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时代法国出版的文化保护与传播

唐姝菲孙万军

(北京印刷学院新闻出版学院,北京102600)

法国是一个文化底蕴极其深厚的国家,中世纪以来,文学艺术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并且一直保持着灿烂持久的生命力。悠久璀璨的历史文化也为其现代文化产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上千年的文化积淀使得法国出版带上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文化气息,同时这种文化气息也通过各种出版物浸染着法国人的生活,为法国的生活披上了一层优雅与闲适。巴黎的地铁、公交、餐厅,甚至是街头,手捧图书、报纸、杂志的人随处可见。

不过法国这样文化气息浓重的出版大国同样也经受着数字革命的洗礼。随着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和新型媒介的出现,传统出版业受到强烈的冲击,数字技术改变了出版物的载体形式,也改变了人们的阅读习惯,传统出版的数字化转型成为了无法避免的趋势。法国认识到了数字革命会对全球文化产业带来不可逆的变化,一方面充分利用数字技术的优势大力传播本国文化,另一方面,不断探索出台适应数字革命潮流,同时又能切实保护和传播本国文化的政策措施,以期最大程度地利用数字化浪潮的正面效能,避免其负面影响。

一、法国出版市场现况

2018年法国图书市场销售额为26.7亿欧元,相较于2017年的27.9亿欧元下降了 4.38%。2018年,法国图书市场有超过10.06万种图书,其中有4.5万种新书[1]。2019年,法国图书零售市场可监测到的新书与新版书为6.8025万种[2]。数字出版方面,2018年法国数字出版市场总收入为2.126亿元,较2017年增长5.1%,占图书总销售额的8%略多。2016-2018年,法国电子书市场的销售额持续上涨(见图1),占图书市场总销售额的比重也在逐年增加(见图2)。可见法国数字出版市场虽然所占份额并不大,但正在平稳增长,呈现良好态势[3]。

图1 2016-2018年法国电子书销售与整体图书销售比较

2020年,由于全球疫情蔓延,法国出版业受到严重影响,许多实体书店生存艰难。为了应对和改善疫情对图书业的冲击,法国出版商们开始向数字阅读业务领域转型,采取了降价策略、免费开放电子书和教材、免费发布有声读物、在线教育等等措施。让人略感欣慰的一点是疫情带来的威胁或将促使法国有声读物进一步发展[4]。

纵观出版市场,可以看出,数字化浪潮不但没有冲垮法国的传统文化,而且显现出其正面的效应,成为了法国文化保护的助力。这一切主要应归功于“文化数字化”策略。

图2 2016-2018年法国电子书销售额占比变化

二、“文化数字化”策略

法国一直遵循着“文化是立国之本”的基本国策,认为文化繁荣与民族精神凝聚力和国家文化软实力息息相关。同时,法国实行着独特的“文化例外”原则,认为文化产品非一般商品,其特殊价值使其不能屈从于市场[5]。因此法国政府出台了系统的文化政策和规划,每年还有庞大的政府支出用于保护、扶持文化发展。法国政府还提出了“文化民主”的概念,将文化纳入公民权利,法国民众对本国文化有着强烈的文化认同感和自豪感[6]。

为了应对文化全球化和数字技术带来的挑战,法国提出了“文化数字化”策略,把文化保护和数字出版结合起来,把数字革命对传统文化的冲击变为文化保护的助力。2010年9月,“数字化法国”这一国家战略横空出世,法国正式启动“文化数字化”工程。此战略是基于欧盟出台的《欧洲2020战略》而制定的,这是法国大力发展数字化文化产业的重要举措。“文化数字化”策略并没有弱化法国传统文化的优势,而是固守文化之根,利用新兴数字技术创新发展传统文化表现形式,促进文化发展。图书、影视、视频和数字报刊是最开始实施数字化的四个领域。2014年,法国文化部设立文化数字化工作室——“瓦鲁尔硅谷”(Silicon Valois),旨在促进数字科技给文化产业发展带来更多的机会[7]。2018年,在加强文化民主化和艺术及文化教育能力的政策框架内,法国文化部希望通过一项名为“国家文化内容数字化和发展方案”的新计划,重申其对数字化的支持[8]。

“文化数字化”策略把政府扶持与行业创新相结合,探索出了一条把发展数字技术与传统文化保护相结合的特色化发展路径。

三、政府扶持与行业创新

面对数字化浪潮冲击,法国出版业做了充分的准备,制定了数字出版行业规范,出台财税政策加大资金扶持,积极立法规范数字出版环境,打击非法行为,完善处罚机制,平衡数字出版市场环境中传统出版商、数字出版商和作者多方权益。这些措施既体现了法国的文化创新精神,同时也保护了法国出版业赖以生存的文化土壤。

1.加大资金扶持激活发展动力

法国一直以来都将大力发展文化产业作为重中之重,为了迎接数字化浪潮的冲击,扶持资助本国文化产业,法国政府通过财政拨款、减免税收等方式来促进文化产业发展和繁荣。

2008年,法国在整个国家范围内实施数字图书推广计划,政府每年通过图书中心拨款上千万欧元用以扶持传统出版企业数字化转型,此举吸引各大型出版企业纷纷加入。2010年3月,文化部提出14项发展阅读提案,启动了“数字参考图书馆”计划,用于开发一系列数字馆藏和服务,为用户提供领先的数字资源,为图书馆现代化和数字化作出贡献。资金来源于一般分权拨款(DGD)的范围内,通过图书馆的特别援助提供常年财政支援。为了支持传统图书馆的数字转型,在一般分权拨款(DGD)下,每年至少有10%至11%的图书馆特别拨款用于数字化发展[9]。2012年1月,法国对电子书的增值税率进行调整,下降到同纸质书税率相等的5.5%。法国对电子书发展的支持态度[10],让一直处于劣势的数字图书开始恢复生机,大众读者对数字图书的偏好也开始显现。2013年3月,国家出版工会与作家常任理事会签署了一项新的协定,内容是要求所有出版合同都必须考虑到数字出版。同年8月,法国文化部开始实行“电子书借阅服务”,试行阶段面向部分向公众开放的图书馆,为读者提供数字图书和纸质书两种借阅方式。2014年,文化部又出台了一项关于资助独立书店的计划,主要是帮助独立书店解决在数字化转型中遇到的困难和危机,国家图书中心和出版界共同承担这笔高达1800万欧元的庞大支出[11]。

2020年3月,受全球疫情影响,法国文化部长弗兰克·里斯特宣布向文化领域企业提供2200万欧元的紧急援助“一揽子”计划,其中500万欧元被指定用于图书行业[4]。6月,法国为了应对健康危机制定实施了2020年书店支持计划,经济、财政和文化部长提出了针对法国图书业的新支持措施。这项针对图书业的计划有两个主要目标:为法国独立书店提供支持,这是法国图书链的经济命脉;以及为各个出版社提供支持,以确保其活力和法国出版的多样性。主要措施有:向独立书店提供2500万欧元的资金资助,帮助其应对财务困难;在2020年和2021年,计划提供预算为1200万欧元的财政资金用于帮助书店实现设备现代化,提高生产力,还可以使独立书店能够更好的开拓远程销售平台;向出版社提供500万欧元的特殊援助,旨在部分补偿由于医疗卫生事件而造成出版社遭受损失导致出版发行活动受到减缓或停滞,帮助出版社克服经济困难[12]。

2.通过立法平衡各方权益

法国政府与法国出版行业通过立法和制定行业规范,来保护数字时代法国出版新旧业务的和谐发展。这些法律涉及数字出版、传统出版和知识产权等方面的问题。20世纪末,法国就制定了一些专门法律用来规范新闻出版行业。进入21世纪后,随着信息技术和新闻出版行业的发展,法国又相继出台了多部适应时代要求的法律和一些条例[13]。

(1)《知识产权法典》

法国是世界上最早制定知识产权法的国家之一,1992年7月1日,法国将当时分散的23个与知识产权有关的立法经汇编制定了《法国知识产权法典》予以颁布,开创了世界知识产权法典化的先河,为其他一些国家的知识产权立法提供了一种新的立法模式。

(2)《电子书定价法》

2011年5月26日,法国出版业行业协会及各大出版企业经过协商讨论后,颁布实行了《电子书定价法》。该法实质上是1981年“郎法”(对图书的售价进行统一制定,降低零售书店的生存危机)的延伸和拓展。该法规定凡是在法国市场上出现的出版商的同一内容,无论是通过哪一种渠道进行销售,都要按出版社制定的零售价统一销售,不能随意进行价格的变动。并且,促销的新书折扣力度不能高于图书原来价格的5%[10]。

由于法国是一个对纸质书有独特情结的国家,对于法国人来说,阅读是一种生活方式,国民保持着长期的阅读习惯。当时法国对于数字时代的阅读方式还未完全适应,出台这一法案的主要目的在于支持电子书的发展,减少图书市场恶性竞争现象,但却导致电子书的价格居高不下,纸质书的零售价大约在四到五欧元,电子书的零售价却是纸质书的两至三倍[14]。

(3)《信息社会版权和邻接权法》

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借助网络技术侵权的行为愈发频繁。除了通过法律途径进行维权以外,采取技术保护措施也是版权人保护自身作品的重要方式,但使用不当会危及公众、社会甚至国家的安全。2006年,法国议会通过了《信息社会版权和邻接权法》,该法案明确了版权技术保护措施的合法性,旨在保护数字时代文化产业版权及相关权利,同时尽量规避技术保护措施使用不当对相关利益主体带来的安全隐患[15]。

(4)《促进互联网创造保护及传播法》

对于全球的数字出版业来说,盗版现象都是一个严峻和不可忽视的问题,加强版权保护至关重要。法国数字出版的发展一直遭受着盗版以及非法下载的威胁,2009年6月,法国通过了《促进互联网创造保护及传播法》,即“三振出局”法案。法案规定,当用户产生非法下载行为时予以警告停止侵权,两次警告后仍然进行非法下载行为的用户进行断网并处罚。这份法案开启了从终端阻止用户进行非法下载的先例,对于打击盗版、非法下载等行为具有威慑作用。根据该法案,法国还成立了传播及权利保护高级公署,其职责在于鼓励并促进受版权保护作品在互联网上的合法提供,监督作品使用[16]。

四、国内国际两个市场齐头并进

数字化技术把世界连接成了一个整体,文化的保护和发展不仅需要对国内出版市场进行管理,更需要开拓海外市场。

为了管理国内市场,法国设立了专门的出版业管理机构。全球范围看,拥有专业出版行业管理机构的国家并不多,法国便是其中一个。法国政府文化和交流部对法国的所有文化产业进行管理,充当资源分配和协调的角色。其下设的图书与阅读司具体负责对图书出版行业的管理,包括制定图书行业政策、协调出版产业链上的各个环节、维护出版业市场环境等。法国文化部通过下属的公共机构国家图书中心划拨财政资金,用来扶助法国出版的各项事业,帮助出版商应对经济和财务困难。能够享受资助的不仅仅是作者、出版商、图书馆,还包括各个独立的小书店和各种文化类活动[5]。

除了对国内出版市场加强管理之外,法国也在积极拓展海外出版物市场。负责法国图书国际推广的官方机构是隶属于法国外交部的图书与多媒体处,而负责法国图书在海外推广业务的主要机构是法国国际出版局,其职能是扩大法国图书的出口、服务国际图书贸易、寻求国际合作伙伴。法国国际出版局还担当着出版协会性质的责任,设立海外办事处,积极进行海外拓展,为法国出版物国际贸易提供方便。

法国图书出口的主要对象是法语地区,主要市场是欧洲和北美市场,版权贸易最大的市场在亚洲。还有一些发展中国家也是法国认为值得开拓的潜在市场。针对法语区和非法语区,法国出版制定了不同的策略——“PAP”(出版扶持计划),以开拓国外市场,促进法国文化的全球传播。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各种原因,纸质书在非洲地区的流通价格一直相对昂贵,而数字化技术为法国出版物在非洲的传播开辟了新的路径。法国出版抓住了机遇,不失时机地加强了法国在非洲地区的图书销售。此外,法国文化中心设立了“线上数字图书馆”,建立了“对外图书推广网”网站,利用数字技术让世界各地的人们跨越时空感受异域文化,促进了法国文化的传播和发展[17]。

五、结语

数字化浪潮一方面对传统出版业务造成了冲击,另一方面也为各个国家的出版业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各国出版业必须借力数字化革命浪潮,顺势而为,方能在动荡的市场中破浪前行。

法国出版业在数字化转型的道路上始终将“文化是立国之本”的原则放在首位,因地制宜,利用本国丰富的文化资源和浓厚的社会文化氛围,牢牢抓住自身优势,努力促进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协同发展。他们对本国文化采取保护与发展并驾齐驱的方式,管理部门进行系统性把控和推动,行业内部稳步创新,积极发展,自上而下形成了一张紧密相连、规范有序的网。面对数字革命汹涌的波涛,法国出版业顺势而为,与时俱进,推陈出新,以文化传统为帆,以数字技术为桨,推动璀璨瑰丽的法国文化之舟,驶向世界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