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于所遇
2021-06-08章铜胜
●章铜胜
这些年,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开始喜欢上散步了。散步的时间并不确定,在饭后,或是在稍有闲暇的时间里,在白天,或是在傍晚。散步的地点也不确定,在凤凰山下,在公园的湖边,或是在长江边的绿道上,有时也会去郊外。一起去散步的人也难以确定,多是和同事、朋友、家人一道,边走边聊,有时也独自出去。我更喜欢一个人随处走走,可以随意地走走停停,更自在一些。
散步时,走得时快时慢,就有闲心看看沿途的风景。经过的道路和沿途的风景,有些是熟悉的,有些是陌生的。即便是在熟悉的道路上,也时有新的发现,这便是偶然遇见的惊喜。正如王羲之在《兰亭集序》中说的:“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欣于所遇,是散步的乐趣所在;暂得于己,是散步途中的偶得;快然自足,才是我喜欢散步的原因吧。
连日的阴雨过后,初晴,阳光从云层的罅隙间射下来,丝丝缕缕的分明,光线闪耀处,仍有聚散弥漫的水雾,此时眼前,分外明媚。也许是因为久雨初晴,也许只是被眼前的景致所吸引,就急切地想要出去走走。一进入郊外,满目新绿如洗,散落田野里的油菜花,在雨后一片耀眼金黄。这些年,郊外的油菜田渐渐少了,没有以前连绵成片的壮观,可是在三三两两的新柳之下,在相望的村舍之间,那些小块油菜花田仿佛是一种点缀和修饰,反倒有了往日难见的乡村意味。我在想,不管是过去大片的油菜花开,还是眼前小块的金黄,虽有多寡之别,却无高下之分,喜欢的,仍是与之相遇时的欣喜,暂得的是对于世事变迁的感悟,多也好,少也罢,能于油菜花开时,感受一份春天的快乐,就不虚此行所遇了吧。
在溪边,遇到一棵高大的枫杨树。树干需两人合抱,树龄当有百年以上了吧。枫杨不成材,乡间才多此树,尤其是在溪边、泽畔。枫杨树,长得有些野,枝干断处,又生新枝,新枝生得散乱,又无人理会,也就得以自然生长。我喜欢到水边看枫杨树,尤其是在冬天,或是初春的时候。冬天,看枫杨树的枝干,清朗有型,随意而有个性。不像有些树,很老成,也很懂事一般,它能长成你想象的样子,也总是你可以想象出来的样子,不会有多大的变化。而枫杨不同,它的样子,就是它经历过的风雨,遭遇过的摧折,遇到过的病侵虫害,树上留了累累瘿瘤,也留下了顽强向上的姿态。早春,枫杨的枝干上萌出了新芽,浅而嫩的绿,我看到了一棵枫杨树在春天的那份得意。
前两天散步时路过那棵枫杨树,特意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它。它的树干上爬满了苔藓,背阴的那面苔藓,绿意盈盈。树干的上部,在枝和干断裂处留下的凹处,寄生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此时,它们也在萌芽、长叶。在爬满苔藓的干上,还长着一些木耳,木耳沿着树干一直往上,逆光看上去,它们像是生长在树上的红褐色的小耳朵,不知它们在聆听春天的消息,还是在偷听新叶与雨水的私语。我也站在枫杨树下,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或许,一棵枫杨树的有些秘密,是不愿意被人听到的吧。在一棵枫杨树下,我欣于所遇,却不一定有所得,但并不妨碍我快然自足的心情。
每天,在等车的间隙,我会在附近的绿地里随意走走。立春过后才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玉兰开过,杏花、李花、迎春也开过了,桃花和海棠正在开着,不远处的油菜花也开了,还有许多我不知道,或是没有注意到的花也开了。过不了多久,牡丹、月季、蔷薇等等,也要开了。而眼前的这一小片绿地里,栽种的植物种类并不多,却一样给了我一个鲜花绵延的春天。春天里,与纷繁花开的相遇,也如与锦绣成堆的落花相逢,不知自己所得为何,欣喜抑或伤感,怜惜抑或达观。于花开花落间,欣然遇而思之,亦快然自足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