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董老师
2021-06-02陈柏清
文/陈柏清
某个清晨,我站在窗前,远远望见母亲执教的学校,看着目前朝夕出入的校门,眼前似乎浮现她微胖的身材、迈着舒缓的步伐……每当这时,她稍带沙哑的声音仿佛也在耳畔响起。我双唇不由自主地颤动,似有若无地吐出:“你好,董老师。”我很想这样喊她一次,胜过我日日都在呼喊的“母亲”这个称呼。
小时候,我总是孤单地坐在母亲教室的门槛上,仰望她的时候,我妒忌她手里的粉笔、书本,甚至她脚下的讲台。那时候,我只能坐在教室的门槛上,看见她的学生们要么听她绘声绘色地讲课,要么围着她叫“董老师”,他们叫得那么热烈,我的心里却不是滋味。那时,我很想推开所有人,抱住母亲大声宣布:“这是我的妈妈。”可我从未这样做过,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成功,相对于母亲,或许“老师”这个称呼于她更有价值。
有一次,她正在休假,有人打电话来,说她的一名学生课间活动时摔伤了腿,她放下电话直奔学校,等回到家时,已是半夜,全然忘记了灶台上炒到一半的菜,忘了家里年幼的子女。那天,年仅10岁的姐姐带着8岁的我收拾残局,吃了一顿半生不熟的菜。那天她近乎疯癫的、完全忘我的样子,多年后我还历历在目。我的心里也曾隐隐作痛,甚至期待自己也能摔伤腿或受点伤,看看母亲会是什么样子。
很小的时候,我从未奢望学习有人陪,下雨有人接,下雪有人送。因为爸爸在外地上班,而母亲眼中的主角,永远是她的学生。很多次在梦里,我鼓起勇气站到她的面前,声音洪亮地喊一声:“你好,董老师!”因为我幼稚的认为,能让她走心的,一定是“老师”这个称呼。
不能否认,除去老师这个身份,她也在很努力地做母亲。有一年寒假,母亲外出家访,我们兄妹几个和小伙伴一起玩游戏。在玩耍过程中,二哥不小心被玉米秆的尖头刺破了眼睛,我们围着眼睛流血的二哥没了主意,都哭了起来,后来邻居程叔叔听到喊声,跑了过来,急忙把二哥抱去医院。直到二哥进了手术室,母亲才赶到。因为抢救及时,二哥保住了眼睛。那天晚上,母亲一直守在二哥身边,握着二哥的手。手术麻药劲儿过后,二哥哭闹不止,母亲就抱着他,屋里屋外地走,给他讲故事、唱歌,直到二哥蒙眬睡去。母亲一夜都没睡,等我睡醒了,母亲还在用药棉轻轻擦二哥的额头,防止他发烧。后来,二哥的眼睛虽然治好了,可是视力受了点影响,母亲为此很是内疚。直到现在,一提及二哥眼睛受伤的事母亲还常常难过,愧疚不已。稍大一点,我常常望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心中疑惑——妈妈,她真的不胜任做母亲?
我想,当母亲早出晚归,她一定看见过我面对她时疑惑的目光,但她只是拍拍我的头。也许,以母女的关系,她欠我一个解释,为生命里那些我该有而没有的陪伴。可是,这解释从来没有。
生命往前行走的时候,遗失渐渐成为一种常态。那句“你好,董老师”,我从未真正喊出口,所以母亲无从知晓。从前我这样喊她,是希望成为她的学生,分一杯爱之羹。现在的我长大了,理解并谅解了母亲。因为我懂了,有些爱,似雾霭或空气,触摸不到,但却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