斤的苞米碾压成面,到最后剩一些碴子熬粥用,估计得用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因为这是全村唯一的磨米磨面的生产工具,所以,每天都有村民在排队等待。碾子房虽然是房屋,磨米磨面在室内操作,室内并无取暖设备,室温和外边的自然温度是一样的。春夏秋季还好,寒冷的冬天,磨一次米面都要大半天的时间,手脚冻得“猫咬”似的疼。

我们家是个大户人家,当然不是地主富农类的成份高的大户,是家里人口多。我们家有十一口人,父亲、母亲,我们兄弟姐妹八个,还有子女在外地工作,孤身一人住在村里的大伯。这么一大家子人,去碾子房磨一次米面要一整天的时间。

时任生产队党支部书记的父亲因为忙于队里的事,无暇顾及家务事,通常这个繁重的工作都是母亲一人来承担的,父亲只是赶着马车,帮忙把各种带皮颗粒的苞米、谷子、麦子、荞麦、糜子等送到碾子房。那时,小学生的我虽然年纪小,已经知道心疼妈妈了,想到妈妈一个人去碾子房磨米磨面活计太累,会吃不消,建议妈妈提前“挂号”,把去碾子房的时间排到星期日。

记得有一个冬天的星期日,排到我们家使用碾子房了。我跟着父母来到冰冷的碾子房,父亲给毛驴上了套,戴上眼罩,毛驴就开始拉磨干活儿了。我后来才知道,给驴戴眼罩是防止驴偷食碾子上的谷物。驴拉磨时,我不时地拿起小扫帚往碾面上扫磙子带落到磨盘边的碎米。因为常常帮妈妈扫碾子,我的動作很娴熟,快乐地忙乎着。渐渐地,装苞米面的袋子里已经有小半袋了,看妈妈瑟瑟发抖,心疼妈妈,让妈妈去附近的村民家暖和暖和。

妈妈不放心,又把如何清扫碴子,怎么筛面等等操作细细地讲解了一遍。我信心满满地说:“妈,您就放心吧,不会弄错的。您多呆一会儿,暖和过来再回来。”妈妈刚离开碾子房时,毛驴还很听话,我也很开心,想到自己像个大人一样独立地执行磨米磨面任务,开心地唱起了《邮递员之歌》。我打小就喜欢唱歌,像是天生一般,一首新歌,我只要听上一两遍,歌词和曲调就都会了,包括难以掌握的京剧,身为学校宣传队歌手的我,也擅长。

据说,毛驴是非常聪明的,“能通人气”。它知道大人离开了,开始欺负我这个小孩了。驴先是停下,任凭我轮圆了鞭子打它,它也不走。更意想不到的是,这头毛驴竟然撒尿了!以前听大人讲过,拉磨的毛驴在拉磨干活儿的时候是不撒尿的。这样的冷屋子,尿如果冻到地上成冰,驴走在冰面上就会打滑的,地上有尿冰,不只是我家不能磨米磨面了,还要连带着其他人家也不能用碾子房的。我慌忙跑到外面取土,垫上大片的湿湿的驴尿。在我一趟趟往返取土垫地的时候,这家伙竟然站在那里侧头吃碾子上的苞米碴子!这还了得,我抓住了驴的左侧绳,试图挡住驴头,毛驴也不示弱,它扬头向我示威,张着大嘴,露出长长的牙齿嗷嗷地大叫,吓得我毛骨悚然。毛驴不断地扭动着,眼看要把我挤在毛驴和磨盘中间了,我被逼无奈,只好跳上了磨盘,把驴套上防止驴回头吃磨盘上面谷物的一根木棍上系着的绳子紧了又紧,但愿这样毛驴不再回头吃粮食了。这时,妈妈回来了,妈妈说:“毛驴不听话了吧?毛驴很尖,时常欺负小娃娃的。”我跳下磨盘,狠狠地抽了毛驴屁股两鞭子,毛驴“噌”地向前一蹬,又恢复了顺从,转圈拉磨干活儿了。

关于碾子房,还有一个暖心的故事。那年春天,我们家先后从外地回来了两个姐夫,还有几个亲戚来家里串门。家里磨好的正常量的米面,没等排到我们家用碾子房的日期,就要吃光了。刚刚放学的我,接到妈妈布置的任务,去碾房子“踩点儿”。就是看着别人家用完碾子,飞速跑回报告。很巧,我到碾子房那一会儿,别人家正好磨完米面了。妈妈带着麦子、谷子来到碾子房才知道,原来,两头拉磨驴中的一头毛驴病了,另一头刚干完活儿需要休息。妈妈很着急,又不好意思找排在明天的人家儿串日子。我灵机一动,告诉妈妈,有办法了,我的小朋友们可以轮番推磨。当时我是村子里的“孩子王”,听说我家要推磨,一会儿功夫就跑来八个好朋友,我们两个人一组,推几圈换一组人。妈妈为了减轻推碾子的阻力,每次都只放薄薄的一层。一开始,每一组小勇士都像比赛似的呼呼跑着,推碾如飞。不一会儿,一个个累得汗流浃背。妈妈说,磨出的米面足够吃几天的了,见好就收,别累坏了这些小娃娃呀。领着你的“群孩推碾为我亲”军团,都去咱家吃饭,好好犒劳犒劳这几个小勇士。

如今,祖传几百年的碾子磨米磨面已成历史,早已经被电动的米面房所取代。碾子房失去了昔日的隆隆响声,磨盘、石磙子以及功不可没的毛驴,也不知去了哪里归隐。

母亲的一生,忙忙碌碌、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她老人家不吸烟、不饮酒,也不打牌,为了我们,如一头负重前行的牛,又好似燃尽了自己照亮儿女前进的蜡烛,她用毕生的精力抚育和言传身教着我们。

母亲是生产队的妇女队长,经常带领姐妹们在农田里和男社员比高低,是十里八村妇女界的“样板”,曾两次参加全县“妇代会”。我的母亲,长年累月地为队里也为我们这个大家忙碌着。在家里,母亲每天操持家务,缝衣做鞋,白天活计多,只能晚上做针线活儿,我常常在深夜一觉醒来,看到妈妈还在昏暗的油灯下纳鞋底。常言道,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在,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

在当时那个时代得了“绝症”,是无力回天的。二老相继离世,我成了失了根的花草。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想想自己竟然未能给父母买上一身好衣服,没给父亲买过一瓶好酒,真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呀!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班产“U型螺栓”夺魁记

这是发生在44年前,我在工人岗位上的一件最“露脸”的事。

1976年3月,我上班了,安排到一家工厂的机加车间车工组学徒。能到车工组来学徒,是令许多入厂青年非常羡慕的“工种”。那时工厂都流行这样一句顺口溜:车钳洗,没法比;铆电焊,对付干;干翻砂,就毁啦;脏苦最累砸铁渣(锻工)。

车工学徒期是3年,跟着师傅干活学手艺、学技术,月工资17元,足够自己吃食堂生活费,还能剩5元钱。刚开始和师傅交流是循序渐进地过程,有师傅愿意说话的就会直接告诉你,这个活怎么怎么干,注意要领是什么。不善言辞的师傅就是闷头干,让你看。我的师傅是属于二者兼之,虽然师傅是城里土生土长的人,但限于当时的家境,也没念过什么正儿八经初高中,就进厂学徒养活自己了。

虽然师傅性格有点内向,但整个车间都非常团结,也非常敬重我师傅的为人。

师傅很关爱我,因我家在农村,常年住在单位宿舍吃食堂。每到周日就提前告诉我去他家吃饭,改善伙食。大米饭、包饺子、蒸包子,炒上几个菜,师傅再装上一瓶散白酒。我不会盘腿上炕,就坐在炕沿旁,挨着师傅坐下,还跟着师傅碰杯喝几盅。师母是个热心肠,快言快语,对我更是体贴入微。师傅师母告诉家里的 3女1儿,不许管我叫赵哥,必须叫赵叔。把我和师傅师母视为同辈份人,这在当时是多么的高看于我。

1977年春天,师傅有病了,经过住院治疗后又上班了。厂领导考虑到师傅的身体状况,先安排他到工具室上班,专门管理我们机加车间领用工具,活轻闲些。可我没了师傅带,学徒期还有两年呢,车间主任找我说:小赵,你看愿意跟着哪位老师傅?正待我犹豫之时,我师傅却抢过话说,让小赵自己干吧!主任正看着我回答,师傅又说:老于,你放心吧,小赵准行!平时我在照看他一眼。大家看,关键是师傅太了解自己的徒弟了。就这样,在车间众多徒工难以置信地情况下,我却站在了师傅曾经工作的位置上,操纵着“20”机床开始顶班领活了。

那时,刚刚粉碎“四人帮”半年多,工厂的农机具配件加工形势特别的红火。每台机床每班都有定产,车间主任考虑到我是徒工,还刚独立上机床,很关爱我,就在车间工人大会上宣布,不分配我定产加工产品零件,接社会来厂加工零件的活。主任刚说完,我就举手恳请主任给我学习锻炼的机会,虽然学徒期未满,但愿接受和师傅们一样地加工农业机械产品配件的活,保证产品质量并完成任务。主任一听,问大家什么意见?师傅们当场说:小赵准行!就这样我开始每天和师傅们一样领填“排工单”、“日加工产品清单”,同车间、同来的徒兄徒弟羡慕极了。

曾记得,加工第一批成套的产品配件是“U型螺栓”,是方型钢材(已截成规格尺寸的配件),然后加工成12公分长的螺栓。验证螺栓合不合格,就是螺栓在床头卡盘旋转稍微停顿的瞬间,用螺母是否能拧到螺栓上,拧上松紧度正好为合格,拧上手感松动即为废品,拧不上,再来第二刀。当时,班产定量是80个。师傅们完成这个班产太轻松了。我“冷不丁”干,显得手忙脚乱,废品到是没有,就是一次性成功率差些。干了几天后就熟练了,跟了上来,没有一件废品,车间主任和师傅们都很高兴,都夸我还真行!

不几日,随着农村田间播种季节的需要,组装播种机对外发货的时间紧迫了,厂子生产的播种机配件的加工必须增产增量,才能确保产品按时出厂发货。指令下来后,车间开了动员会,主任要求我们产量要翻一番,在确保合格率百分百的前提下,“U型螺栓”的加工多多益善。为了加工出既多又合格的“∪型螺栓”,我和前台机床的同姓赵大哥研究起“革新”项目。就是在刀具卡座上,由安装一把刀改安一前一后两把刀,前一把刀负责挑丝扣,后一把刀负责倒“U型螺栓”的棱角。原来是两次完成,这回是一次完成,经过秘密试验,非常奏效。另外,由车间主任牵头,研究出在床头转盘上安装一个固动卡具,安放每一个“U型螺栓”时可以一次距离到位,解决了前期放置“U型螺栓”,不是放长了就是短了,不好控制,既浪费时间又影响产量的问题。

两项创新投入了使用(当然其他人还是用一项),当天下班报产量时,我们俩加工量达到近300个,比正常班产翻了三番多,而其他师傅加工班产还不到200个。第二天上班后,师傅们都過来了问,你们俩咋整的?咋比我们多加工这么多呢?一看无密可保,我们俩就直说了,师傅们纷纷采用,果然班产量上来了,厂领导来车间看望我们,特意表扬了我们“赵氏兄弟”的创新之举,车间主任趁势给我们打气加压。那时候,什么加班费啊,什么奖金啊,统统没有。只有两个字,奉献!还别说没有,有夜班费一晚8小时6角钱,可买6个面包。

领导的表扬,便成了自己更加积极工作的动力。这一天没到上班点呢,我就提前到车间换上工作服,开始往机床跟前摆放加工“U型螺栓”的螺栓小方钢,并告诉上一班师傅,铁屑不用扫除,机床不用擦洗了,机油不用换了,全由我来完成,那师傅当然高兴了,提前一会下班回家了。

我和前台机床的赵大哥不约而同的下定了决心:今天要创造加工“U型螺栓”班产的新记录。时针指向接班时间,我们俩率先启动车床。车床轰鸣,卡盘飞速旋转,刀架在我的操纵之下,铁屑轻轻削下,不绣钢刀具挑扣进深尺寸控制毫厘之间,加工进行地非常顺畅,一个小时下来,加工出合格产品已六七十个了,相当于最初加工一天的工作量。我们俩不抽烟、不喝茶、不去厕所,这“三不”节省了不少时间,就是一直站在操作台上,驾驶着这台“不知疲倦”的铁马,快速旋转着、飞奔着。“U形螺栓”方形钢被车下的铁屑飞速掉落到床子导轨下的铁托面上,热度那是相当的高。其他的徒哥徒弟们围拢过来,齐刷刷站着一旁看着我俩的“表演”。我左手摇动手柄的身躯姿势,右手转动刀架的娴熟动作,这哪是徒弟的身价,分明是“大技工”的表演示范。还有20分钟要下班了,又一班的师傅们来了,我没有去查今天加工了多少个“U型螺栓”,而是清扫铁屑、擦洗车床带简单保养。邻床的徒哥徒弟都过来帮忙清点数量了,检验员马上验质。恰在车间稍微静的一瞬间,有位师弟大喊一声:520个!谁的?赵永富的!我也听到了这个数,我没有惊讶,因为刚上班时,往机床附近放置要加工“U型螺栓”时,我已经查满500个,加工完后,又取了20个。两位检验员也很快检验完毕,百分百合格!整个车间瞬间都沸腾了!轰动了全厂。

我离开工厂许多年,“U型螺栓”加工了许多年,却没有一位师傅打破我班产520个,且无一件废品的记录。

我很自豪,也很光彩,是我当了3年普通工人最“出彩”的一天!也是永生难忘的一天!

到了年底,我被车间领导、师傅和工友们推荐为厂部“先进生产者”;又在全县手工业管理局系统同工种不同级别车工技术理论知识考试中获得第2名;特别激动的是提前一年转为车工“一级工”,月工资晋升到32.70元,是全县手工业管理局系统唯一的“幸运儿”。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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