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为何大动干戈?
2021-06-04张建伟
张建伟
当斋月期间耶路撒冷老城的巴勒斯坦人与以色列警察动手之后,割据加沙地带的哈马斯等巴勒斯坦武装组织,从5月10日当晚开始,连日来朝着以色列方向发射上千枚火箭弹,其中部分被以方拦截。遭受人员和财产损失的以方,报复性空袭来势凶猛,定点清除若干巴武装组织情报官和指挥官之外,也炸死不少无辜平民,触发国际众怒。
这场小型战事,发生在以色列3月大选之后的组阁僵局期,也与巴方原计划于5月22日和7月31日分别举行的立法会选举和总统选举隐隐相关。就在4月30日,86岁的巴勒斯坦总统阿巴斯宣布:“没有东耶路撒冷的巴勒斯坦人的全面参与,就不能举行选举。”阿巴斯指责以方不配合巴方促成选举,但当下的选情其实对法塔赫一派不利。
今年同样面临政党轮替风险的,还有身陷3场官司的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由于未能按期于5月4日完成组阁,关于延长两周组阁期的请求又被7月即将离任的以色列总统里夫林否决,因此内塔尼亚胡惴惴不安地等待在野党联盟领袖拉皮德组阁的结果。若拉皮德也未能按期完成组阁,那么为了避免以色列两年半内开启第五次大选,内塔尼亚胡可能会要求以“战时总理”的身份继续掌权。因此,以色列此番大动干戈,动机并不单纯。
棘手的内部政治僵局
今年3月23日,以色列举行了历史上第24次议会选举,这也是以色列在短短两年内的第四次大选。前三次大选分别在2019年4月、2019年9月、2020年3月举行。其中,前两次大选后,主要政党都未能成功组阁。
第三次大选后,情况也未能根本好转。但就在山穷水尽之时,转机突现。两大阵营的首脑内塔尼亚胡与甘茨达成轮流担任总理的协议:内塔尼亚胡将在联合政府中首先出任总理,为期18个月,甘茨任副总理兼国防部长;内塔尼亚胡结束任期后,甘茨将接任总理,内塔尼亚胡则改任副总理。然而,双方实际上是同床异梦,脆弱的执政联盟因政府预算分歧而瓦解,最后不得不提前举行大选。
与前三次大选相比,此次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排名前两位的政党及其议席差异。在前三次选举中,利库德集团与“蓝白党”是排名靠前的两大党,两者之间的席位之差不超过3席。而在本次大选前,中左翼政党“蓝白党”分裂出一个由拉皮德领导的“拥有未来”党后,元气大伤,成为仅获8席的小黨;“拥有未来”党则以17席的成绩稳坐第二把交椅,但其与第一大党利库德集团的差距扩大了。利库德集团在此次大选中获得30席。
虽然利库德集团所获席位离组阁所需的61席仍存较大缺口,但由于其在各政党中的绝对领先位置,以色列总统里夫林还是于4月6日委任内塔尼亚胡组建新政府。根据法律规定,内塔尼亚胡将有28天的时间组成新政府。
就目前的格局来看,以利库德集团为首的右翼阵营获得52席,以“拥有未来”党为首的中左翼阵营获得56席,双方都未能达到组阁所需的61席。尚未表态加入哪一阵营的“统一右翼联盟”(Yamina,犹太复国主义色彩的极右政党,由前国防部长贝内特领导,与内塔尼亚胡倚靠的正统派犹太教政党对立)和“联合阿拉伯名单”(Raam,伊斯兰保守派政党),成为双方拉拢的重点。这两个政党分别握有7席和5席。
从理论上讲,以色列左右两大阵营都有组阁成功的可能,但也不排除组阁再次失败并在今年10月左右举行第五次大选的可能。
以色列人自然看到了选举门槛过低的负面效用,因此从1992年开始逐步提高选举门槛。1992年当年,从1%提高到1.5%。虽然只提高了0.5%,却给以色列乃至中东地区的国际关系带来了重大影响。
巴以问题本身就是世界性的政治难题,如今又遇到了如此棘手的内部政治僵局,悲情的以色列人,就这样被困在议会制的迷宫中。他们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走出迷宫吗?其实在其不算太长的历史中,以色列人也曾做过一些努力,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提高选举门槛的艰难权衡
以色列频繁出现组阁困境的根源其实很简单,就是结构性因素与制度性因素的叠加。
以色列的社会结构极其多元,存在众多的教派和族群。不熟悉以色列的人会认为,以色列是个犹太人占主导地位的同质化国家。但实际上,以色列不仅有犹太人,还有阿拉伯人。即使在犹太人内部,差异也非常明显。
以色列政党体系的碎片化程度非常高。每届议会大选的参选党派,最多时达33 个,最少时也有14 个,最终能跨过议会门槛的党派均不少于10个,多时达15个。众多的政党直接提升了议会制下组阁谈判的复杂性,也极其不利于联合政府的稳定。
当然,多元化的社会结构并不必然带来碎片化的政党格局,关键取决于采取什么样的选举制度。如果把选举制度分为向心型与离心型的话,简单多数选举制就属于向心型,比例代表制则属于离心型。法国著名政治学家迪韦尔热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采取简单多数代表制的国家通常会产生两党制,而采取比例代表制的国家通常会产生多党制。举例来说,美国是个社会结构非常多元化的国家,有着纷繁复杂的族裔差异,但美国却没有出现碎片化的多党制,其中的奥秘就是美国采取了简单多数选举制。
不幸的是,从建国开始以色列就一直采取比例代表制。在比例代表制之下,众多的小党和新党很容易进入议会,进而造成了政党体系的碎片化。自建国以来,以色列的不少政治家就试图废除比例代表制,如20世纪50年代初,以色列首任总理本–古里安(David BenGurion)就提议用多数选举制取代比例代表制,但因众多小党的联合抵制,这一改革方案最终夭折。
除选举制度外,另一个可立竿见影的制度措施,是提高政党进入议会的门槛,即各政党的得票率要达到一定标准,才能获准进入议会并取得议席。可是从1949年到1992年,以色列的选举门槛一直维持在1%得票率的较低水平,致使很多小党可以轻易进入议会,加剧了政党体系的碎片化程度,提高了组阁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