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鸟为友
2021-06-10戴蓉
戴蓉
城市里长大的孩子,认识的鸟无非是麻雀、喜鹊和鸽子。
伯伯养过一只会骂脏话的乌鸦,被它骂过的客人都吃了哑巴亏,因为实在不好与一只鸟对骂。记得这只乌鸦体型小巧,后来我去京都留学见到硕大的乌鸦,着实吓了一跳。那些乌鸦即便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也会随时俯冲下来,逼退行人。居民的垃圾袋捆扎得严严实实,外面还加盖网罩,也挡不住力气惊人的乌鸦来啄食,垃圾也被翻得一片狼藉。有个西安学生忿忿地告诉我,他辛苦带来的腊肉和香肠,挂在阳台上结果很快便被乌鸦叼走。后来我查了资料,得知这种乌鸦叫大嘴乌鸦。
近年来在江浙地区游览,我在高速公路两旁的水田里偶尔会见到白鹭,细脚伶仃地立着,飞起来时像白烟一样潇洒轻盈。我曾见过傍晚时分几十只白鹭一起停在树梢的景象,苍茫暮色里的白影让人疑幻疑真,有种遗世独立的仙气。身披黑白灰衣衫的苍鹭则如绅士般优雅。我在京都鸭川旁的咖啡馆里,近距离打量过一只河床上的苍鹭,它的帅气让我手边的书很长时间都成了摆设。
最初看到绣眼,是在宋徽宗的《梅花绣眼图》里。瘦劲的梅枝上立着一只绣眼。小区里有人养绣眼,起先我并没有认出来,主人颇有点得意地让我看它眼睛周围的一圈白色短羽,我才恍然大悟。把宋徽宗的画册翻出来细看,图里的绣眼羽毛看起来是灰褐色的,想必原来也是美丽的灰绿,年深日久褪得只余一片灰,这正是我没把现实里的绣眼认出来的原因。张爱玲曾感慨:“像我们这样生在都市文化中的人,总是先看见海的图画,后看见海;先读到爱情小说,后知道爱;我们对于生活的体验往往是第二轮的。”这句话再次得到验证。
友人养了一只白文鸟。它的眼睛乌溜溜的,眼睛的周围一圈淡红,脚趾也是淡红色。主人打开笼门,摊开手掌,它便飞过来卧在掌心里,蓬松得像一枚雪白的团子。我盯着它看,它也歪了歪雪白的头颈看看我,这举动让我顿时想起一个叫“歪头杀”的词,果然让人一见心软。
长着黄色眼圏和喙的乌鸫也是朋友教我认识的。他们知道我喜欢鸟,便经常发来抓拍的野鸟的照片,江湾湿地羽毛蓝得发亮的翠鸟,森林公園里的红尾鸲,草地上的戴胜。我没有养鸟,但每天都在阳台的瓷碗里撒上一把米。时常光临的除了麻雀,还有白头翁和珠颈斑鸠,珠颈斑鸠灰褐的衣衫并不起眼,一圈“珍珠”颈饰却显得格外隆重。某日我在客厅吃饭,听得窗外一阵异响,扭头看见一只大鸟落下旋即飞走,看它弯钩似的喙和强健的脚爪,应该是鹰隼之类的猛禽,可惜它瞬间消失了踪影。
很久以前读过一本叫《乌鸦太郎》的日语绘本,其中有个情节至今难忘。一个山里的孩子每天独自走很远的路去上学。学校里学生们上台表演节目时,他给大家模仿乌鸦的各种叫声,清晨高飞的,黄昏归巢的,有欢叫也有悲啼。台下的人听得流泪。我喜欢这个故事和这位少年。他认得山野里的鸟儿,了解它们的习性,分辨它们的悲欢并用心记录下来。这样与大自然相处的方式,对久居城市的我来说是一种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