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集团,由盛转衰的富国俱乐部
2021-06-09金点强
金点强
今年的七国集团(G7)首脑峰会,将于6月11日至13日在英国举行。美国以“美国是全球民主典范”的剧本登上G7,它将会上演什么样的“闹剧”世人皆知。但事过境迁,回首G7成立以来经历的风雨,它的影响力已经江河日下。
从大打出手到“六国集团”
20世纪70年代,笼罩在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让发达国家焦虑不已。作为经济领头羊,1947年美国的出口贸易额曾占资本主义世界的32.4%,1970年已锐减到12%。加之美国深陷越南战争、军备竞赛带来的巨额军费等因素,美国被迫放弃美元与黄金直接挂钩的布雷顿森林体系。
同时期爆发的石油危机让资本主义世界的另两大经济体——西欧与日本也难以承受。1973年,为报复在第四次中东战争中偏袒以色列的美国和其他西方国家,海湾多国宣布大幅提高原油价格。与石油储备丰富的美国不同,日本和西欧对石油尤其是对中东地区的石油依赖性很大,在是否要对海湾国家采取强硬行动的问题上,各发达国家的立场截然相反。
美日欧相互之间为转嫁经济危机,展开一场残酷的贸易战。美国各钢铁公司和汽车、烟草等部门要求政府严格限制各种商品的进口;法国和意大利为酒发生贸易战,英国钢铁工业同西德、意大利为冶金业发生冲突;在对付日本商品上,欧洲又联手进行限制。同时日本也对欧美进口商品提高关税。这场贸易战的后果是,1975年世界贸易总额比1974年下降了10%,这是自二战以来世界贸易出现的第一次下降。
当贸易战无法解决经济危机时,倡议合作共赢的声音就变得强烈起来。1973年3月,关系最亲密的美国、英国、西德、法国四国财长在美国白宫图书馆举行首次会议,后世将其称为“图书馆集团”。同年9月,日本财长也应邀加入,形成最早的“五国集团”雏形。
然而五国财长在会谈中发现,资本主义世界面临的经济危机已经不再是单纯的财政问题,而是需要各国最高首脑协同各部门展开国内外全方面合作。此时一个契机出现了,1974年上台的法国新任总统德斯坦面对内外困境力图求变。他希望邀请美国为首的西方大国举行首脑会议。这个倡议很快获得美英日三国首脑的认可。
按照德斯坦的想法,除了美英日,他只想邀请联邦德国组成“五国会谈”。经济实力稍弱的意大利闻讯后强烈要求参加,法国考虑到同为西欧国家,意大利又恰好是欧洲理事会轮值主席国,于是“五国集团”就变成“六国集团”。
美国见状也想拉加拿大“进群”,但德斯坦认为加拿大的经济实力比意大利更差,“六国集团”不能太跌份而强行拒绝了。
就这样,1975年10月10日,法国政府公报宣布在法国的朗布依埃,美国、联邦德国、意大利、日本、英国和法国于当年11月15日至17日召开六国集团首脑峰会,共商大事。
在朗布依埃,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最发达的六国首脑讨论了货币、贸易、能源、原材料、发展中国家等问题。首当其冲的依然是经济协调。美国和法国达成共识,在国际货币体系上互作让步,法国放弃固定汇率的想法,美国不再坚持完全的自由汇率。在石油相关的能源问题上,美国曾谋求建立针对中东产油国的联合阵线,虽然没有实现,但是美国总统福特和与会各国领导人达成共识,只要各国投资美国的能源工程项目,将力保大家获得可观收益和相应比例的石油产品。面对共同的通货膨胀和经济发展问题,六国首脑共同倡议,努力实现世界经济的恢复和货币的稳定。
首次六国集团首脑峰会仅持续了3天时间,实质性内容也不多,但西方国家却对它充满溢美之词。日本首相三木武夫率先提出这次会议产生“朗布依埃精神”,美国总统福特也大谈“这种精神是与会者共同创造的合作和信任”。事实是,该会议的关键作用是让几个主要经济体认识到“协调与合作”才是解决危机的出路。▲
曾经的全球经济“指导委员会”
1975年11月的六国集团首脑峰会的确有力促进各国经济的回暖和向好。与会各国首脑看到这种良好趋势,也不拒绝下一次的会谈。美国总统福特对此特别热心,除了美国在西方世界的核心地位外,也是为了提振福特自己低迷的支持率。因为福特是在尼克松因“水门事件”辞职后,由副总统直接升为总统的。面对新一届总统竞选对手卡特的强势竞争,福特需要增加展示度和支持率。既然这次首脑峰会是由美国主办,自然就不再理会法国的小心思,直接增加了加拿大。六国集团由此正式升级为七国集团。
1976年6月,第一次七国集团峰会在美国波多黎各的圣胡安举行。与会各国谈论的内容,与六国集团上的话题类似但是更为深入。各国一致同意要在经济增长中,避免世界范围内的通货膨胀,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各国也同意在1977年年底之前,完成多边贸易谈判。日本在这里一度成为众矢之的,因为各国提出日本要对其他国家很高的贸易顺差负起责任。这次峰会也成为西方七国集团首脑会议制度化的开始,福特总统在闭幕式上倡议每年都举行七国集团首脑峰会,得到各国的支持。
这次会议还增加了涉及政治的内容。对于与苏联的关系,七国想法不一。美国希望停止对苏联的经济援助和开发,虽然各国没有达成一致,但是均承诺在对苏联西伯利亚的开发援助上,会充分考虑西方的安全利益。美英法等国还将关于日元、马克的实质性升值问题与“对苏斗争”联系在一起。与会七国认为,七国集团首脑峰会本身的政治特色鲜明,如日本政府方面就认为,通过各国政治性的经济互助,可以加强政治上的团结,牵制苏联的扩张。
此后二三十年里,七国集团领导人通过年度峰会,就世界经济形势、政策应对等问题交换看法,达成共识,进而付诸实施,从财政、金融、贸易等渠道深刻影响全球经济政策环境格局,号称全球经济“指导委员会”。西方七国能长期决定全球经济政策环境格局,根本原因在于他们那时占据的压倒性经济优势。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直到1990年,七国集团实际GDP占工业化国家份额为86.1%,占全球份额为46.9%,七国集团货物服务贸易出口占工业化国家份额为73.5%,占全球份额为55.8%。
但随着新兴市场经济体的成长,七国集团要想如昔日般发挥全球经济“指导委员会”作用越来越难。如今就算已经“扩员”到39个国家和地区的发达经济体,占全球实际GDP份额也只有约40%左右,对整个世界的影响力自然大不如前。▲
昙花一现的“八国集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冷战催生了七国集团。当冷战结束后,由于缺乏共同的对手,加上全球化之中全球治理的复杂挑战,七国集团迫切需要吸收新成员,苏联的接班人俄罗斯就进入他们的视野。
早在冷战末期,急于向西方靠拢的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就一改苏联批评七国集团的态度,接连致信法国总统密特朗和美国总统布什,表达愿意与七国集团合作的想法。西方则报以欢迎的态度,1991年还邀请戈尔巴乔夫参加框架外会议。之后,苏联及以后的俄罗斯领导人叶利钦,都列席了七国集团首脑峰会的部分内容。
为改造苏联和引导后来的俄罗斯,七国集团也拿出大手笔。1993年的东京峰会就批准对俄罗斯340亿美元援助和约25亿美元贷款的重大计划。不过俄罗斯显然不满足于“乞讨者”的身份。在1993年的东京峰会上,叶利钦强烈表达不满,要求将七国集团扩大成为八国集团,因此1994年的七国集团那不勒斯峰会上,形成七国与俄罗斯的“7+1”机制。但直到1998年的伯明翰峰会上,才真正完成七国集团向八国集团的实质性转变。在2002年6月的加拿大八国首脑会议上,俄罗斯正式成为八国集团的一员,并受邀作为主席国在2006年承办首脑峰会。
虽然俄罗斯的加入增强了七国集团的影响力,但俄罗斯仍时常要“接受考验”。在俄罗斯和乌克兰的紧张关系中,原先的七国集团对乌克兰表示“同情”,并在2014年于荷兰海牙举行的紧急首脑会议上宣布,如果“强行吞并乌克兰南部克里米亚”的俄罗斯不改变态度,将把俄罗斯暂时开除出八国集团,不允许其参加八国集团首脑峰会。
对于失去八国集团成员国地位,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并不遗憾。西方一直指责俄罗斯的经济“不够格”,人权、民主方面“不达标”,动辄就威胁要将俄罗斯逐出八国集团。2019年普京在谈及俄罗斯是否愿意重回八国集团时直截了当地说:“八国集团已经不复存在了”,随着新兴经济体的崛起和20国集团(G20)的诞生,如今富国没资格关起门来自己聊经济,“G20正发挥着显著而实际的作用”。▲
谴责苏联告别“政经分离”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近日公然表示,将在七国集团首脑峰会上“施压北京”。他的这番表态遭到诸多嘲讽。事实上,为解决经济危机而创建的七国集团首脑峰会,原先并不愿意涉及政治。德斯坦希望营造一种非正式的炉边谈话的形式,让西方国家领导人在一种友好、轻松、坦率的氛围中各抒己见,严肃的政治话题自然不受欢迎。因此直到1980年之前,七国集团首脑峰会都很少谈及政治。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1980年6月在意大利威尼斯举行的七国集团首脑峰会才发生改变。1979年12月,苏联大举入侵阿富汗,再加上1979年11月,52名美国外交官被伊朗扣留造成“人质危机”。这两件事都轰动全球,而且跟美国都有密切的关系。
美国总统卡特由此明确反对以往七国集团首脑峰会上“政经分离”的做法,要求谈政治,尤其是讨论事关美国领导地位的政治大事。当时在中东问题上,依赖海湾石油的西欧各国和日本也越来越多地表示要奉行“独立自主”的路线,并对美国的中东政策提出直接挑战。卡特希望借机协调七国集团在重要政治问题上的共同立场,“确认西方团结”并恢复美国的领导地位。
在卡特的鼓动下,这次七国集团首脑峰会发表了关于阿富汗问题的声明,并申明:“苏联军队对阿富汗的占领现在不能接受,将来它们也不能接受!……我们要求苏联军队全部撤出阿富汗,让阿富汗人民能再次自由的决定他们自己的前途!”
为展示“团结的西方”,七国集团还联合抵制1980年在苏联莫斯科举行的第22届奥运会,拒绝派出运动员参赛。这次抵制对于苏联的国际形象造成严重的影响,也是奥运会历史上的首次大规模抵制活动。
这次尝试让七国集团认识到,想要让七国集团首脑峰会获得新的影响力,就必须寻找新的话题。随后,西方七国首脑峰会谈论的话题已远远超过七国集团内部的范围,从当初的经济协调发展到政治,再到今天的贸易、人权、艾滋病、环保、信息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