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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流泪时

2021-06-01嵇荷

南风 2021年5期
关键词:钢琴

嵇荷

引子

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不会再一腔热忱地说:我喜欢你。

我只想抑制住自己强烈的心跳,问一句:想要和我聊聊天吗?

鹿逍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凌皖徽,只是晚自习过后偶然间路过钢琴室,看见他生涩地抬手别扭地弹着张震岳的《小宇》,跟着旋律阴柔地跟着旋律哼唱道——总有些惊奇的际遇,比方说让我遇见你。

月亮的光透过窗台银晃晃洒进来,他的眼睛仿佛也笼罩出一股雾气。鹿逍尤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被攥紧得少掉了一拍,某种奇特的感觉在整个身体里翻墙倒海。

这个陌生人明明不是音乐系的学生,怎么会这个点跑到钢琴室里?他的眼睛好看的明明像藏着一汪无尽的海,怎么会看起来难过的像把海洋里所有的海水都幻化成了眼泪?

就在鹿逍尤还在发怔时,凌皖徽已经注意到她。望着她的脸扬起与刚刚阴柔的姿态完全不同的表情,轻松地扬起一抹笑,道:“怎么这个时间段还有人来钢琴室,我被抓包了吗?”

“你、你不是我们系的学生不是吗?”鹿逍尤忽然心跳加速,仿佛自己才是被逮到的那个冒犯者。

“对呀。金融系的凌皖徽,你呢?”他答得自然而然,一句自我介绍都让鹿逍尤萌发早已相识已久的感觉。

“音乐系学生会会长鹿逍尤,每晚查房锁门的。”鹿逍尤刻意压中“查房”两个字,像是再提点他他做了越界的事情。

偏偏凌皖徽却笑得更放肆起来,仿佛捏到了某种特权一般开口:“那岂不是我每天就不用鬼鬼祟祟来这儿练琴了?前阵子发现这间钢琴室一直没锁过门,还好奇怎么没人管。原来是你偷懒了呀?”

“不、不是……”鹿逍尤结巴住,她想表达的意思就这样被他曲解的离谱,可她却还紧张的解释起来:“这本来就是个空教室,前阵子学校换了钢琴,这架钢琴才搁置在这里的。”

“是这样啊,那我以后岂不是随时都可以来这里?”他言语里是不咸不淡的兴奋,像是很开心,又好像并没有那么欢喜。鹿逍尤听在耳朵里,只觉得麻麻的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可以理直气壮地豪不知廉耻?

这句话卡在鹿逍尤的喉咙中,良久才硬生生转化成一句:“你别太放肆就好。”

“好嘞!”

似是得到了她的允准,凌皖徽难得笑的欢喜起来,歪头朝着她漾出一记极其自然的笑容,尖尖的小虎牙趁着月色的光耀眼而明亮,尖锐地刺进了鹿逍尤的眸。

他好像,和刚刚自己撞见时的样子,变得不大一样了,现在的他,好像真的很开心。

忍不住看着他那双弯下腰的桃花眼回了一句:“你开心就好。”却又不知自己在这里待着算不算打扰,正转身要走,却又听见凌皖徽喊道:“鹿逍尤。你明天还会来吗?”

心跳突然怔地一下仿佛漏掉了一拍。

鹿逍尤没敢回头看他,顶着身体里强烈的颤抖回答道:“看情况吧。”便像逃兵似的丢盔弃甲地从自己的战场上跑掉。

她觉得自己好荒唐,可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荒唐。

只是被初次相识的人喊了一句姓名而已啊?为什么就会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呢?可是,她被这种荒唐的感觉深深吸引住。

隔天如约般出现在钢琴室前,鹿逍尤其是自己在内心挣扎了许久。虽然母胎单身从未谈过一场恋爱,可是鹿逍尤却十分清楚自己的感觉不大对劲。

譬如,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如此和谁都能熟络得自然的男孩子必定很受欢迎。可她的感性小人却冒出来打架,几次三番地对她说:你本来就是期待和他见面,干吗要装出一脸不屑的模样?

挣扎的时间久到鹿逍尤的脚步停在钢琴室门口都还没有一个结论,可凌皖徽的身影却如期而至一般重叠在她眼前。

“鹿逍尤,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害我失落了一会儿。”

“哈?你有什么好失落的。没人监管不是更自在一点?”她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莫名的心花怒放,乔装着好似不在意他的任何一句。

“當然失落啊,你在的话至少有人听我弹琴,更何况,我弹的那么糟糕,你还能指点我一下。”

原来如此,她的心里小小的失落了一点。为了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鹿逍尤努力装作为人师表的样子开始认真对凌皖徽做钢琴上的专业指点。

他动作有些笨拙,她教的没了耐性便抬手触上去,指间无意碰撞,他修长而冰凉的手背便被她轻触到,异样的情愫像激出了火光灼烧住她,鹿逍尤立马抽回手,道歉道:“对,对不起,我可不是故意揩你的油……”

她小鹿似的惊慌惹得凌皖徽忍不住狡黠地笑了出来,忍不住捉弄道:“该不会是我的手太好看,你忍不住上手抓吧?”

“……”鹿逍尤的脸立刻蹿红起来,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慌乱地狡辩:“好、好看个鬼呢!你、你怎么这么厚脸皮!?到底还要不要学!?”

好在夜色正浓,他看不见她熟透如螃蟹般的脸红。

可她的行为实在太好拆穿了,他只是抬手对上夜色的光,盯着鹿逍尤一脸认真地问道:“难道不好看吗?你干吗要说违心的话?”

音乐系啊,她可见过太多男生干净修长的指节了,可是他的手,她刚刚轻触到的手,就好像真的要比任何人的都好看一样。

“你到底学不学?”她不愿再说谎,也不肯这样轻易承认,只能别扭地转移话题的中心。倒是凌皖徽,非要锱铢必较地逼问着她,丝毫不肯退让地问道:“那你告诉我,我的手好看吗?”

“……好看。”几乎是从齿间挤出的回答,艰难的要死。

他问的如此明白,可鹿逍尤只觉得大脑缺氧,就好像他问的并不是手,而是问她:“我好看吗?你喜欢吗?”

她心底小鹿乱撞,只恨自己怎会这样丢人现眼,如此经不起撩拨。

只是心跳的速度还在频频升高,却听见他的声音莫名低落下来。

“是啊,你都觉得好看啊,为什么她会不喜欢。”

“什么?”

那些所谓的第六感其实鹿逍尤从来没信过。

可当她第一眼看到凌皖徽,便清晰地预感到对方那浓重的心事。他有心事,他有故事。她该死的好奇心害死自己,可竟不知会这样快,快到她刚刚动心,他眼波里的水纹便浮现出自己的故事,仿佛在告诉她,别栽进去啊,好危险。

于是,她便自告奋勇地栽了下来。

“她说喜欢上一个会弹钢琴的男生,对方的手非常漂亮。牵着她的时候,她前所未有的心动,所以离开了我。”凌皖徽坐在钢琴前淡淡地跟鹿逍尤讲着,失落的眼眸里写满了悲情。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觉得他受伤的心使她也难过的一阵一阵的疼。

“怪我不好吧,不该跟她闹啊,结果就剩分手了。”

“一开始也歡欢喜喜的喜欢着我,如果最后要这样离开我,为什么最初要那样热情地靠近我……”

“哎呀不讲了不讲了,搞得气氛那么沉重。你想听什么,我弹琴给你听。”

他的情绪切换得很快,鹿逍尤只觉得自己鼻头发酸,他自己都已经如此不开心了,干吗还要关切着别人的心情。

“你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呀,你想想开心的事不好吗?”鹿逍尤觉得自己安慰人的技能点实在糟糕透顶。而凌皖徽,却将埋着的头努力地抬起来,扯着嘴角努力地朝着她笑了笑,道:“开心啊,这不是还有你听我弹琴吗?”

奇异的感觉在鹿逍尤的心底滋生出一朵并不惊艳却十分诱人的花。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对着他开口道:“对啊,你随时需要,我就随时听你唱歌!虽然我知道爱不会消失,但爱会转移!你要是实在不知道爱谁,爱我也可以!我不会走!”

她认真的看向他,像是信誓旦旦地对着神明宣誓自己的衷心。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是震惊,是不可置信,以及,比哭还复杂的苦笑脸。

“怎么办啊,被你可爱到了。”凌皖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鹿逍尤的头,宠溺的模样让鹿逍尤忍不住贪恋起来。

她其实并不了解他啊,可就是莫名觉得他好。

而这样好的男孩子,不就是应该花心思好好对待他的吗?

下定决心以后的鹿逍尤仿佛变成了一个小跟屁虫,音乐系的课很自由,她便天天赖在凌皖徽的教室里跟他听大课,送早餐,订奶茶,没事儿还要去他宿舍楼下给他制造几个奇怪的小惊喜。几次三番下来,跟男生宿舍的宿管以及金融系的学生们倒是都相熟起来。

闲言碎语很多,鹿逍尤却从不在意,每每被问到她是谁,她也乔装着大义凛然地说:“我是凌皖徽的小舔狗啊!”

“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你不知道吗?”

“你这个直男懂什么哦,情到深时自然舔,真心实意的喜欢一个人时,不就想要把世界都摘给他看。”

“你不知道人家心里有个喜欢的女生了吗?还这么上杆子追?”旁人无心的一句调侃,鹿逍尤心里却“咯噔”一声像碎了一样,她觉得自己很难过,可是,好像还能撑一撑的样子。正想不到什么话来回应,肩膀已经被不知何时从宿舍下来的凌皖徽揽住,一股给她撑腰的架势对着同寝室的男生道:“别在我女朋友面前乱说,小心我把你电脑里的小电影全都发给你女神看。”

“得得得,惹不起惹不起,我回宿舍了!”舍友讪讪地上了楼。凌皖徽却望着比自己矮了大半头的鹿逍尤,神色复杂地说道:“你有不开心吗?”

“啊?我哪里会不开心呀!你怎么这么爱胡思乱想!嘿嘿,猜我给你买的什么味的奶茶!我们快一起去图书馆温书吧!”鹿逍尤说完,便将手里的草莓芝芝戳上吸管递到凌皖徽手里,看着他喝了一口便喜笑颜开地觉得整个人又再次元气满满起来。

她似乎像一个小太阳一样,试图将自己所有的能量都倾心地注入到他身上。他心里温温的热,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似乎也如晨曦时的潮水褪去一般一点点散去。

后来他便不再去钢琴室里弹钢琴了,鹿逍尤推荐他学吉他,他便真的迷恋上了吉他,他天赋异禀,别人好久才能学会的歌他几乎无师自通。时长在操场上当所有男生顶着大太阳一身汗臭打球时,他坐在操场一角一个人弹琴。

他原本女生缘就很好,身边也开始多了各式各样的女孩子专门去操场听他弹吉他。鹿逍尤下了课去找他时,凌皖徽的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女生坐在旁边对着他嘻嘻哈哈,两个人聊得似乎十分热络。

凌皖徽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鹿逍尤,挥着手对她介绍到:“这个学妹好有意思,你快来听她讲糗事。”

“你听就好了,我,我学生会里还有点事,过来跟你说一声晚上不用等我一起吃饭了。”鹿逍尤说完便转了身,凌皖徽还没来得及留,就听见旁白的女孩子问道:“啊,这个是你女朋友吗?我还以为你单身呢!”

鹿逍尤不敢听后面的话,匆匆加快了脚步离开他们的位置。

后来也刻意地准备躲开他不再影响他的生活,可还没撑过三天,凌皖徽就堵在了鹿逍尤的教室门口。

这还是相识已久他第一次主动找她。

一开口便触到她心底最在意的事情上去:“鹿逍尤,你还在生气呢?那天那个学妹有男朋友的,你别不高兴了。”

那若是没有呢?难道你对人家就有想法了?

鹿逍尤差点便脱口而出这样一句,只觉不妥,已经张开嘴却又连忙改口:“我哪有生气?你瞎讲什么。”

“好啦,我带你去吃你爱吃的排骨米饭赔罪还不行吗?而且,那天我也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了啊。”凌皖徽自然而然地拉住鹿逍尤的手,仿佛两个人是闹了小别扭刚刚和好的情侣。

时光这样走马观花地过了大半个学期,所有人都认为两个人确实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可只有鹿逍尤自己清楚,他虽然对外都这样说,但实际上他却再也未曾像那夜在钢琴教室里,大胆地将自己的心门对自己展开过。

校庆随着圣诞节一同展开,平安夜前夜,系里最后的彩排完毕,大家伙一起下馆子吃饭。兴奋之余竟也要上了啤酒欢庆。

鹿逍尤不胜酒力,两杯下肚便融在了酒精里,借着热闹忍不住拨通了凌皖徽的电话号。

“你来接我好不好,我喝酒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在得到他那声“好”时,仿佛心中都开始炸裂出无数绚丽的礼花。

饭局结束以后鹿逍尤才出门,就已经看见凌皖徽围着围巾站在饭店门口等着自己。她连连跑上前:“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就出来了呀!”

“才到没多久呀,想着打电话给你你就跑出来了,不如在门口等一等。”凌皖徽说完便把戴在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围在鹿逍尤的脖子上:“怎么穿得这么少,就不怕冻是吧?”

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可听在鹿逍尤的耳朵里却是满满的甜蜜。是啊,从她第一眼看见他开始,她其实想要的只是他不要太难过而已,这些日子过去了,他是否已经走出难过?若是走出来了,那,可以开启新的旅程,偶尔这样对自己一点点的关心吗?

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呀。

鹿逍尤这样想着,便也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凌皖徽,我们谈恋爱吧?”

凌皖徽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吓得怔了一下,表情还没调整过来,鹿逍尤便急忙堵住他的嘴:“我觉得我们这样假扮情侣也挺好的,并且,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我们成为真的情侣吧?”

“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他不是故意要装傻,只是本能地想要回避关于感情的问题。他自然也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可如此直白的将所有东西都摊开在空气中,他便不可避免地慌张起来。

只是,这是鹿逍尤人生中第一次大胆,秉承着勇敢无畏的精神,她决定将女孩子的廉耻心暂且抛到一边。

“因为明天是平安夜,后天是圣诞节,这些都是情侣应该在一起过的节日啊,而你这个可怜的单身狗,不可避免还是会跟我一起吃早饭吃午饭吃晚饭。所以,不如让我便宜了你,我们谈个恋爱吧?”

“……”他看着她盈盈闪烁的眸,里面像藏着会发光的星星。他不忍浇灭它们,也不知该如何浇灭。

“不說话就代表你默认了,明天早上我去你宿舍楼下等你,给你送早餐!”她声音里的欢愉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而她牵起他的手时,他第一次紧张到手心冒汗。

那么多次,那么多次自然而然地牵着她,从未问过她的心意,从未了解过她的想法,而现在,她反手牵他,他却惊慌到害怕。

只是,鹿逍尤开始对凌皖徽越来越好了。从前即便是并肩或是牵手,都让凌皖徽感觉到一种淡淡的疏离,仿佛她的心并没有属于过自己,她只不过是想要好好陪伴着自己。

现在不同了,她的心意昭然若揭,他能清晰明了的感觉到她对自己炙热的情绪。

圣诞节那夜,鹿逍尤表演结束,凌皖徽早早等着她。帮她拎着背包回宿舍时,她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圣诞礼物掏出来递给他。

“干嘛啊,搞这种形式主义?”凌皖徽将礼物拆开,一排小小的奥特曼手办映入眼底,他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几岁了啊,鹿逍尤。玩这种小东西。”

“什么啊,你难道都不相信世界上有奥特曼的吗?”她有点失落,还是第一次绞尽脑汁地想着送男生礼物,费尽心思却并未讨好到他。

“谁会相信世界上有奥特曼啊!”他忍不住笑话她,抬手在她额头弹了个不痛不痒的响指。可这无意的小小举动,在鹿逍尤眼里都觉得受宠若惊一般,觉得彼此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凌皖徽,你真的是男生吗?所有男生不是都喜欢奥特曼!算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是我们刚开始在一起的第一个圣诞节,我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即便不相信世界上存在奥特曼,但你要相信世界上一定存在着光。如果可以,我希望做你的光。”

她的目光坚定又闪烁,仿佛真的在发光一样。

他的神色忽明又忽暗,想要靠近又莫名不敢。

“鹿逍尤,你是在跟我表白吗?好小学生啊。”

“你滚蛋!表白早都表白过了,现在只是在一起随随便便的情话时间罢了!”鹿逍尤鼻息哼出一丝不满的气息,手却已经拉过他的手,漫步在校园间任冬夜的冷风肆意吹打。

从前只觉得冬天好难熬,恨不得将自己裹成厚厚的熊一点点都不想与空气接触,可如今在路灯下哈出一口冷气,鹿逍尤都会天马行空地对着凌皖徽兴高采烈地笑道:“呼,凌皖徽,看祥云!”

“喂,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啊?”

“难道不是吗?你哈一口气,我们来一对情侣云!”

“不要,好傻!”

“你快点嘛!”

两个人因为哈云朵磕磕巴巴了一路,走到女生宿舍下,他终于顺从地哈了一口气出来,鹿逍尤立马开心的要死,踮起脚抬手揉了揉凌皖徽的脸:“嘿嘿,真是个乖宝宝!你的圣诞礼物我收下啦,我回去啦!”

正转身要回宿舍,就听见凌皖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开心的滋味还没尝尽,便瞬间产生出一股浓浓的惊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二十二点五十七分,这个时间段,是谁打电话给他?

走进寝室楼的鹿逍尤并没有上楼,她知道跟踪是一件十分不道德的事情,可看着他仓促的脚步,她的身子便也这样被一步步牵着走。

出了校门城南到城北,她打着车尾随,跟着他下车到了一家酒吧门口,只看见他像疯了一样地冲到另一个女生旁边,将她身边醉气熏天的男人拉开,抬脚就给对方踹了几米开远。那个女生啜着泪,抱住凌皖徽像抱紧一颗安稳的树。

他的愤恼,担心,关怀,所有情绪都在行为里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这是鹿逍尤这么久的努力都没有看到过他在自己身上表现的东西。而她与他隔了不过数米的距离,他却根本都没有看到过自己。

鹿逍尤只觉得呼吸困难,脑子麻木空洞缓不过来。

整整一夜,她都无法入眠。脑海里的画面全都是他那轰轰烈烈的武打动作,而始终对外界保持平淡寡言的他,竟从来都不是真实的他。

可,她又算什么?她这才刚刚开始的恋爱难道就这样夭折?鹿逍尤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煎熬,偏偏黑蒙蒙的天又逐渐亮了起来。她看着寝室外一点点亮起的光,忍着钝痛的心脏洗漱起床。

如果一个人可以丢弃自尊的去做一件事,除了生存,或许只剩下爱情了吧。

鹿逍尤装作无事发生地拿着早餐出现在凌皖徽的宿舍楼下。尽管明知道昨夜那个时间,他是绝对不会回校了。可当他从男寝走出来的那一刻,鹿逍尤整个人就好像出现了生机一样。像是昨夜无事发生过一般欢喜地冲到他面前,道:“睡得好吗?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虾肉的小笼包哦,这几天都买不到,今天终于有了!”

凌皖徽看着神采洋溢的鹿逍尤,埋下头,突然紧紧抱住了她。

她怔了一下,好多好多委屈瞬間从身体里翻云覆雨地一涌而出,强忍住自己压抑的情绪,拍着他的背笑:“怎么啦,快点吃东西呀,你不是最爱吃虾肉馅的嘛!”

像是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他不说,她就不问。可他的神色却越来越忧郁,她的心情也越来越压抑。

期末前的某日午后,鹿逍尤在宿舍午睡,醒来看见凌皖徽的两条短信息。

“在忙什么?”

“看到消息回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睡眼惺忪的鹿逍尤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文字太冰冷,一句话又实在过分严肃,她早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可却没想过,这一天就是今天。

她深呼吸了数次,终于鼓足勇气拿电话打给他。

鹿逍尤:“喂?什么事啊?”

凌皖徽:“我……”

鹿逍尤:“等一下!凌皖徽,你别说话。”

凌皖徽:“……”

鹿逍尤:“你现在在哪,我来找你!”

见到他的时候,鹿逍尤的心又慌又乱,却又难得的平静。像最初对神明宣誓一般,此刻也等待着神明的宣判。

“你说吧,那么严肃到底什么事情。”

“我……没什么,我就是,长了个脂肪瘤,周末要去做手术。跟你说一下呀。”他看着她那写满了整张脸的慌张,竟忍不住捉弄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要跟你说分手吧?”

明明是一句戏谑的话,鹿逍尤的情绪却彻底崩溃出来,整个人的身子都软了下来,蹲在地上哭得歇斯底里。她不敢抱他,不敢让他看见自己哭起来的丑态,只能蜷缩着身子蹲在地上将头埋住。

但也是这样崩溃的模样,让凌皖徽内心的纠结与内疚抵达到顶峰。

他过去搀起鹿逍尤,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却第一次感觉到不自然且害怕。

“逍尤,别哭啦。”

“我,我没哭,我只是想到你要做手术,会痛,就难受了……”

“笨蛋,会打麻醉的啊,而且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手术,没事的。你,不要哭了好吗?”

“可是,你知道吗?只要你有一点点痛,我都会难过的比你还要痛。”鹿逍尤不知道他是否能再一次听懂她话里的话外音,但那一刻,她的贪恋和不舍,与他的情绪相比都变得一文不值。

“凌皖徽,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过我?”

鹿逍尤终于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向他,四目相对,他眸里那深不见底的海蓝覆盖了太多她捉摸不透的神色。

“别这样了啊,你不用这样了。圣诞节那夜,我都看见了……”她想轻松地对他挤出一个笑脸,可扯动嘴角的时候竟比哭还难看。她终于知道那时他努力表现出开心的模样时,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疼。

“鹿逍尤……我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你对我太好了,反而,反而让我越来越内疚。我,我不够喜欢你。而且,我到现在也根本不明了自己的人生……我不想耽误你。”

“我知道啊。去追回她吧。人不就是要诚实的按照自己的身体意愿行事,饿的时候要吃饭,爱的时候不撒谎。要勇敢啊。凌皖徽。”

“可是。”

“别可是了,就现在,打电话给她!快!”如果英勇的禁卫军都是这样守护城池,那在她这场爱情里,她也英勇地守护了自己的爱情。

从最开始,她不也只是想要他快乐一些,若不是日久弥增让她变得自私,他也不会愧疚得连一句分手都不敢松口。她将他推走,看着他远走。

这才大口喘着气,仿佛浑身紧绷的一根弦彻底断了下来,她再也不用担心他会走了。真好。

可是,看着他离开自己愈来愈远的身影,为什么鹿逍尤那片刻间的如释重负,就毫无征兆地变得开始心如刀绞。

像是,心里那块最柔软美好的嫩肉,就这样被自己狠狠挖掉。她不怪他丢弃了自己那块最好的肉,毕竟,那块肉在他那里,一文不值。

所以,她不能,凭爱意将他私有。

失恋就像一场病入膏肓的重感冒,药都在时间里只能自己慢慢去熬。有的人熬过去,有的人熬不过去。

一整个寒假,鹿逍尤都在家像行尸走肉一样什么事都做不了,有熬不过去的时候,会给凌皖徽打电话,一开始他还会安抚她,可她一直哭,哭得他到最后也只是说:“鹿逍尤,要不然你把我拉黑了吧。我不想再这样伤害你了,这对你不公平。”

再后来,他便真的再也没有接过她的电话,陌生的仿佛变成一个从为相识过的人一样。

初春开学的时候树枝都已经抽出嫩芽,黄莹莹的绿充满了新生的滋味,鹿逍尤心情难得好些,就忍不住想要发一条消息给他,分享一下今天的阳光到底有多暖。

点开手机的时候,突然发现他难得地更新了朋友圈,是一张女生写给他的情书,她揣摩不到,却终于感受到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也好像,她从来都没闯入过他的宇宙。

那些小心翼翼的无措,那些灰飞烟灭的念想,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让鹿逍尤认清,不是她敞开心门地对他说欢迎光临,他就该兴高采烈地留在她的世界。

鹿逍尤将凌皖徽所有的联络方式都删掉了。

有些人看一眼都贪恋,她不该如此产生妄念。那段能被接受的过程对于她已经是幸事,奢求回应实在不够礼貌。她又还要任由自己多糟糕下去?

学校还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刻意相遇,他们两个人就真的再也没相遇过。直到来年冬天的校庆,凌皖徽有一首吉他弹唱的节目。

鹿逍尤听到消息后还是没忍住躲在了人群中偷偷去看他。

室外露天广场,轮到凌皖徽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因为是最后一首压轴表演,下了雨已经有师生开始陆陆续续散场,凌皖徽淋着雨,却突然笑了起来。

“本来想唱《小宇》,结果下了小雨,就临时换一首吧周杰伦的《大笨钟》吧。”

这首歌是鹿逍尤让凌皖徽学吉他时第一首学会的歌,她最喜欢的歌,两个人拌嘴他不说话时她就会放,那时候他还打趣说:“什么啊,是不是拿歌词在暗示我吵架太安静啊?”

回忆忽涌,雨滴落大。

密密麻麻打在鹿逍尤脸上,她一时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

只听见凌皖徽一首歌唱完,说了一句:“冬天又到了啊,我不喜欢下雨,云朵别哭了啊,以后都不要下雨啊,不然,还怎么变成光啊。”

那些平淡的,细小的,她以为他从不在意的微乎其微的小事,在这个节日下无形的放大了数倍重叠在眼前。她捂住嘴巴努力让自己不要再流眼泪,可越是克制,就越难以得到喘息。

鹿逍尤疯狂的想要冲到凌皖徽面前去问一问他有没有想自己,疯狂的想要告诉他这些日子里她有多想他。

偏偏一曲歌唱完,已经有了学生给他举起了伞,拿上吉他草草收场,丝毫不给她机会与他面对面相见。

时隔多天,鹿逍尤终于忍不住拿起早餐去他宿舍楼下假装偶遇时,却只等到当初戏虐过她的凌皖徽的舍友。

舍友难得见到她:“咦,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路过。”鹿逍尤说完又后悔,拉住对方道:“那个,凌皖徽最近好吗?”

“你们什么情况啊?他早就办过手续出国了啊,本来早就要走的,非要等什么校庆结束表演吉他,神神叨叨的。”

“不对劲啊,这些你都不知道?你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鹿逍尤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五脏六腑感觉都即刻爆炸开来,想说的太多,想问的也太多。可是,好像一切都已经多余,她们之间其实早就谱好了结局,她问再多也无意。

而那些早就发生过的让她觉得无力的他的曾经,她其实丝毫都没有真正的在意。

她一直以来在意的,都是他愿不愿意牵她的手,一起探索着未知的无垠宇宙,但是,自始至终,他都有自己的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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